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格局

次日上午，望江城的棧道里許內，兩個十幾歲大的男孩正互相攙扶著，晃晃悠悠地在屎黃屎黃的泥土路上走著，偶爾有快馬在身邊疾馳而過，捲起一瀰瀰的黃沙，使得被晨曦洗過的空氣，變得污黃不堪，氣味滄桑。

原本流光正亮的衣服，已布滿了層層灰塵。墨黑流水的長發，蓬疏垢亂，添了幾分狼狽。他們的額頭、臉頰，甚至是嘴角，都粘上了黑黑的污漬，如果再給他們換上一身乞丐服，簡直跟兩個小乞丐無異。不過說來也巧，他們的衣著，雖然料子十分華貴，卻被那幾個坑坑巴巴的大洞所掩飾，破舊不堪，已跟乞丐服無異。

他們的雙目此時都打著圈圈，那感覺就好像如果再不找到一張大床趴上去甜美地睡上一覺，就要立即暈厥似的，那小模樣別提有多可憐了。

沒錯，這兩個男孩，自然就是殤子楓和殤子玉了。

他們經過了一夜的顛沛，遭遇了幾次野狼的伏擊，還好殤子玉身懷瞬影六步，背著二哥撒丫子就往山下跑，從而甩掉好幾批惡狼。要不然，他們早就成為狼群的腹中之食了。

兄弟倆好不容易穿越了茫茫林海，下了山，但已是迷失了方向，不知這是哪裡，而今更是饑寒交加，搖搖欲墜，身體快支撐不下去了。

「二哥……我好餓……」殤子玉聲音虛弱，肚子餓得咕嚕嚕亂叫。

「再堅持一下，我們就要進城了，等進了城，二哥立即就帶你去酒樓吃好吃的！」

一想起那位白衣大叔，殤子楓就憤慨地咬牙切齒，心裡不停的碎碎念。救人不救到底，說離開就離開，要不是三弟背著他跑了一路，恐怕他們早就交代在密林中了，哪裡還有命上御虛門拜師！

「可……可是我們身上的銀兩……」殤子玉下意思地摸了摸衣兜，面容苦澀，不忍再說下去了。

在被紅毛怪挾持出旅館的那一刻，他就發現，之前從家帶出來的銀兩，統統都被那些可惡的轉生堂弟子分贓了，他們就跟強盜似的，將能拿的都拿走了，留給他們的，只剩下身上穿的這套衣服了，甚至就連那兩匹馬，都落在驛館了。別說是吃飯住宿了，就連喝口熱湯的錢也拿不出來，就等著喝西北風。

「放心，有二哥在，不會讓你餓到的！」

殤子楓信心滿滿的話語，傳入到殤子玉的耳畔里，讓他心頭一暖。從小到大，每每遇到困難，都是二哥幫忙解決的，雖然二哥在武功方面有待觀止，甚至連自己都不如，但殤子玉就是喜歡依賴二哥，無論大事小事，都喜歡躲在二哥的身後，讓二哥來幫著解決。除非連二哥都無法解決的時候，殤子玉才會跳出來，為保護二哥而戰，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激發內在的潛能。

殤子玉抿了抿小嘴，將腰板挺得倍直，摻著二哥一步步地向著城內走去，腦海里想著即將到來的山珍海味，落下的步伐也變得強勁有力起來……

天下第一城，望江城，佔地面積一百平方公里，乃千古巨城。因它不屬於任何的門閥勢力，是一個中立區，故此，人們又賜予了它一個別開生面的美譽——小江湖。

天貢末年（七百年前），中央皇權腐敗鬆弛，政權無法集中、虛弱無力，對地方更是過度放權，自天貢國最後一位帝君「天縱帝君」駕崩后，皇權分崩割據，軍閥混戰不休，戰火紛擾，百姓苦不堪言，再加上當時江湖中因幽熒劍而起的肅殺不斷，致使江湖、廟堂的格局亂成一團，時時刀光，處處劍影。

望江城地處中域偏東北角，地理位置四通八達，東接賢州，西壤江州，北連通州，南至南域，扼天下之咽喉，為天下樞紐。

相比於佔據了九州大半的東部富庶地域的賢州來說，望江城這個一成之地的經濟發達程度，在當時是首屈一指的，引來無數勢力的覬覦。於是，這個千古巨城便成為了皇權爭奪的焦點。

常年的紛爭，使得望江城頻頻易主，望江城的百姓因常年受戰火的喧擾，苦不堪言。皇權之爭持續三百年，最終以群雄割據而告終，將天貢版圖以勢力劃分為九州，施行城池自治制度，並以州為國成大統。

天下雖定，但對於望江城，各方勢力依舊不願放棄，都想將其納進自己的勢力版圖，但礙於常年戰亂，民怨沸騰，各方勢力又不想再起刀兵，於是就想一了個折中的辦法，將望江城化為了中立區。

中立區也要有人來治理的。在多次探討協商之後，各州王將管理望江城的權利，交給了當時赫赫有名的六大道門（御虛門、迦藍寺、天璣閣、靈丹堂、採薇谷、俠客堡），讓他們共同治理。

在靈丹堂被滅后，望江城便成了御虛門、俠客堡、迦藍寺等五大道門的領地。每年的道門大會，亦或是比武論道等江湖盛典，都在望江城的清玄別院舉行。小江湖之名，便由此而來。

天貢九州，倒不如說是天貢九國。

天貢九國的最高統治者，稱為「王」。例如，寧州為天下第一大州，坐擁三百座城池，乃西方巨龍。而寧州的最高統治者，則稱為寧州王。

三百年前的正魔大戰之時，九州門閥雖有心擴張疆域，但奈何當時江湖紛爭四起，肅殺甚濃，各州治下的地域又都處於發展期，生怕受到波及而引來無妄之災，於是都絕了統御天下的念頭，只是安守一方，待時機成熟，再擴張疆土，稱霸天下。

