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這個女人名叫阮映,出生在上海,最近幾年倒是常往香港跑。她介紹自己的時候,狹長的眉眼向下微垂著,偶爾輕輕瞟上白墮一眼,語氣里不自覺地帶出些優越感來。

「近來天津衛人人都在說的林三爺,想不到竟然同我在火車上匆匆見過一面,想來也是天意叫你我,可以談樁買賣的。」

「蒙您錯愛了。」白墮一聽完,端手拱禮,拒絕得異常乾脆:「以阮夫人的神通,想來也是聽說壺間醉近不太平的事了,天津衛的腳跟還沒站穩,貿然南下,怕是不太妥當。」

這些年的敲打,白墮早已經不是見著好處,便只想著往前沖的愣頭青了。

阮映有著一雙閱盡世事的眼睛,她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像一道輕紗從人肩膀上滑似的,任是誰都會被撩撥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可白墮只是那樣不為所動地看著她。

兩相對視片刻,阮映笑了起來,「素來聽說,這壺間醉是靠著溫掌柜打理的,我原本還不信,眼下來看,林三爺真是當不家啊。」

這兩句話說得四兩撥千斤,說得極溫婉。

白墮聽了,反倒向後坐實了,他骨節分明的手隨意撐住自己的側臉,「不瞞您說,這鋪子里的買賣,過就是我四哥說了算的,您既知道我做不得主,索性也別拿這事為難我了。」

阮映收起了略帶輕佻的神色,「既然二位無間至此,我便也直說了,在我這裡,溫掌柜才是首選,今日貿然來訪,也是實屬無奈。」

這話的水平,比方才高了不知多少段位。面上承認了白墮的說法,背地裡還沒放棄激將的法子。

白墮像是沒聽出來似的,打聽:「怎麼,您著急離開?」

阮映點了頭,卻不解釋,只是說:「林三爺,我是誠心合作的,不只壺間醉,北平所有的酒,我都可以幫你打開南下銷路。」

她著間咬重「幫你」兩個字。

白墮細品了一下她話里的意思,後背便被激起一陣顫慄。沒有誰不願意把自己的酒遠銷他方的,每家自己只要稍加幾分薄利,長年累月,足以流出座金山來。

這事你還應該找四哥去談的。

許是很多事情被溫慎料理得太好,壺間醉立得越久,生意做得越大,白墮反倒在這些事上越不上心了。他暗笑兩聲,依然擺了手,「阮夫人,您此來誠意確實讓我感動,但林某人真不擅長此類,若是無法再等,不如留下地址,改日我讓四哥登門拜訪?」

事不過三,阮映雖不甘,卻識得大體,淺笑著應了下來。

她從隨身的小包里,拿出鋼筆,寫好地址,認真壓在柜上的硯台下面,做好了這一切,卻沒有著急走,而是折回來,像是閑聊般地問:「我聽說,林三爺髮妻早喪,至今都沒有續弦?」

