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爪巴
坐在監視器前看了二十分鐘，張鴻人傻了。
他感覺自己胸口特別悶，有一口老槽不吐不快。
按照另一個副導的說法，這段兒是為了體現男主角心地善良且單純的感人劇情。
這部電視劇是一部古裝玄幻劇，主要內容是愛情。
沒錯，主要內容就是愛情！
或者說，這年頭除了披着各種皮的愛情劇，電視上還有其他劇嗎？
這部電視劇叫《雲落紅塵》。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天帝之子私自下凡，結果愛上一位人間女帝的故事。
老套，且俗套。
但如果拍的演的都可以的話，那問題還不大。
可問題就出在這裏。
張鴻看了二十分鐘片段。
這部分劇情講的是剛剛下凡的天神，也就是男主角。
為了表現出他的心地善良，所以直接安排了一出「催人淚下」的情節。
男主角走在路上，看到一老頭抱着一老太坐在地上。
那老太太得了重病，眼瞅著就不行了，她已經開始交代後事了。
然後就是吐槽點。
男主角就站在兩米開外默默看着那大娘叨逼叨。
她說着什麼「老頭子，我快不行了，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之類的話。
又來了段催人尿下的深情BGM.
然後......她就特么叨逼叨了十五分鐘！
十五分鐘啊卧槽！
你怎麼死來死去就是死不了呢？
張鴻盒飯都特么吃完了！她還沒死！
然後男主角就特么站在兩米外整整看了十五分鐘！
然後那大娘說自己特別痛苦，求大爺給自己個痛快。
那大爺答應了，抬起手就要一刀捅死大娘。
然後男主忽然就特么衝上去拉住他：「大爺！我把我錢全都給你！你快帶着大娘去看病吧！」
然後那大爺還特別驚訝：「啊？你是誰？為什麼要給我錢？你為什麼這麼好心？」
男主角：「您二老的感情我都看在眼裏，我被感動到了，我全部錢都給你，快去看病吧。」
張鴻人都傻了！
你特么可是在兩米外站了十五分鐘啊！
十五分鐘！
這大爺是瞎子嗎？
瞎子重見光明，特么醫學奇迹啊！
這要是張鴻來處理，就讓大爺大媽拿到錢之後馬上跟沒事兒人一樣站起來就跑！
你不是要深情嗎？深情了十五分鐘還有啥氣氛？
而且不是要表現男主的天真淳樸善良嗎？
那就特么該這麼來！
可惜，更搞笑的來了。
推脫半天沒推脫掉，那大娘就又半死不活的感謝主角半天。
她說了一堆「你太善良了，太謝謝你了，我真不知道怎麼謝你才好，你真是個好人」之類的廢話！
說了整整五分鐘！
知道你想立人設，也許劇本上也確實是一筆帶過，可拍成這樣，特么只剩下搞笑了好吧！
五分鐘后，大娘說完所有感謝的話，腦袋一歪，白眼一翻，斷氣了。
是的，她·斷·氣·了！
這時候張鴻眼中已經失去高光。
他想不明白，這二十分鐘自己到底都看了些啥。
煽情？
節奏這麼爛，還煽個屁的情！
為了給主角立人設？
他只覺得主角蠢，蠢得可笑。
鏡頭語言什麼的更是垃圾。
而角色的演技，更是垃圾中的垃圾！
那不止是垃圾！簡直就是垃圾！
幾句話就能拍完的東西，居然整整特么弄了二十分鐘！
而且為什麼這情節鏡頭這麼眼熟？好像前世他還看過這電視劇似的。
仔細一想，這特么不就是那......咳咳！
那電視劇的名字還是不提了。
不過張鴻印象還挺深刻。
他記得前世某天晚上吃飯的時候陪老媽看電視，剛好就演過這段劇情。
他當時就吐槽過這電視劇，真是我上我也行啊！
張鴻扭頭看了一眼攝影組的哥們。
他的眼神很複雜。
裏面想說的有很多。
