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聽見喊聲，簡書童下意識回頭，只見一道黑影在虛空之中分化出一隻手，五指細長前段尖銳，正對準他的脖頸。

他來不及拿出內兜里藏著的那把，專門對付超能力的特製刀，徒手抓住了猛衝過來的這隻手背摔出去。黑影落地的一瞬間，從簡書童的手中滑脫，貼著地飛速遁走，融入了李警官身邊商量案情的幾個人的影子里，不再有動靜。

簡書童心裡一驚，這黑影竟然化作了實質。

燈光是單側照下來的，那邊的幾個拉長的影子疊成一團，根本分不清楚究竟誰是誰。

幾個人面面相覷，一時間誰都不敢動。四下寂靜無聲，光照區域外是無盡的黑暗，晚風輕輕的吹過來，激起渾身冷汗。

「李隊，剛剛那是什麼東西。」李隊身邊的小郭法醫顫顫巍巍的抓住了他。繞是經手了不少屍首，大半夜看見這麼一幕，一時間還是有點哆嗦。

「噓，這東西說不準現在還在誰腳下呢。」跟隊來的小實習生沒見過這麼大場面，早就透心涼站在一邊瑟瑟發抖。

「都閉上嘴。」李隊一聲呵斥，沒人敢再多說一句話。他給了簡書童一個眼神，「你來處理。」

跟著李隊來的人，多少都知道簡書童有點特殊，何況眼下不在懷疑範圍的也只有他，讓他來辦沒人再有異議。

一眾人乖乖的站著，不再說話，等候指示。

簡書童看著地上一團看不出形貌的影子，想起剛剛從飛走的黑影，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原地轉了兩圈，看見地上自己輪廓分明的影，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這是影子，也只能是個影子。

「大家不要慌，分散站開，一個一個走到光照不到的地方，沒有光照的地方不會有影子，他就沒有可以依附的地方。」簡書童大聲的指揮道，只要離開的光源腳下就不會產生影子，就不會給這道影子機會。

李警官第一個從影子堆裡面走出，地上的影子當中割裂開一塊明亮的地方。

沒有任何特殊的變化。

隨後的人一個一個的離開，留下的空白也越來越多，最後只剩下了小郭法醫不敢動。

「我害怕。」小郭法醫眼神求救，但是沒人能過去幫他，他只好閉著眼睛奮力向後跑，一路跑到李隊身邊。

所有人都離開光源底下，然而什麼都沒發生，地上的光亮頓時顯得有些刺眼。

影子躲在哪裡了？

除去簡書童這些在河底的人，上面只剩下陸子淵，和岸邊欄杆上一道扭曲后略微有些寬的影子。

只剩這一個影子，黑影的藏身地不言而喻。

「不要動。」

簡書童向前快步走過去，示意陸子淵不要動，等著他來處理這道黑影。他拿出身上帶著的特製刀，影子的攻擊性並不強，現在簡書童銀刃在握，完全可以輕鬆解決。

只要這隻黑影不在轉移就可以了。

經過剛剛的事，完全知道影子是聽不見他們交談的。只要不再輕易的觸碰到影子，他應該是不會再主動出現的，畢竟和簡書童交手一次他就知道不是簡書童的對手。

然而就在簡書童攀上長梯子的一瞬間，原本纏在欄杆上的影子突然飄起，轉而瞬間纏上了陸子淵的腿，一路飛快的爬上去，一圈圈的將陸子淵纏繞起來。

陸子淵兩腿先被捆的緊實，他下意識的伸手放入衣兜想要拿什麼東西，但是下一刻就被黑影緊緊的繞住他的身體連帶脖頸，嚴密封鎖讓他連手指都動彈不得。

小郭法醫為首的人瞪大了眼，不敢尖叫，更不敢走出去一步，生怕再給那道影子機會。只能祈禱簡書童爬上去，能有辦法。攀在梯子上的簡書童暗罵一聲，這種時候手插兜，不是等著被擋粽子捆。

陸子淵的頭不自然的後仰，肺里的氣體不斷被擠出，眼前一陣陣的發白。他想他必須要拿回身體的掌控權，他站的位置坡下就是沒有光源照射的地方，乾脆憋足力氣掙扎著猛的向後一跳，放任綳直的身體直挺挺的後仰過去。

他背後還沒修好的護欄只是擺設，一百多斤的人向後砸下去，直接撞飛了護欄，就這麼帶著身上的影子當空飛出，垂直接近三米的高度，他直接摔下去至少是要骨折。

在梯子上剛爬了一半的簡書童，想都沒想一腳蹬在土坡上，利落的撲過去抓住了半空中的陸子淵，讓兩個人都能落在土坡上，多一段緩衝的距離。

「滴」

就在落地時不知道磕到了陸子淵身上什麼東西，像是開啟了某個開關，無形的聲波以陸子淵為中心瞬間展開，一波一波像水中漣漪一般一圈圈的蕩漾開來。

簡書童頓時覺得心神一震，受到了無形的力量的壓迫，一時間彷彿漂泊在海浪滔滔的大海中央，連不斷翻滾下去的碰撞都幾乎感受不到了。

「砰砰」

心跳聲陡然放大，震得他眼前發黑。這種失衡的感覺，讓他胃裡越來越不舒服，甚至有些想吐。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他下意識的想抱著頭縮成一團，卻根本做不到。