兩人既不相熟,她突然問起這個,白墮先是一怔,跟著便搖頭:「並非至今,是一直都不會。」

「這話啊,可不好說得太滿呦。」阮映回到他身邊坐好,揶揄地笑了起來,「這天下好女子多得很,你眼下還年輕……」

白墮毫不掩飾地不耐煩起來。

阮映瞧出來了,故意歪頭問:「可是因為溫家的那位大小姐?」

她這一句話剛出口,門外有人聲響起,利落的步幅掀起裙擺上大片的西府海棠,溫紓邁過門檻進來,叫人:「白墮!」

白墮側過頭,姣好的陽光和溫大小姐融在一起,如畫一般,蔥鬱婷婷。

「哎,」他應了一聲,才問:「進屋。」

算算日子,他與溫紓已經許久未見了,眼下突然見著,他不問「你怎麼來了?」也不問「年家的事處理得如何」,只平淡的、熟稔的招呼她進屋。

「這是有客人?」溫紓放下手裡的行李,自己倒茶,「先忙吧。」

白墮搖頭,「正事已經聊完了。」他說著起身,無視了阮映探究的眼神,往出請人,「阮夫人,待我四哥回來,必定過府細談。」

這是逐客令,無疑是非常失禮的。

幸而阮映沒有當場發作,只是意味不明地瞧了他片刻,從善如流地告辭了。

溫紓瞧著她的背景,打趣道:「怕是說什麼你不想聽的話了吧?」

白墮並沒有否認,他的視線慢慢向下,落在自己的鞋尖上,自言自語:「蘇姐姐站在橋邊,若是看到我牽著別的女人,是會哭的。」

他的聲音很輕,溫紓只聽見了幾個字,她擰起眉,疑惑地問:「什麼橋邊?你嘀咕什麼呢?」

白墮回神,揚眉淺淡地笑了一下,給她讓座,「四哥如何?」他問。

溫紓原本想往椅子上坐,聽到他問,便停下動作,轉而向門外一指,「外頭呢,給車把式結錢呢。」

白墮本就站在門邊,聞言兩步邁出去,正正和溫慎撞到了一起。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溫慎從他身邊擦了過去,進門先給自己倒了茶,邊飲邊說:「姨丈死於心疾,之前一點先兆也無,後事料理好了,我便回來了,再多待下去,用處也不大。」

他說得非常快,像是有什麼急事在等著他,可他說完,卻長衫一彈衣擺,坐了下去。

白墮等了半天,不見下文,只見溫四爺飲茶的動作愈發悠然起來。

「四哥?」他試探著問了一句。

溫慎:「嗯?」

白墮:「然後呢?」

溫慎抬眸,瞳仁清透,逆著太陽,隱約有些細碎的光,「兩相酬的局勢,早在我們離開前就已經穩住了,這次也沒掀起什麼波瀾,我回去只是幫小枝料理雜事,要論緊急,還是在天津衛這邊站穩更急些。」

他講話的速度依然很快。

白墮盯著他,半晌突然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年家主事、四九城造酒行多年的龍頭突然沒了,人情往來紛雜,怎麼可能如他所講的那般輕巧。

他操持著北平的事,又擔心天津衛的生意,定然是沒日沒夜地想在一團亂麻里,找到唯一的線頭。

周日對接無數的人,無數的事,逼著他不得不收起原本穩緩的行事風格。他北平搶時間搶得太狠了,以至於到了天津衛,依然沒法立時悠然從容起來。

白墮仰頭瞧著棚頂,有些後悔將阮映打發走了。

他一心想著醉酒,外事全指著溫慎,甩手掌柜當得逍遙自在,就連對方家裡出了如此大事,依然想著能拖便拖。

想當年兩人同在北平時,他白墮經營的手段,也沒有那麼……那麼輸給溫慎吧?

怠惰啊,真是要不得。

白墮暗下決心,得在阮映離開前,非去把這事談成了不可。

可憐重整旗鼓的林三爺這頭壯志剛剛立下,那頭溫慎便問:「我剛剛看到有個氣度不錯的女人從咱們鋪子出去,那人可是叫作阮映」

……

「你知道她?」白墮遲疑了一下,問。

溫慎點頭,「之前不知道,是這次回了北平,才知道有這麼個人,之前是一直託人想結交你我,可惜那段日子我們忙著強並兩相酬,她在北平又當真沒什麼熟人,所以便失之交臂了。」