從古至今，死在皇權之路的絕世梟雄，數不勝數，但最終只能有一人登上皇權的頂端，受蒼生膜拜。可以說，那是一個站在萬丈懸崖之下，拽著由千萬骸骨所鑄成的藤蔓，舉步維艱、逐步向上攀岩的漫長曆程。雖艱險無比，卻有足夠的誘惑，讓人為之所動。

偶爾會有些許朝廷中人涉足江湖，但那並不會有什麼干擾。畢竟，不同的層面有不同層面的規則，這是誰都無法打破的。

能夠坐擁一方的梟雄，都有高瞻遠矚之能，誰都不願意強做出頭鳥來招惹麻煩，即便他們當中也有很多高修大能之人輔助，但任誰都明白「九州鼎立，我要活著」的這個道理。所以，即便魔領當初血洗四方，將江湖各派攪的天翻地覆，那些門閥勢力也未曾出過面。

既然是江湖事，還需要江湖了，誰也不願意趟這個渾水。

只不過，這九州鼎立的格局並沒有延續多久，便被一個新興門派給攪亂了。

而這個新興門派，就是披霞宮！

十五年前，披霞宮在藍月谷橫空出世，在短短十年之中迅速發展，如今已凌駕於兩大道門採薇谷和俠客堡之上，與御虛門、迦藍寺、天璣閣三大頂尖門派並駕齊驅，一躍成為女修門派中最強的一個。

披霞宮門下的女弟子，個個仙衣裙蘿，美艷動人。她們出入皆以輕紗遮面，神秘非常，常人不得窺視。而披霞宮主、聖女、以及其轄下掌管三宮六苑的九位孤孀冷傲的絕世美女，更是沒人能一睹芳容。

可即便如此，世人卻還是將天下第一美女的名號，送給了披霞宮的宮主。

若細究其因，還得從披霞宮主幾年前，唯一一次帶領披霞宮女弟子前往清玄別院，以一派掌門的身份，參加道門大會時談起。

她以白紗仙裙出場，在眾人驚嘆目光的注視下，被上百名披霞女弟子簇擁著，如眾星拱月般進入了清玄別苑，那一刻，她風姿卓越，翩若驚鴻，霎時間，傾倒了眾生，驚艷了天下。

她渾身氣質脫俗而蕭然，哪怕是輕紗遮面，卻也擋不住她那美目流盼秀雅絕俗的容顏，讓世人流盡口水，想入非非。

然而，即便她的出場驚艷四方，卻沒有人敢多看一眼，更是不敢夾雜丁點的褻瀆和猥褻之色，因為在她傾世容顏之下，卻隱藏著一股令人敬畏、不敢與之對視的威嚴。

她為人亦正亦邪，行事詭異，殘忍毒辣，讓人揣摩不透，從披霞宮立派至今，死在她手下的人，更是數不勝數，其中就不乏有某些門派中地位顯赫的大佬。所以，對於他們而言，哪怕留給他們的是一個淺顯的背影，他們也就心滿意足了。

和其它門派不同，披霞宮雖處江湖，卻不屬江湖，那些道門不成文的規定，對於披霞宮而言，就如同廢紙一張。

幾年來，披霞宮並未像其它門派那樣遠離紅塵俗世，久居在野，獨守一方。而是跨居中原，向賢州以西擴張，在短短三年間，披霞宮先後拿下晉陽、荊寧等六十七座古城，建立了自己的門閥勢力，從而將廟堂平靜已久的格局打亂，演變成了如今「天貢九州，十足鼎立」的局面，而披霞宮的宮主也由此搖身一變，成為了人人敬畏的女帝。

現如今，拋開披霞宮那數萬女弟子不論，僅憑披霞宮主如今的身份地位，手上就已掌控世俗界的雄兵百萬和數十座城池，地位顯赫，誰人能及？

她能用如此短暫時間，將披霞宮發展成如此龐大的勢力，用驚世駭俗四個字來形容，再恰當不過了。

論個人實力，披霞宮主可與御虛門掌門天戈、迦藍寺主持子凈、天璣閣掌教易陽子媲美。三年之前，年僅十五歲的她便以「女帝」之名，登上了「聆音府」排名，三甲中的第三名，故位列方今五大頂級高手之列。

所以，不論是紅塵勢力還是道門大佬，對女帝有所忌憚也實屬正常。若不是忌憚她那龐大的勢力和恐怖的實力，恐怕女魔頭的名頭，早就冠在了女帝的皇冕之上了。

畢竟，方今天下，門閥雖多，但他們並非同氣連枝，只要不涉及到自身安危，誰也不願意管他人閑事。因此，百年來，各大門閥獨守一方，活在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這也是為何，雖然一半的賢州落入到了披霞宮的手中，但卻無人問津的原因。

可憐那賢州王，只能獨抗強敵，找不來一點外援！

在這期間，五門中人，也曾試圖來藍月谷與女帝商談，希望她不再干涉廟堂、擾亂紅塵格局，卻奈何，女帝根本聽不進隻言片語，一言不合便將來人轟之門外，只把五派來人恨得咬牙切齒，卻不敢有半分不敬。

因為他們知道，一旦他們不小心惹了這位女帝，那便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於是，五大道門和那些門閥勢力，因懼女帝的強勢，都處在了觀望的狀態中，誰也不願強出頭，來當這個出頭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