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刑徒

第75章 ,刑徒

浩浩蕩蕩的車隊在馳道開進代郡城內,城門處的百姓全都俯首跪地,以示對帝國君主最大的尊敬。

而代郡的大小官吏也早就提前知道了消息,已經在城門等候多時。

隨行的秦兵排成一隊長龍跟隨,目不斜視的護送著御輦進入代郡城內,直到車隊完全進去之後,百姓們才敢站起來,他們給予了帝國君主最崇高的禮儀,但到頭來除了一座御輦,他們連一睹天顏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能近距離感受天子威嚴,也是難得的經歷,待目送車隊進城之後,百姓交首結耳,或激動,或冷漠的談論起來。

「我還記得好多年前,那時候還是始皇帝巡狩來了代郡,那可真不得了啊,百官相隨,甲士簇擁,所過之處盡皆拜伏,與今日真是如出一轍啊。」

「呵,你真的見過始皇帝出巡嗎,哪有你說的這麼誇張,某可是親眼見過,始皇帝出巡,甲士不過千數,車輦不過幾十而已,可不能與現在相比,你看看剛剛進去的車隊,光那些秦兵就不下萬眾了,隨行官吏侍從首尾可達數里,始皇帝巡狩,遠不及這般耗費!」

原先那人吹牛被戳破,被眾人鬨笑一陣,臉上一陣白一陣紅,最後只能訕訕離開,不過他也不是沒有收穫,畢竟知道了始皇帝出巡的真實情況,換個地方一樣能拿來當做談資。

當自己侃侃而談,接受着別人崇敬仰慕的目光時,就能有一種莫名的成就感。

不過他雖然走了,卻不影響這裏的人繼續談論。

「你們說二世皇帝這麼年輕,功業又相去始皇帝甚遠,為何這出巡卻如此浩大,竟然連始皇帝都蓋過了?」

「還能為啥,虛張聲勢懂嗎?你們想想剛那漢子明明是在吹牛,為何卻掙破喉嚨說話,恨不得讓所有人都能聽到,還不是因為他心虛,這樣才能給自己壯勢,如此那些不明所以的人才會被他給唬住。

這二世皇帝也正是如此,就是因為他沒有功業可供彪炳,才需要極力彰顯威嚴,即使出行也要聲勢浩大,這樣天下人才會想起他是皇帝,而始皇帝本就雄才偉略,即便是輕車簡行,天下人又有誰敢不敬服!」

此人言語犀利,簡明道理,令眾人一臉佩服,不過這人說話着實大膽了些,連二世皇帝都敢拿來調侃,這要是被有心之人舉告了,可沒好果子吃。

當他們認真一打量,發現此人面受黥刑,看起來有些猙獰可怖,而且手縛木枷,竟然是一個受押刑徒。

跟他一起的還有幾個刑徒,卻都聾拉着腦袋一臉木然,至於押解的甲士雖然聽到此人出言忌諱,但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也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雖然現在刑徒在各地都不少見,眾人也見怪不怪,但還是忍不住離此人遠了幾步,生怕出了事被這傢伙牽連。

有熱心人出言提醒:「兄台,雖然你見識卓越,但還是受刑之身,還是要收斂著些才行,小心禍從口出,到時候連這條命都保不住啊!」

這刑徒卻毫不在意的哈哈大笑:「某怕個鳥,說了便有如何,若想要某這條爛命,拿去又有何妨,不過只怕某卻沒那麼容易死,某年幼之時,有人看相,說某將來受刑之後可稱王,現在這時候怕是快要到了!」

眾人見其灑脫,心中愈發佩服,有膽大的過來搭話:「兄台非常之人,在下敬重,若能結交一番當是美事,卻不知兄台名諱?」

此人聞言很是受用,張狂的說道:「某受刑之人,就要去驪山給始皇帝修陵墓了,名諱不提也罷,若兄台將來聞見有受黥刑之人稱王了,那便是某了,到時來尋,某送你一份前程!」

眾人都是微微一笑,卻不會把這話當真。

那押解甲士實在看不過去了,冷聲喝道:「狂徒不知死活,再敢亂吠,便不用去驪山修陵,先在這裏給自己修吧!」

說罷,又對着一眾人道:「爾等聚眾非議,莫非也想做刑徒否?」

眾人嚇了一跳,不好逗留,作鳥獸散。

甲士這才押解著這幾個刑徒繼續上路,押解任務要在規定的時間完成,時間緊迫,若非碰上胡亥出巡車隊,他也不會在這裏停留這麼一陣。

等到城門處漸漸歸於平靜,留在這裏的兩個年輕人開始對話了。

「陳平,你以為如何?」

「不知公子所指何意?」

這兩人便是青陽與陳平,兩人並未跟着車隊一起進城,而是留在這裏,陳平記得按照青陽的說法,這叫做觀察民情,卻恰好看到剛才熱鬧的一幕。

「剛剛那些話,你有什麼看法?」

「公子,那說話之人尚算有些見識,不過卻非議帝王,散播不敬言論,此罪責不小,可遣士卒截人,以重刑處之,鎮服黔首!」

青陽看了陳平一眼,擺了擺手:「你這傢伙不說心裏話啊,這種人大秦不知凡幾,抓之不盡,能有何用,人心並非脅迫而來。」

陳平報以苦笑,並非他不說心裏話,而是他得照顧一下青陽的心情。

青陽畢竟是贏氏子弟,立場是站在大秦這邊的,你一個刑徒對大秦帝王說三道四,青陽十有八九會心生不快,陳平作為謀士當然得與他立場一致了,雖然那刑徒說的話沒什麼毛病,但這是立場問題。