但那哥們應該是看出來了，於是撓頭苦笑：「張導，您是了解我的，我也不想的......但沒辦法，劇情就這樣。」
頓了頓，他回頭看了看，然後湊到張鴻旁邊壓低了聲音：「張導，那老頭老太太是資方的人。還有那小白臉兒，他們都一起的，要加戲咱也攔不住啊。」
嗯，這就很合理了......張鴻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為什麼這仨人演技都這麼爛了。
還生離死別的，那一個個面無表情跟照着台詞本念台詞一樣。
不管什麼心情都只會皺眉，我呸！
但沒辦法，誰讓人家是投資方的呢。
哪怕完全不了解娛樂圈，但張鴻也知道帶資進組的人都惹不起。
這時候，去跟那小白臉兒協商的王野陰這個臉回來了。
光看的表情張鴻就知道結果不怎麼樣。
「小王，他們那邊怎麼說？」
「王晨躲回保姆車沒下來，他那個經紀人說要求孫導跟他道歉，否則這戲他不拍了。」說完，王野罵了一句，「耍什麼狗屁大牌呢！孫導說他沒演技又沒說錯！」
王晨就是那小白臉鮮肉的名字。
張鴻看了他一眼：「小王，你能在京城買得起房嗎？」
王野一愣，接着有些生氣：「張導，我是在京城買不起房子！但我還年輕！未來大不了回老家！而且這跟現在的事情有關係嗎？」
「別生氣。」張鴻拍拍他肩膀，「其實我也買不起。」
然後他聳聳肩：「你看，被戳到痛處之後就是會生氣，而且正因為這說的是事實且沒辦法反駁，所以才會更加惱羞成怒。」
王野若有所思：「所以張導您覺得那傢伙沒演技？」
「廢話，有演技的那叫『實力派青年男演員』，他是嗎？」張鴻笑道：「還有，叫我張哥就行。」
可我比你還大兩歲......王野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喊了句：「張哥。」
氣氛沒再那麼僵硬，但張鴻卻嘆起了氣：「可現在就算他沒演技咱也得用他，我一會兒去想辦法代孫導道個歉算了，不然人家金主真撤了資，那咱真要玩兒完，這片子也沒的拍了。」
身為一個資深普通上班族，他深知面子的重要性。
對大佬們來說，面子很重要。
但對為了賺辛苦錢吃飯的上班族來說，面子？那是什麼？
好吧，這些全是老油條自我安慰的扯淡。
在張鴻看來，如果你自己都不把自己當人，那別人更不可能把你當人看。
而且他剛才可是了解過的，這部戲總共投資了九千萬。
其中吉美文化傳媒就投了八千五百萬，剩下五百萬是孫正導演自掏的腰包，總不能讓孫導這五百萬白花吧？
嗯？
張鴻忽然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
他抬起頭，問道：「小王，那王晨的片酬是多少？」
王野想了想，答道：「如果按照單集片酬來算的話，這部戲他總共能拿八千萬。」
意思是除去那小白臉的片酬，其他所有成本加起來才一千萬？
而且其中還有特么五百萬是孫正那帥老頭自掏腰包？
難怪還覺得奇怪，這個平行世界的自己就是個新人導演，憑什麼能讓別人投資九千萬？
本來還以為是孫導的面子，現在來看，有這方面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原來在這裏啊。
張鴻摩挲著光溜溜的下巴：「這什麼王晨......是吉美文化點名的男主角？」
雖然這種投資比例比較扯淡，但他前世也從新聞里看到過類似的事情。
比如某部劇投資一個億，結果男主角的片酬就是八千萬。
然後仔細一扒，發現其實投資電影的投資方跟這男主背後的金主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嘿嘿嘿......
