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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可可原本想在這個暑假去旅遊,要麼去雲南,要麼去西藏,母親也支持她。「這一學期太不平靜了,我想出去透透氣。」她跟母親說。夏雨怕她悶在家裡,被父親的事影響,便贊同道:「是該出去轉轉,再有一年就畢業了,不能到時候連社會是什麼樣都不清楚。」

「這跟社會無關,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氣。」夏可可帶著幾分情緒說道。

夏雨笑笑,大約是慶雲的事快有了著落,她的心情分外好,女兒故意跟她較真,她也不計較。可可一直咬著她跟健行母親的事不放,到現在還跟她鬧彆扭。

這事要說也怪她,幾周前,孟荷請她吃飯,夏雨想也沒想就去了,原以為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反正兩家以前關係就好,中間發生點小插曲,也是可以理解的。孟荷畢竟不比她,沒遇過什麼大事,突然遭遇這麼一檔子事,等於挨了一悶棍,亂了方寸也在情理之中。

誰知等去了才知道,孟荷請她,不是吃飯,是訴苦。一頓飯消耗了三個多小時,其中兩個半小時孟荷在訴苦,不停地數落別人的不是。孟荷先是沖她說了一堆工會的不是,無非就是小人勢利啊,過河拆橋啊云云。孟荷還說,為這份窩囊氣,她找到了龐書記那裡,告了他們的狀。

「龐書記你也敢找?」夏雨真是吃驚,孟荷膽子也太大了。

「怎麼不敢,是他們逼的,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一提龐書記,孟荷苦著的臉開始放晴,抑制不住地浮現出一層得意。

孟荷的樣子讓夏雨很不舒服,在她的印象中,孟荷並不是這樣一個人,眼前這個孟荷變得讓她感到陌生。

「龐書記怎麼說?」夏雨見孟荷越說越帶勁,忍不住問了一句。

「跟我倒是沒多說,不過,他們現在對我態度好多了。」孟荷喜形於色道。

「這樣最好,不過往後你也要注意,別動不動就跑去告狀,影響不好。」夏雨由衷地說。

「你可不能這麼說,這些年我找過誰?我家正群一再告誡我,我小心還小心不過來呢。」

夏雨點點頭,她了解周副省長,他跟自己的爸一個脾氣,從來不許家裡人給他們添麻煩。慶雲出事後,夏雨一直期盼著父親能找找龐書記,就算不替慶雲開脫,如實反映情況總行吧。誰知父親說:「我不找,你也不能找,這對他來說是件好事,過於自負的人就該接受一次教訓!」中間她實在忍不住,托殘聯領導打聽了一下,被父親知道了,狠狠批了她一通:「你以為你是誰,誰給你的這份特權,他孔慶雲要是沒罪,就該坦坦蕩蕩接受組織審查。你也一樣,心裡沒鬼,四處亂打聽什麼?」夏雨那天哭了一鼻子,後來一想,父親說得對,託人打聽非但於事無補,反而會把心弄得亂糟糟的,莫不如就咬著牙挺住。

說完這事,夏雨原以為孟荷的話就能少點,哪知她接著又編派起了別人,先是罵那個叫雪嬌的女人,說她勢利眼,典型的暴發戶嘴臉,一個不上檔次的女人。夏雨聽了半天,才明白孟荷是為了楚玉良。孟荷打電話找楚玉良,想為耿立娟多爭取5萬塊錢,楚玉良推辭說,他很忙,等忙完這陣,再回頭找孟荷商量這事。孟荷認為他是在找借口,要麼就是不想為耿立娟出錢。一激動,她就追到了楚玉良的辦公室。電話里反覆強調自己很忙的楚玉良竟跟雪嬌在一起!孟荷當時就翻了臉,沖二人說:「好啊,你們、你們……」孟荷說了一句很難聽的話,雪嬌受不了,當著楚玉良的面就跟孟荷吵了起來。