不過青陽的態度卻讓他沒想到,這讓陳平心裏頗為讚賞,既然青陽都不在意,陳平也就暢所欲言了。

「公子,適才陳平一旁觀之,刑徒發言雖然引人注目,平卻覺得旁人反應更值得深思。」

「哦,此話怎講?」

「刑徒對二世皇帝多有譏諷之語,然旁人聞之,雖然畏懼引禍,卻並無一人反對指責,反而對刑徒多有稱讚之語,可見眾人心中所想並無二致,議論者皆是尋常小民,卻可說明天下黔首之心聲,一言以蔽之,人心不歸秦啊!」

青陽深以為然,道:「你說的沒錯,人心不歸秦,秦定天下劃分郡治,然天下黔首相互通名不報郡名,仍慣以六國舊名通之,昔日楚地之人,便說出自楚地,昔日齊地之人,便說出自齊地,天下人自認非秦人,又何談人心歸秦,吾等任重而道遠啊!」

陳平鄭重說道:「天大大定不過十幾年,而人心歸附並非朝夕之功,若說大秦弊病,六國遺族作亂不過頭疼腳患,唯有這天下人心方是命門所在,人心歸附,則秦生氣綿長,人心不附,則難久安矣!」

青陽明白陳平並非危言聳聽,想歷史上陳吳起義,本不過一點火星,卻燎得天下四處皆反,反軍所至之處,各地刑徒黔首莫不從之,諸多郡治獻城投反,例如那會稽郡守殷通,得知起義之事後,竟第一時間勾結項氏意圖隨反,一地郡守尚且如此,天下人究竟如何根本不敢細想。

青陽嘆道:「如今我連大秦的頭疼腦熱都未醫好,這命門之患卻不知何時方能消弭。」

陳平笑到:「公子大可不必如此,始皇帝雄才偉略威服天下,為求天下人心,統一度量,書同文,車同軌,又劃分郡治以治天下,此皆為千秋功業,然今觀之,人心歸附仍由未可,可見此事並非朝夕可成,而公子尚年輕,若能成大業,待將來時日長久,收附天下人心並非難事。」

在主公意志消沉的時候,激勵安慰也是謀士的職責。

青陽聞言,清醒過來,剛才他的心態還真的不太好,因為他現在的壓力其實很大,歷史的洪流並非輕易能夠改變,而他卻要想盡辦法拉住大秦這輛駛向深淵的馬車,他要做的事太多了,要清除朝廷內在隱患,和趙高李斯勾心鬥角,又記掛着不久就要到來的造反浪潮。

項羽劉邦,韓信張良哪一位都不是易與之輩,這種壓力讓他變得開始急躁,他迫切的想要改變現狀,所以今天聽到市井談論心態就產生了變化。

所幸陳平及時勸慰,讓他醒悟過來。

他明白過來自己的確心急了,人心歸附談何容易,大秦沒做到這件事,而後來的漢朝也是歷經百年多,方才讓天下子民以漢人自居。

直到陳湯說出了那句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這片華夏大地上才真正出現了一個綿延兩千多,不屈不撓,奮強上進的一個民族。

但這還不是自己現在該想的事情,人心歸附凝聚,就會有群體特性,民族也就誕生了,叫秦人也好,漢人也罷,都是需要時間來沉澱的,自己當務之急該考慮的是儘快把朝廷內部穩定住,除掉趙高,然後全心應對將來的造反浪潮。

想到這裏,青陽精神振奮,哈哈笑道:「陳平你說得對,這些事情沒什麼好憂慮的,咱們還是先把頭疼腦熱治好了再說,回咸陽還得一個多月,也不知如今咸陽局勢如何了。」

陳平心中對青陽很是讚賞,一個優秀的主公,就應該有樂觀精神,青陽才這麼年輕,卻轉眼就能驅散負面情緒,在他看來都是極為難得的。

至於咸陽的情況,陳平作為謀士自然也早就向青陽問了個明白,心中也是一清二楚,當即說到:「公子,咸陽如今情勢卻不難推測,在陛下回去之前,趙高無可倚仗,反觀內閣里,李家和馮家都是世家大族,威望也是趙高遠不能比的,現在朝廷事務必定是以內閣馬首是瞻,趙高與御司監的處境恐怕難堪。」

青陽點頭:「當是如此,我苦心設局,若李斯仍把握不住機會,未免廢物了,不過僅僅如此還不夠,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待胡亥回咸陽,趙高仍可復起,欲破趙高,還得從胡亥身上下功夫。」

陳平斟酌一番,道:「公子設計的確精妙,但平卻以為,如果李斯魄力足夠的話,完全可以藉此機會置趙高於死地,若是如此,對公子並非幸事啊!」

青陽心中猛的一跳,轉頭道:「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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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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