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西北望 第七九章 泥菩薩過河

第三卷 西北望 第七九章 泥菩薩過河

龍少陽和祝溪冰更是幾乎連自己心跳之聲都要聽到了,手心沁出一層冷汗來,卻不敢有絲毫動彈。過了良久,只聽平靜道:「孩兒,事在緊急,眼下容不得半點遲疑。」走上前來,又道:「你還在猶豫什麼?」

安靜思本來神思恍惚,一聽之下,似乎突然從夢中醒來,忙道:「沒……沒什麼,孩兒乍聽此事,實在覺得匪夷所思,如入夢境。爹,孩兒若是動身回國,是一個人還是……?」

平靜冷冷的道:「自然是你隻身一人。此事若是傳到第三人耳朵里,就難免會有第四個人、第五個人知道……到時密謀敗露,秦王殿下追查起來,爹難以保全不說,還可能逼得秦王殿下提前下手,到時只怕孩兒你想走,都來不及了。」

安靜思猶豫道:「可是……可是……」他本想說可是祝家小姐祝溪冰也在使團之中,自己怎能舍她而去?可不知怎地,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可是……爹,孩兒皇命在身,如今尚未完成,卻要中途歸國,總要有個由頭吧!不然陛下那裏不好交代不說,反倒引起別人疑心!」

平靜從懷中摸出一封信來,拿在手上,說道:「孩兒,爹已經替你謀划好啦——這封便是你姑母寫給你的信。」

安靜思「咦」了一聲,奇道:「這封是姑母寫給孩兒的信?」說到這裏,旋即明白,這是一封爹以姑母之名偽造的信。

「不錯,這正是姑母寫給你的信。」平靜道,聲音像老井裏的水一般平靜無波,「信中說道『天氣漸涼,邪氣入體,吾咳喘沉痾日盛,以至頭暈目眩,氣不可接,自思不久於人世矣。惟念靜思吾兒,盼得一見,吾亦有顏見吾兄於九泉之下也……』」

安靜思驚道:「爹,這——」

平靜截斷他的話頭,將信放回懷中,道:「這封信火漆完好無損,封皮還蓋着齊涼兩國的通關文牒。明日一早,我便安排西涼宮人將此信送至驛館。大齊向來以孝治天下,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在臨走之前,盼著見自己唯一的侄兒一面,舐犢之情,溢於言表,到時即便是太子殿下想阻攔,看了這封信,也只能作罷。」

「還有——」平靜接着道,「爹會儘力勸說秦王殿下多挽留大齊使團一段時日,大齊使團在涼州盤桓得越久,出了事,孩兒你的嫌疑便越小。」

安靜思默然不語,過了半響,道:「爹安排得如此周祥,身為人子,孩兒沒有拒絕的理由。可孩兒想求爹答應我一件事,這件事爹若是應允,孩兒明日便動身回國。」

平靜一怔,旋即笑道:「哦?跟爹談起條件來了,你說吧。」

「我想讓爹在秦王面前討個請,保一個人周全。」

「什麼人?」

「使團中一個姓祝的壯士,今晚宴席之上,他也在列。」

「哦?是他?」平靜神秘一笑,踱了幾步,笑道,「孩兒,此事無須擔心,就是你不向爹提這個要求,秦王殿下也不會傷此人一根寒毛——當今大齊相爺的掌上明珠、心頭之肉,若是有了差池,豈不是平白給自己樹了一個強敵?」

安靜思吃了一驚,結結巴巴道:「啊,原來你們早已知道了!」

龍少陽和祝溪冰心中也在大叫:「原來涼人早已識破她的身份,只是假裝不知罷了。」

平靜笑道:「這點小事,豈能逃過秦王殿下的法眼?從這位祝家小姐女扮男裝、混入送嫁隊伍的第一天起,秦王殿下就已經得到消息了。送嫁隊伍有多少人、每日前行多少里、在什麼地方落腳,什麼人接待……諸如此類,秦王殿下都了如指掌!」

「西涼竟有如此厲害一個人物!」安靜思嘆道,忽然眼中生光,瞧向平靜,道:「爹,伴君如伴虎,此人如此厲害,孩兒擔心……爹,不如趁此機會,和孩兒一起回國,安度晚年,享天倫之樂?」

平靜聽了,苦笑道:「孩兒,大齊的安平早在二十年前便戰死了,人死,豈有復生之理?爹苟活了這些年,心中只有一個願望,就是盼著見你一面。如今見你英氣勃勃,棲在良木,爹便了無牽掛了。」說完嘆了一口氣,又道:「這二十年來,爹食的是秦王之粟,飲的是秦王之水,眼下正是秦王欲成大事之際,爹豈能舍主而去,一走了之?!何況……」