「等著看吧,這兩個,指不定哪天就會攪和到一起。對了夏雨,楚玉良你不大了解吧,我總感覺,你家慶雲的事跟他有關。」

「孟荷!」夏雨本能地叫了一聲,孟荷這句話刺中了她內心中的某個地方,她有些慌了,真怕孟荷再說出什麼過頭的話來了。

孟荷一點不在乎:「我說說怎麼了,他們能做,我為什麼不能說?」接著,孟荷就說起了強中行跟楚靜。

夏雨這才知道,這頓飯她真不該來。孟荷現在的精神世界徹底混亂了。

等孟荷說完強中行夫婦,把話題回到孩子們身上時,夏雨就一刻也坐不住了。孟荷絮絮叨叨,說健行對可可怎麼痴情,為可可茶飯不思,工作也沒心思找,畢業快一個月了,整天窩在家裡,轟也轟不出去。「夏雨,你可要做做可可的工作,別整天給我家健行甩冷臉子,看著健行受熬煎,我這當媽的心裡難受。」

這些事,按說夏可可不會知道,夏雨在女兒面前隻字未提,哪料想,三天後孟荷竟找了夏可可,連渲染帶誇張,就把兩人一起吃飯的事說給了她。

夏可可哪能饒她?

夏可可把去西藏的行程都安排好了,姥爺不放心,特意給調到西藏工作的兩位下屬打了電話,要他們把自己的寶貝外孫女照顧好。臨出發前,可可突然得到一個消息,團省委和省青年聯合會組織了一支大學生社會實踐團,到江龍等邊遠地區去。可可認為這事更有意義,最後一個報名參加了。上了船才發現,曹媛媛也在裡面,還當了團里的聯絡部副部長,可可就覺得這事彆扭,早知道她在,自己就不來了。

行程愉快而又緊張,實踐團第一站去的是林水縣,在江龍上游,屬於經濟欠發達地區,不過這兩年經濟發展步子快得很,馬上要超過江龍了。學子們在這兒參觀了林水新建的兩家企業、一座防洪工程,跟當地兩所學校的學生進行了聯歡,然後就往江龍返。這期間可可已跟團里的隊員熟絡起來,跟她同行的小喬是一位爽朗的女孩,大家都叫她寶貝。她走到哪兒,就能把笑聲帶到哪兒,受她的感染,可可的心情也是格外好。這次活動一共有12所院校220名同學參加,其中就有長江大學六位同學。長江大學火災發生后,學生被迫提前放假,這六位同學是團省委點名要參加的,可可聽說,他們的一切費用都由團省委出,不像可可他們,費用都是自理,每人要交300元錢。可可當然不是計較錢,她在想,團省委這樣做,是否預示著省里已經在重視長江大學?

受姥爺和父母的影響,可可喜歡動這種小腦子,事物一旦有區別,就必有某種動因在,每件事的背後都有它深刻的緣由。

坐在船上,可可正在亂想,寶貝小喬走了過來,悄聲道:「蕭虹想跟你聊天,問你樂意不樂意。」

蕭虹就是來自長大的一位女生,長大六位同學中,就她一個女生,長得小巧玲瓏,像洋娃娃一樣,非常招人喜歡。

「樂意啊,誰說我不樂意了?」可可剛說完,蕭虹已走了進來。可可給蕭虹讓座,蕭虹客氣地笑了笑:「可可,我們還是去上面吧,船艙太悶。」可可爽快地答應了她,兩人來到甲板,有幾個男生在抽煙,看見她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可忽然就想起了周健行,在江大學生會,周健行是為數不多的幾個抽煙者中的一個,還公開在老師面前抽,可可覺得他抽煙的姿勢很美,每一個細節都透著帥氣、透著成熟。

糟,怎麼忽然想到他了?可可不禁一笑,將周健行驅出腦子。我才不想他呢,有什麼可想的!他到現在都不打一個電話給我,還說痴情,哄鬼去吧!