兩個人一路滾下來，反而是簡書童被人從頭到腳的護著緊緊的按在懷裡，雙眼失神的大口的喘著氣。

原本糾纏在陸子淵的身上的黑影也早就滑下，在他影子邊團成一片黑乎乎的團，活像陸子淵的第二個腦袋。

「簡書童，你怎麼樣？」陸子淵小心的扶著簡書童靠在他身上，另一隻手立刻去衣服兜里找出那個發出聲波的『罪魁禍首』。

「別關。」

簡書童出聲制止，而後雙手撐著地忍不住的乾嘔，他抵擋著一陣陣的眩暈，從身上摸了幾下，又找出一把特製刀，扎進黑影里，把他定死在地上。

用不到簡書童再說，陸子淵立刻關上了衣服兜里裝著的干擾器。

沒有了惱人的聲波，簡書童這才算是鬆了口氣，那種渾身不受控制上下漂浮的感覺瞬間消失了。他自己能坐穩了，就離開陸子淵一點距離。

周圍一圈的人都擔心著簡書童的身體狀況，身體沒有任何反應，也感覺不到干擾器釋放的聲波的眾人，還不知道剛剛這一系列突如其來的變化都和陸子淵有關。

只有李隊猜測出了一二。

雖然他和陸子淵只算有過一面之緣，卻感覺得到陸子淵和簡書童之間有些瓜葛。他皺著眉頭質問陸子淵，「你身上帶著什麼？」

「這是一種干擾器。」陸子淵沒有任何的猶豫，立刻拿出來衣服兜里藏著的東西給他們看，是一個形似遙控器半個手掌長度的東西。

簡書童喘勻了氣立刻露出爪牙質問道，「之前那麼兇險的時候你伸手進衣兜，原來就是為了拿這個。你是怎麼知道有用？」

「那天意外記錄了你們身上一種特殊的波段，後來發現這個干擾器能夠干擾這個波段，使得信號產生混亂。」陸子淵挑著簡練的話說，為了能讓在場的人都立刻明白乾擾器的功能，隨後又解釋說道，「我不清楚是否有用，但是危急關頭只能依仗這個干擾器試一試。」

陸子淵說的話，相當於告訴在場的人他知道了簡書童的與眾不同，並且還研究過這種不同。對簡書童這樣的超能力者，甚至可以讓他瞬間喪失行動能力。

這件事幾乎是捅在李隊的肺管子上，當年簡書童被綁架可不就是因為這超能力惹的禍。李隊的怒氣值蹭蹭上漲，覺得這小子十分可疑，非常需要拉到審訊室進行關愛和教育的指導。

不等李隊開口，簡書童冷靜下來卻對李隊做了請求，「讓我先和他談談吧。」

畢竟是他自己讓陸子淵了解了不少，關於他的超能力，也關於他建立組織的事情。現在想想王默找到的「玻璃球」或許就是某種收集器也未可知。

李隊也沒多問，他相信簡書童自有分寸。轉身就帶著一干人等進行收尾去，不再管這兩個人。

「你說會產生混亂，混亂是什麼樣的影響？」簡書童淡淡的說道。

「會讓超能力者暫時不能使用超能力，同時機體可能會因此產生一定的應激反應。」陸子淵垂著頭解釋道。他撐著地的手不斷用力，指尖全部埋入土裡，像懊悔兩個大字壓在他的脊背上。

剛剛折騰下來簡書童渾身的冷汗，被風一吹雞皮疙瘩瞬間起了一身，他坐在地上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他不過腦的說，「這不是和我們那特製刀差不多。」

陸子淵明顯身上緊繃，看著他想解釋卻還是什麼也沒說。簡書童後知後覺心裡嗤笑，才跟人介紹過這把特製刀，今天就見到了個類似的干擾器。是這大科學家無所不能，還是他想的太多。

兩個人都沒說這檔口，簡書童腦袋裡卻是一個問題一個問題的往外蹦。陸子淵帶著這東西是為了對付誰？他如果知道這影子不一般，為什麼不早點使用這東西？簡書童想不通緣由，而且在場只有兩個超能力者，難道是不想被他發現干擾器的存在？只不過還是陰差陽錯的在他面前露了出來。

「你今天怎麼會帶著它出門。別告訴我，你帶著這玩意是為了防身？」再開口簡書童的語氣平靜了不少。他單腿曲在身前，胳膊放在腿上，佝僂著腰把重量都架在了那一條腿上，沒個樣子的坐姿，讓他放鬆了不少。

陸子淵頓了一頓，很快組織好了語言，「之前測試後放在身上，忘了拿出去了。」

「那還挺湊巧，剛測試好我就趕上用了。真是怪不好意思的，還連累你被這破影子纏上了。」

從土坡上翻滾下來的兩個人，此刻都是渾身的泥水，狼狽不堪，簡書童笑著顯得有幾分沒心沒肺。

陸子淵嘆了口氣錯開眼，他本以為簡書童是憤怒還是懷疑他都能好好的圓過去，可他偏就這樣一副你是你，我是我的生分樣，讓他無處開口。他只能低聲的勸道，「先去醫院檢查一下吧，干擾器對你的影響已經超出我的預計了。」

「沒那麼矯情。」簡書童搖搖頭，手撐著地想站起身。手指上卻滋溜一道痛感瞬間傳達大腦，激的得他渾身汗毛倒豎。

他看著手指上被劃開一道一厘米長的口子，外皮翻開露出的嫩肉沾著顆粒泥沙。剛剛沒有什麼感覺，現在看見傷口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有點疼。

他驀地想起滾下土坡都是陸子淵在護著他，他假裝不經意的看過去，發現對面這人安安靜靜的屈膝坐在地上微微垂著頭，半側在光下半側在陰影之中，這般刻畫之下他的五官更加立體。而原本白凈的臉上黑一塊白一塊，逆光的那側還透露著血色痕迹。

簡書童心裡頓時像是被幾根細小的針，輕輕的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