他說到這裏便止住了,走過來拍了拍安靜思肩頭,道:「孩兒,爹瞧得出你和那龍少陽貌合神離,這一次正好借秦王殿下之手,將此人除去,豈不是一樁樂事?」

安靜思怔了片刻,怏怏的道:「爹,若是論起來,此人與孩兒至多不相投合,倒沒有什麼仇怨。」

平靜笑道:「爹是過來人,孩兒你的心思,爹明白。時辰不早了,西涼不比大齊,夜來風急天寒,咱們回城吧——明日依計行事!」說罷,徑直向涼州方向走去。

安靜思答應一聲,轉身跟了上去。

須臾之間,二人便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

見二人去遠,四周除了呼呼風聲,別有其他聲響,於是龍少陽放開祝溪冰的手,從荒草中站起身來。

祝溪冰跟着站起身來,用手拍了拍身上草屑。「哼」了一聲,說道:「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虧我方才還道平靜心念家中妻小,是個鐘情不渝之人!」

龍少陽苦笑道:「你這個安大哥,真是武人心思!平靜不願回國,除了擔心叛國投敵這一罪名外,只怕還是捨不得西涼這裏的溫柔鄉!不過時隔二十年,生死不知,倒也情有可原!」

祝溪冰冷笑一聲,道:「什麼情有可原,分明是他自己用情不專,喜新厭舊,要是我遇到這樣的男人,非把他大卸八塊不可!」轉頭瞧向龍少陽,卻見他望着平靜父子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

半響,龍少陽長舒了一口氣,說道:「今晚之事,真是出乎意料,匪夷所思至此,若不是你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聽,實在是難以置信!」

祝溪冰臉上沒了方才的俏麗,順着龍少陽望的方向看去,變得幾分肅穆,點頭稱是,道:「說的是,想不到安大哥的爹竟然還活着,更想不到秦王背後還有這麼大一場陰謀!」說着轉向龍少陽又道:「龍大哥,為今之計,你有什麼打算?」

龍少陽轉過臉來,苦笑道:「如今我們雖然知道,秦王要在使團貴國的路上對太子殿下不利,可到底何時、何地,如何對太子不利,我們卻一無所知。如何應付,眼下我心中一片茫然。」

祝溪冰道:「平靜此人也真是老謀深算,對秦王的陰謀只是一帶而過,顯是對自己的兒子——安大哥也不完全放心。若是再多說幾句,說不定我們可以提前做些準備。」

龍少陽點了點頭,道:「這倒也不全是平靜不相信安靜思,他更不想將安靜思牽涉到此事中來。如此一來,既不負主,又能保全自己兒子的性命——這也是他身為人父的一片苦心。」

祝溪冰「哼」了一聲,道:「他的一片苦心都放在安大哥身上,一片殺心卻都放在你身上了。龍大哥,如今我們先得了消息,須得謀划如何破眼前這個局才好?」

龍少陽嘆了口氣,道:「此事牽涉太大,太子殿下又年少懵懂,暫不宜告知他,以免他亂了方寸。眼下最難的是咱們人單力薄,明日安靜思一走,我連個商量的人也沒有——要是蕭狄大哥一塊前來就好啦!」

祝溪冰臉一沉,說道:「喂,你眼前不就站了個大活人?」

龍少陽見她眼角帶着幾分怒色,知是方才一時失言,惹得她生氣,又見她在深夜寒風中衣衫單薄,不由心生憐意,笑道:「你這個大活人,只怕快要凍成冰人了吧。你轉過身去。」

祝溪冰故意笑道:「怎麼,還是懷疑我泄露了你的行蹤,才導致程伯受傷?可你又不忍心當面傷我,這才叫我轉過身去,好從後面出手,替程伯報仇?是不是?」嘴裏說着,身子卻依言轉了過去。

龍少陽並不答話,除去外衣,給她披在身上。

祝溪冰臉色一紅,低下頭,心中暖暖的,嘴上卻不服軟,道:「看來這次是我冤枉了你,就像上次你冤枉了我。這樣以來,我和你一對一,扯平了!」

龍少陽聽罷,不置可否,岔開話題道:「祝姑娘,今晚的事你當作沒看到,也沒聽見,明日跟着安靜思一共回國吧。這裏的事自有我來料理!」

祝溪冰一怔,笑道:「你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反倒來擔心我。龍大哥,小妹多謝你的好意。」說着轉過身來,拱手一揖,接着道:「你不用替我擔心。方才你我都聽到了,有我爹這個護身符在,秦王不會傷害我的。」

龍少陽被她逗得一樂,笑道:「祝姑娘,我這泥菩薩是泥做的,你呢,卻是水做的——姑娘想要留下也可以,不過千萬不要跟着我,免得沾你一身泥巴!」

祝溪冰格格一笑,說道:「好吧,我答應你,這段日子我絕不纏着——」「你」字還未說出口,她忽然止住,一臉驚愕地盯着龍少陽,沉吟道:「龍大哥,你是不是已經打定主意,要只身前往王府,去探聽秦王的陰謀?」

龍少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異常平靜,眼睛閃著幽幽的光,過了半響,緩緩說道:「不錯,我正有此意。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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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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