「可可,我想跟你談一個人。」避開那些男生,蕭虹道。

「誰?」可可好奇地問,她跟蕭虹還不是太熟,一路上也就說過幾句話,在林水參觀防洪工程那天,可可跟她同行,看得多,說得少,返回的路上,兩人剛想聊聊學校生活,曹媛媛就插進來,高談闊論,好像見識廣得很,攪得誰都沒了談興。

「張朝陽你認識吧?」蕭虹問。

可可點頭,她不能說不認識,她跟張朝陽見過兩次,第一次是他找到江大,以長大學生會名義跟可可談兩校學生聯誼的事。第二次是可可約的他,當時可可是懷有目的的,說白了就是想借長大學生的力量,給有關方面施加壓力,促使他們公正對待父親。

「朝陽他……」蕭虹有些靦腆地望向可可,大約是因為緊張,她臉紅得像塊大紅布,不知怎麼往下說才好。一看那眼神,還有滿臉通紅的窘相,可可心裡就有了數。她雖沒正兒八經談過戀愛,但對戀愛中男女的「癥狀」,還不至於太遲鈍。

「怎麼,喜歡上他了?」夏可可索性一針見血。

「沒,我可不敢。」蕭虹慌忙搖頭,急忙解釋:「他心裡早有了人。」可可偷著笑了笑,什麼叫欲蓋彌彰,這就是最好的註解。

「你說的是那個叫陸玉的吧?」夏可可故意問,蕭虹越不承認,她越想逗逗她。

「這事你也知道啊?」蕭虹驚訝了。

「這算什麼新鮮,小菜。」夏可可說著,腦子裡閃出陸玉的影子,其實陸玉因為張朝陽賭氣離開長大后,還見過可可一次,兩個年輕的女孩談得非常投機。陸玉一點不因離開長大而沮喪,相反,她倒反過來寬慰可可:「這種學,不上也罷,我到長大三年了,安心學習的日子沒幾天,總有這樣那樣的事干擾你。想想,長大這種學校,不辦最好。」

「不上太可惜了,畢竟再有一年就畢業了。」夏可可覺得惋惜,不停地勸陸玉,讓她返回學校。陸玉道:「不是沒想過,只是長大現在這樣子,怎麼上?」

「總會好起來的,不要灰心。」

「灰心不灰心的,談不上,都怪自己,當初不用功,只能上這種三流學校,真是羨慕你們。不瞞你說,一看見江大的學生,我都自卑得不敢抬頭。」陸玉說的是實話,這樣的話,恐怕長大多一半學生都會說。長大三年的經歷,終於讓陸玉懂得,人這一生,每一步都要走好,不管哪一步出了錯,你的人生都不可能完美。當然,現在後悔已晚,陸玉也不是一個只知道後悔的人,她找夏可可,是想請夏可可給張朝陽做工作。也不知怎麼,陸玉總感覺夏可可跟他們有緣分,這他們當然是指她跟張朝陽。陸玉並沒掩飾她跟張朝陽的感情,她說得很直白,她愛他,他也愛她,但她說服不了他。中槍事件發生后,張朝陽變了,變得撲朔迷離,讓人理解不了。陸玉想讓夏可可幫著說服他:「我知道,他一定會聽你的。」

那天夏可可沒拒絕陸玉,她答應試試。從陸玉的話里,她聽出一層意思,陸玉其實是想回學校的,可張朝陽不回去,陸玉自然就沒面子回去。

戀愛中的傻女孩!夏可可能理解陸玉,但不贊同她的做法,都是讓面子害的,可可也犯過這樣的錯誤。比如她跟周健行,本來還算溫和,就因中間冒出個曹媛媛,味道就變了。兩個人都硬撐著,誰也不肯讓步,可這種事哪有女孩子先讓步的?