「是啊。」王野掏出手機翻了翻資料，「吉美文化投資這部片子前說了，有王晨他們才投資，沒王晨他們就不投了，而且這一條也寫進了合同里。」
張鴻若有所思：「那這王晨跟吉美文化有什麼關係？」
「王晨是吉星文化傳播的簽約藝人，我調查過，吉星跟吉美是同一個老闆，而且聽說這個老闆背後還站着有資本，但沒人知道是誰。」王野恨恨道：「怕又是一個想藉機捧自己藝人撈錢的老闆。」
「不不不，沒這麼簡單。」張鴻笑了。
這就很明了了。
吉美號稱投資八千多萬的大戲，結果指定男主角的片酬就八千萬。
這什麼王晨也就是個工具人。
等於說吉美背後的資本打了個大廣告做宣傳，還靠着孫正導演的名頭捧了一把自家旗下的小鮮肉，然後這筆錢又收回了大半兒。
真特么的聰明啊！
但這樣張鴻心裏就有底了。
五百萬就拍不成戲？
那怎麼可能！
反正本來也就這麼多！原來咋拍現在就咋拍唄。
演員就隨便找個長得帥的就行。
一會兒如果自己給台階對方下了，那自然一切都好。
如果對方硬要搞事，那他張某人也不介意讓對方糊掉。
他招招手：「那個誰。」
攝影組小哥屁顛屁顛跑了過來：「張導您喊我？」
「嗯，你去準備一下，多找幾台攝影機把一會兒的事情都拍下來，記得收音設備都打開。然後全形度、全方位、無死角的給我都拍下來，記得全景中景特寫都拍上。
來，先把小蜜蜂給我別衣領上。記得隱蔽點兒，得用軍大衣遮住看不見才行。」
「好嘞！您瞧好著吧！」雖然不明所以，不過攝影小哥還是屁顛屁顛的準備去了。
等戴好小蜜蜂，張鴻整了下軍大衣，然後雙手攏在袖子裏，就這麼優哉游哉的朝王晨的保姆車走去。
到了近前，那王晨自然沒下車，只有他那個目測最少兩百斤的女經紀人趾高氣昂地站在車門外。
等張鴻帶着王野走過來，她才好整以暇的用鼻孔輕蔑地看着張鴻：「你們怎麼說，要麼孫正過來道歉，要麼就是你們先侮辱我們公司的藝人，這戲我們不拍了。」
呵......張鴻笑了。
孫導都特么吐血住院了，他現在怎麼來道歉？
他直接鞠了個九十度的躬，然後大聲道：「張鴻代表孫正導演劇組全體成員，向王晨先生道歉！孫導說王晨先生演技不行的事情，我堅決不認可！我們劇組也沒人認可！
孫正導演被王晨先生氣的住院，純屬咎由自取！
如果我們劇組失去了王晨先生這樣遲早能拿奧斯卡的未來影帝，那我們劇組必將後悔莫及！」
那胖女人臉色當時就變了。
她咬牙道：「你什麼意思！」
「沒沒沒，我只是道歉而已。」張鴻笑的人畜無害，甚至還有點兒卑微，「要不我給您二位下個跪？還不行就再磕幾個響頭？腦門沒見血我就不停怎麼樣？」
那胖女人表情猙獰：「你在這兒跟我陰陽怪氣？那好！我告訴你！這戲我們不拍了！你們等著被撤資散夥吧！我倒要看看你們這戲怎麼拍！」
張鴻把手從袖子裏伸出來，打了個響指，然後左手比了個剪刀手舉了起來。
正激動的臉色漲紅的王野恍然大悟。
然後他掏出根煙夾在張鴻食指跟中指之間。
等張鴻把煙叼在嘴裏，他又掏出打火機幫張鴻點上。
張鴻深深吸了一口，然後一口濃煙噴在胖女人臉上，微笑着說了一個字：
「爪巴！」
前世身為鍵盤強者，遇到這種垃圾電視劇的時候，他也經常上網跟人吐槽說這是什麼垃圾！
然後別人小鮮肉粉絲噴不過，就開始人身攻擊，然後舉出一個老掉牙的話題：「你行你上啊」！
那麼！
今天！
鍵盤強者張鴻就要告訴她！
我上我也行！
這部劇，他拍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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