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已經沒有家了

策，如果能重來一次，可以別再丟下我一個人嗎？

——天姝

傍晚的天氣很涼，莫陽縮了縮身子，將身上單薄的衣服裹的更緊了一些。他伸手抓住身旁的一把樹枝，撇向了面前燃燒正旺的火堆中，發出一陣陣「噼啪」的響聲。

攢動的火焰飄忽著擴大了幾分，在森林深深的黛色中照耀著莫陽稜角分明的秀氣面龐。他轉過頭來，看著躺在自己身旁的天姝，她披著莫陽粗糙厚重的褐色外套，但仍若隱若現的散發著淡淡的紫羅蘭花香。

她的五官是那麼精緻秀氣，白皙中透著紅潤的臉頰在月光的映射下顯得格外動人，就像一個一碰就會碎的標緻瓷娃娃，但總是讓人想放在手心裡細細欣賞一番。

莫陽看的痴痴的，烏黑明亮的一對眸子停在了天姝俊俏的臉上。

她漆黑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緩緩睜開了雙眼。

「天姝姐姐，你醒啦。」莫陽回過神來，關心的問道。

天姝沒有說什麼，她漸漸站起身來，將身上的衣裳遞給了莫陽。「穿上吧。」

「沒事，我不冷，你穿著吧。」莫陽看到天姝薄如蟬翼的紗衣被撕開一道道裂痕，心裡很不是滋味。

莫陽還是很紳士的，他不會讓一個人女孩子在這涼颼颼的森林中穿著這麼殘破的薄衣。

天姝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微風吹動了她的裙擺，飄飄的，很美，是那種凄涼的美。

莫陽的手抬到半空中，又放下，頓了一頓，才接下自己厚厚的粗布衣裳。

「姐姐，天策他……」

「我知道。」

天姝背對著莫陽，烏黑帶有光澤的長發垂到腰間，被絲絲冷風吹開，像一把巨大的蒲扇晃動著。

莫陽看不到天姝的表情，但只能聽到隱隱啜泣，悠悠的，聲音並不大，幽幽然像陰暗角落裡盛開的一朵小小白蓮。偶爾有一兩聲枯枝燃燒的爆鳴聲，是寂靜森林中的唯一聲響。

莫陽蹲在地上一聲不吭，只是靜靜的陪著天姝。燃燒的火焰又減弱了幾分，他拾起一把樹枝填到了火堆中，火光重新煥發出明亮的黃色光焰，不斷地散出光和熱。給夜晚漆黑的森林添上一抹跳動的生機。

過了許久，天姝漸漸轉過身來，香腮邊印著兩道深色的痕迹，那是淚。她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晶瑩，對莫陽說道：「別在意，我沒事的。」

莫陽張了張嘴，鼻腔中發出一聲悶哼，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最不擅長的就是安慰女孩子了。

「對不起，我本不該帶你來的。」天姝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凄涼。

「沒事的啊姐姐，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嘛。」莫陽轉了轉身子，示意自己並沒有受什麼太大的傷。

「那海里的戾獸並不是我們要捕捉的滄龍。」天姝說道。

「什麼？不是滄龍？」莫陽的臉上掛滿了震驚，但他其實並不知道滄龍到底是什麼樣子，甚至都不知道剛剛那個恐怖的戾獸是什麼。

「我們非常清楚滄龍的實力，即使天策一個人對付起來也綽綽有餘，再不濟，在我們兩人的聯合下，我也有十二分的把握能戰勝它。但是，那海里的怪物遠不是我們能夠抗衡的存在。」天姝不禁有些懊悔。

「可……」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片海域會出現嗜血瀾鯨，而且還是嗜血瀾鯨皇。」天姝的目光裡帶著深深的怨念。

「也許是我們的情報出現錯誤了。我和天策都以為這裡會出現滄龍，但等著我們的卻是嗜血瀾鯨皇和數量眾多的嗜血瀾鯨。」她的語氣有些發顫。

「所以說這個戾獸比滄龍還要厲害很多，是嗎？」莫陽詢問道。

「他們兩個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存在，嗜血瀾鯨皇本身就是一個十萬年級別的戾獸。而且它身邊還有數目極多的萬年級別的嗜血瀾鯨，其恐怖程度可想而知。而且只有嗜血瀾鯨皇和它們聯合在一起的特殊吼叫，才會達到那樣恐怖的威力。我相信就算聖靈師那樣的存在也抵擋不了那穿透力級強的吼音。」天姝好像在思索著什麼。

「可是……」她頓了頓。

「嗜血瀾鯨皇這種稀有的戾獸，一般生活在離這裡很遠的海洋深處，甚至不在愛賓斯大陸的領海範圍內。它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個靈氣匱乏的偏僻海岸處。」天姝以一個疑惑的口語自言自語道。

莫陽愣愣的杵在原地，一時間蹦出來的繁雜信息量對於他這個單純的少年來說太過於龐大，讓莫陽一時間不知所云。

看著莫陽一臉傻傻可愛的表情，天姝沉悶的內心也舒緩了許多。她走到莫陽的面前伸手揉了揉他一頭烏黑柔順的秀髮，臉上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

這時她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殘破不堪，不禁皺了皺柳葉般的眉宇，幽怨的說道：「我們先回千葉吧，在這裡過夜不太合適。」

「姐姐。」

「怎麼了？」

「千葉……已經沒有了啊。」

莫陽的臉上沒有笑容，沒有哀怨，甚至沒有憎恨。

「姐姐你忘了嗎，那個海嘯奔去的地方……是千葉的方向啊。」

他的腦海中已經深深陷入剛才的那段場景，那段刻骨銘心的場景，將永遠成為他生命里一段揮之不去的記憶。

那個時候，莫陽背著天姝險象環生的避開了海嘯的衝擊範圍，來到了森林的中央。隨著黃昏的漸漸到來，他帶著昏迷不醒的天姝又跑回了千葉。

當莫陽回到小鎮上的時候，眼裡能看到的只有一座座在海水裡浸泡的廢墟。斷木，碎石，泥土，一具具浮腫的屍體安靜的飄在水面上，發出陣陣惡臭。

房屋，燈塔，漁船，全部被剛剛到來的海嘯撕成千萬塊碎片，無一倖免。莫陽沿著道路，趟過及腰的海水找到了驛站。往日熟悉溫暖的小小驛站只剩下水中的浮木與殘牆。在夕陽的襯托下，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莫陽捧著驛站的半塊牌匾，擦了擦上面的泥漬與海水，眼裡失去了光芒。

整個千葉頃刻間變為一座死城。

天姝看著這個比自己小兩歲的男孩兒，心裡有千萬個利刃劃過。要不是因為自己……

天姝張開雙手，緊緊的抱住了莫陽。恍惚之間，她甚至覺得這個少年有著天策的獨特氣息。

莫陽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淚水如噴泉般湧出，流淌在天姝白嫩的脖頸后，浸沒了她的內心。

「驛站的老闆，橋頭的小虎說好明天還要來找我玩的，還有街對面經常送我蘋果的大哥哥……他們……都死了啊……」莫陽的嘴唇被牙齒咬出一道血痕，和著鹹鹹的淚水，布滿在絕望悲痛的臉上。

他只是個16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