現在夏可可看著蕭虹傻傻的樣子,笑道:「說啊,把我約甲板上,你倒啞巴了。」

蕭虹的臉越發紅了,彆扭了半天,終於道:「你……勸勸他,讓他回學校吧!」

「你們把我當什麼人了,我跟他不就見過兩次面嗎?怎麼都把我當成了救世主?」

蕭虹囁嚅著,像是有什麼話壓在心裡,不敢往外說。夏可可又問了一句,她才道:「我是聽他們說的,你的大名,在他們中間可響呢。」

「他們?」夏可可愈發吃驚,等蕭虹說出真相,她就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她夏可可的名字早就傳到了長大,這一路,跟蕭虹一道的那五個男生一直都在談論她。

「真的,我不騙你,他們說,如果你出面,朝陽一定能回到學校。」蕭虹一本正經地說道。

「別聽他們亂說,男生就愛惡作劇,他們是拿你開涮。」

「不是開涮,是真的。」蕭虹急了,她一急,小臉兒就越發通紅,胸脯一鼓一鼓。可可撲哧一笑:「行,就沖你這副可愛相,我就回去試一次。」

「太好了,可可,謝謝你啊!」

一聲汽笛響起,江龍縣就要到了。夏可可想回艙里,但蕭虹硬拉住她,非要跟她再聊幾句。誰知這一聊,就把可可輕鬆愉快的心情給聊沉重了。

蕭虹告訴夏可可,張朝陽退學,有不得已的苦衷。有人怕張朝陽在中槍事件上不甘休,提前拿錢堵了他父親張興旺的嘴,等張朝陽知道時,張興旺已把人家給的30萬塊錢收下了。

「不可能!」夏可可叫了一聲,她雖然不了解張興旺,但從黎教授和周伯伯嘴裡,聽到過這名字,憑黎教授和周伯伯對這人的稱讚,她堅信張興旺不是一個能讓人拿錢收買的人。

「怎麼不可能?可可你別傻了,一個農民,不會為30萬塊錢動心,我才不信呢。我還聽說,吳校長批准張朝陽退學,也跟他父親有關。」

蕭虹的話讓夏可可心裡很不舒服,尤其是「農民」兩個字,不過蕭虹這樣說,也有一些道理。如果真是這樣,張興旺這人可就讓她小看了。

為30萬塊錢,連兒子的前程都不顧。這號父親,可可瞧不起。

下午4點,輪船抵達江龍碼頭,可可他們剛上岸,就看見江龍縣的領導迎過來。這次活動雖說是大學生社會實踐,但有了團省委這塊招牌,地方領導還是很重視,如此迎來送去的場面,也讓夏可可長了見識。縣長徐大龍可可認識,去過她家,當時好像是為讀研究生的事,後來在姥爺家也遇見過他,他給可可留下的印象不是太深,感覺中跟那些常去姥爺家的基層幹部沒什麼區別,實在,憨直,但有些猥瑣,跟爸爸和黎教授他們不在一個層次,跟姥爺和周伯伯比,差得就更遠。

縣領導和實踐團打招呼的時候,曹媛媛顯得異常活躍,這一路就數她最興奮,也最愛出風頭。不過可可也承認,曹媛媛在交際方面就是比她強。

第二天,參觀天峴峽防洪工程,可可跟蕭虹兩個人已是無話不談,由陌生變得親密了。可可也終於知道,蕭虹心裡還是很喜歡張朝陽的,只是中間有個陸玉,蕭虹很痛苦。

蕭虹一遍遍念叨張朝陽時,可可腦子裡竟然一次又一次冒出周健行的影子。奇怪,我不會是愛上他了吧?

到了中午,大家在防洪堤壩上休息,可可丟下蕭虹,獨自沿著山坡往下走。滿山遍野的花草一點也引不起她的興趣,她突然覺得,這次實踐毫無意義,遠不如學校的生活充實。後來一想,其實也跟學校沒關係,關鍵是……

是什麼呢?可可忽然在心底苦笑了一下。

算了,不想了,愛情離自己還遠呢。

可可轉身往堤壩上走,遠處同學們三五成群,都沉浸在歡樂中,彷彿只有她,遠離著歡樂,遠離著輕鬆。在這夏日陽光明媚的山野里,可可再一次想起父親,她知道,所有的不快樂都來自父親,來自父親頭上那兩個字:「雙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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