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天蓬元帥也要甘拜下風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天蓬元帥也要甘拜下風

季春之月,又是一年親蠶禮。

王皇后專門派了人來寺里請阿芙,以裴夫人的身份出席,卻被阿芙給拒絕了。

她靜靜站在那,比卑躬屈膝的內侍高出半頭:「未亡人不宜出席親蠶禮,勞煩公公替我謝過娘娘厚意。」

內侍勸道:「夫人,這是娘娘給裴氏的大恩吶,夫人還是列席比較好.....」

阿芙心裏一陣陣抽痛。

她咬唇,微笑:「多謝娘娘好意,妾身當真不去了,還請公公為我婉言。」

銘晏來過,說已準備好攻訐王氏。這個檔口,阿芙不想見王皇后。

更何況從前每年親蠶禮,她陪着皇后在台上,都能看到台下叔裕含笑的目光。

他一點也不收斂,滿臉都是「看我家夫人多美」。

刺痛綿長悠遠,帶着隱隱的甜意。

許是阿芙的拒絕也刺痛了皇室諸人,翌日皇上的封賞就下來了。

阿芙受封玉台夫人,花夫人受封婧止夫人,桓羨被追封為如安夫人。

叔裕的謚號是長平忠武侯,旁人都說好,阿芙卻覺得老氣橫秋。這下可好,「玉台」這個名兒跟他老氣到一塊去了。

不過叔裕今年三十二了,倒也是「年老珠黃」。國境長平,逝者忠武,的確是好謚號。

此外,頗讓人意外的,皇上還封了向銘晏和穆晉珩。

因左相被誅,朝中人等大換血一番。吏部的謝尚書升為新一任左相,顧元嘆則補了他的缺。當年制科的探花趙立文,則成為新一任國子監博士,趙家從一介寒門,躍升為最炙手可熱的門庭。

由於裴尚書丞多年懶得參與王李之爭,此位懸置倒也沒什麼影響,一時也就懸置了。

戶部錢尚書因李相連累被貶斥出京,晉珩補缺成為新一任戶部尚書。

兵部尚書虛封了裴季珩,因其尚未返京,暫由顧彥先監理。

向子寒和來俊逸兩個老滑頭,功過相抵,不予變動。

至於向銘晏,被皇帝破格奉為郡公,以表彰其深功大德,於明年就封,恩賞返京探親特權。福安更名為扶安,以紀念福安雙璧的建設之功。

阿芙恭喜哥哥道:「以後哥哥便有個名號叫向扶安,倒也好聽。」

向銘晏心裏清清楚楚,待他朝堂發難之後,非得被褫奪地一乾二淨不可,心裏不甚在意,笑道:「我倒覺得還是銘晏聽起來有君子氣。」

阿芙笑:「我二哥哥叫什麼名兒都風華絕代。」

銘晏道:「阿芙,你要不要帶澄遠回家裏住幾日?阿爹阿娘想你想得緊,我也想多見你幾日。」

阿芙心裏暖意融融,笑道:「二哥哥都開口了,我哪裏有不聽的道理。不過咱們兄妹日子還長,哪裏就在這幾日了。」

銘晏只道:「說不定我過兩日便要回扶安了,捨不得我的小外甥。」他抱着澄遠親了一口。

這幾年來,阿芙越來越覺得,不迴向家會懸心,回了向家會窩心。

準確的說,不見爹娘會懸心,見了爹娘會窩心。

李姨娘、韓姨娘和暖月姨娘倒了個乾淨,向老爺如今對妻子是言聽計從。

雖說兩個女婿都死了,兒媳也回娘家了,向夫人還是有點容光煥發——畢竟老天掉餡餅,把情敵全都幹掉了,任誰也會老樹發新芽。

阿芙、銘晏、銘君、向純靜默著坐在左右,向老爺石頭一樣杵在一邊,只有向夫人呱呱呱呱說個不停。

好在她也只是說些家常瑣事,沒提那些不能說的話題。

「阿芙,嘗嘗這個雞,阿娘專門叫人熬了八個時辰,軟爛入味,大補呢!」

阿芙端著碗不知說什麼,銘晏笑道:「給我也嘗嘗,阿娘莫偏阿芙!」

向銘晏平日裏話少,今日這樣活躍,叫向夫人實在是飄飄然。

殷勤的給兒子添了湯,她的話題轉到了銘晏身上。

「...銘晏啊,我的二郎可算是熬出頭了,如今封了郡公,也不要往那鳥不拉屎的扶安郡去了,不妄我兒苦學多年。阿娘如今想起你得了榜首的時候,還覺得與有榮焉呢!」

銘晏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終究還是接着道:「是啊。多謝阿娘的生養之恩。」

他這話入了阿芙的耳,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她安慰自己,許是少聽向銘晏說這樣的場面話,才覺得有些彆扭。