白墮臉色幾變,斟酌著問:「四哥可知道她是為了什麼事?」

溫慎:「上海那邊興個不常聽說的名頭,說是叫代理商,阮映之前從香港代理了不少酒,跟著又把主意打到了北平來。」

早在溫慎點頭的那一刻,白墮便沒了細聽的心思,滿心想的都是算了算了,左右你那麼能幹,還是你去談吧。

是故等溫慎一說完,他便轉了話頭,問:「年掌柜身子骨一直不是挺好的嗎?怎麼還突然犯了心疾呢?」

「……問了郎中,說是年歲大了,也是常有的事。」溫慎錯開視線,去看自己妹妹,「把行李拿到後面去,自己挑間屋子。」

她的東西不多,白墮也沒有起身幫忙的意思,只是囑咐:「出門在外,到底不比家裡,看看還缺什麼,吩咐夥計們去採買。」

溫紓正低頭提著東西,聽到他說話,整個人頓了頓,跟著便笑著起身,「林掌柜,這鋪子也是咱花了錢盤的,這地界也是咱自己的家,也別守著北平那一畝三分地不願意往出走。」

偌大的北平,巍巍皇權磊起的四九城,在她眼裡,不過就是一畝三分地罷了。

有些人的心胸啊,當真是寬敞的讓自己汗顏。

溫慎敲了敲桌子,才讓白墮把視線從溫紓的背景上收回來。

「姨丈的死,是有蹊蹺的。」他沒在意那些,而湊近了,小聲說:「乍看之下,確是心疾無疑,但我不信,便讓與我相熟的郎中去查,最後回話過來,說若不是心疾,倒有可能是中了繆麻。」

「繆麻?」白墮不大通醫理,又被他的話驚著了,只下意識地重複了最後兩個字。

溫慎輕輕向後扯開了身子,又長嘆氣,「那是一種毒發非常詭異的葯,有人中毒月余便已經身亡,有人卻可活過半年才合眼,死時的癥狀,與心疾別無二致,且非常難尋,若不是我逼著郎中去找,郎中也不會聯想到還有此葯。」

【《百年壺間醉》】之第二十九章是不是有一種激昂的感覺在澎湃

作者【元滿】沒日沒夜精心構思的經典優秀作品【魁星閣】的這一本【《百年壺間醉》】之第二十九章是給力網友自發轉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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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提要這個女人名叫阮映,出生在上海,最近幾年倒是常往香港跑。她介紹自己的時候,狹長的眉眼向下微垂著,偶爾輕輕瞟上白墮一眼,語氣里不自覺地帶出些優越感來。

「近來天津衛人人都在說的林三爺,想不到竟然同我在火車上匆匆見過一面,想來也是天意叫你我,可以談樁買賣的。」

「蒙您錯愛了。」白墮一聽完,端手拱禮,拒絕得異常乾脆:「以阮夫人的神通,想來也是聽說壺間醉近不太平的事了,天津衛的腳跟還沒站穩,貿然南下,怕是不太妥當。」

這些年的敲打,白墮早已經不是見著好處,便只想著往前沖的愣頭青了。

阮映有著一雙閱盡世事的眼睛,她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像一道輕紗從人肩膀上滑似的,任是誰都會被撩撥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可白墮只是那樣不為所動地看著她。

兩相對視片刻,阮映笑了起來,「素來聽說,這壺間醉是靠著溫掌柜打理的,我原本還不信,眼下來看,林三爺真是當不家啊。」

這兩句話說得四兩撥千斤,說得極溫婉。

白墮聽了,反倒向後坐實了,他骨節分明的手隨意撐住自己的側臉,「不瞞您說,這鋪子里的買賣,過就是我四哥說了算的,您既知道我做不得主,索性也別拿這事為難我了。」

阮映收起了略帶輕佻的神色,「既然二位無間至此,我便也直說了,在我這裡,溫掌柜才是首選,今日貿然來訪,也是實屬無奈。」

這話的水平,比方才高了不知多少段位。面上承認了白墮的說法,背地裡還沒放棄激將的法子。

白墮像是沒聽出來似的,打聽:「怎麼,您著急離開?」

阮映點了頭,卻不解釋,只是說:「林三爺,我是誠心合作的,不只壺間醉,北平所有的酒,我都可以幫你打開南下銷路。」

她著間咬重「幫你」兩個字。

白墮細品了一下她話里的意思,後背便被激起一陣顫慄。沒有誰不願意把自己的酒遠銷他方的,每家自己只要稍加幾分薄利,長年累月,足以流出座金山來。

這事你還應該找四哥去談的。

許是很多事情被溫慎料理得太好,壺間醉立得越久,生意做得越大,白墮反倒在這些事上越不上心了。他暗笑兩聲,依然擺了手,「阮夫人,您此來誠意確實讓我感動,但林某人真不擅長此類,若是無法再等,不如留下地址,改日我讓四哥登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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