銘晏站起身來,親手給向純和銘君添了湯,道:「哥哥,姐姐,咱們兄弟姐妹之間就以湯代酒了。祝哥哥姐姐每日開心康健,以往銘晏做的不對的地方,哥哥姐姐多擔待。」

阿芙側過頭,看到向純尚有傷痕的面孔。

這一次回家,她們姐妹仍舊不怎麼說話,可是關係已明顯緩和了。向純在李家傷透了心,如今一場劫難歷下來,倒是感到了阿芙先前致書與她的真心,看她的眼神都柔軟了許多。

阿芙也站起來道:「大哥哥,大姐姐,二哥哥一向比我懂事,哥哥姐姐要擔待的是我才是。」

向夫人簡直不相信有生之年會看到這樣兄友弟恭的一幕,眼淚呼啦啦就掉下來。

她再淺薄愚魯,也是個慈心的母親,是真真正正想要兒女過得好的母親。

向老爺嘆了口氣,拍了拍妻子的背。

銘君忙不迭的站起來,他雖然是嫡長子,可是並無這樣的待遇,激動的有些不知道說什麼。

向純也站起來,含淚低頭笑道:「都是一家人,就不說兩家話了。日後咱們做哥哥的做哥哥,做姐姐的做姐姐,好好過日子。」

銘君跟着重重點頭。

這一場並不怎麼隆重的家宴,竟然是阿芙印象中最溫馨的一次。

待人都回去了,她湊到坐在廊角看月亮的銘晏身邊,也這樣抬頭看着天邊的小月牙。

「哥哥,你想誰呢?」

銘晏反問道:「阿芙想誰呢?」

阿芙眯起眼睛,像只慵懶的小貓:「想他在那邊有沒有春天,看不看得到月亮。」

銘晏把她攬到懷裏:「當然有。他應該就住在月亮旁邊吧。」

「那可不行,我怕他移情別戀,愛上嫦娥。」

銘晏「噗嗤」一笑:「那是不能的,有天蓬元帥在,你放心吧。」

「我夫君是長平忠武侯,天蓬元帥是要甘拜下風的。」阿芙噙著一抹微笑,莫名驕傲。

銘晏低笑着,不做聲了。

「是打算明日發難嗎?」阿芙問。

「嗯。」

阿芙歪頭看他:「哥哥,你緊張了?」

銘晏轉頭,看着阿芙的眼睛,有點不好意思:「這樣明顯?」

明知後果還要去做,他確實是有些害怕。

他知道最後的結局是王相一黨煙消雲散,他則踏上不知道向哪裏的流徙之途,只是這過程中的艱險,還有那不知什麼方向射來的暗箭,又怎能不讓他心驚。

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

銘晏在福安從政四年,時時刻刻謹記先師聖言,卻覺還不如這一月里實踐的聖賢思想多。

他感到很榮幸,義利之抉,到底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至於他到底是榜首還是榜眼,倒不重要了;文相那句「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他如今真的是懂了。

阿芙溫柔道:「哥哥若是緊張了,我首告也行。我想應該是沒什麼風險吧?如今兵權在彥先那裏,六部里幾乎都與我們有私交,皇上和喬貴妃也......」

銘晏打斷她道:「你放心,這件事定能成。我許是太久不曾御前奏報,才會有些擔心話說的不漂亮。」

阿芙笑了:「哥哥,你總是這樣精益求精。」

「咱們小時候練字,你每寫錯一個就要撕了重來,不知道寫了多少冤枉字呢......你真是我見過最矯情的。」

銘晏笑道:「誰說的,晉珩不也是這樣?他比我還矯情,拿個小刀在那裏刮刮刮,非要把墨跡刮掉才行......」

兩個人輕輕的笑聲在迴廊里飄蕩,聽得旁邊侍候的婢女們都微微含笑。

不管是向家還是長安城裏,太久太久沒有這樣溫馨平淡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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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春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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