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警花

第二十九章 警花

新宮市近郊,香山。

墓地。

翻飛的落葉中,銀色的轎車盤山而上,駛入大門之後,緊靠著碧綠的草坪停住。

車門拉開,先下車的是個年逾七旬的老者,一身和服,沉穩莊重,宛如某個財閥的幕後Boss,但他卻一路小跑著走向另一側拉開車門並以手遮擋上緣,以防乘客不小心撞到了頭。

一隻金色的高跟鞋輕輕踩地,鑽出轎車的是個中年貴婦,蒙著黑色的面紗,外面罩著黑色的貂皮坎肩,雍容華貴,美的驚心動魄,然而那雙彷彿出自達芬奇筆下名畫里的眼睛卻寫滿了悲傷。

「就是這裡嗎,大內君?」她輕聲問。

「是的,小姐。」被稱作「大內君」的老者微微躬身。

其實他早就該改口稱「夫人」的,三井零嫁到張家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不過他依然不願改口。

大內盛見遵循的是最古老的武士道,真正的武士一生只能有一個本家。所以別人口中的張夫人對他來說從來也不存在,他效忠的永遠是本家的小姐。

翠綠的草坪在腳下發出沙沙地輕響,兩人沿著路旁的蒼松古柏一路走過,這裡的墓碑很多,但每一座墓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它們都姓張。

因為這裡就是張氏家族的私人墓地。

張是大姓,起源於解邑張城,主要源自姬姓及少數民族改姓等,張揮為該姓始祖。不過新宮張氏另有一個更加顯赫的祖上——漢代的天師張道陵。

作為張天師的直系血裔,張氏在長達2000年的歷史中誕生了無數修真奇才,威震歐亞,如今這些人都躺在這裡,從張氏的墓園走過,就像走過一段歷史長河,兩側有無數的前輩在凝視著你,肅穆而莊嚴。

「到了。」大內盛見停住腳步,輕聲提醒。

這是一座新墳,漢白玉雕的墓碑,燙金的大字,石碑上張家豪的畫像淺笑安然,彷彿有無盡的話要訴說,然而再沒有人聽得見。

三井零站在碑前,兩行清淚點點零落。

「小姐節哀。」大內盛見重重地嘆息。

關於張家豪的死,他覺得自己是有責任的,那天少主吩咐備車的時候他就應該阻止的,少主身負重任怎能輕易涉險?可他終於什麼也沒做。

三井零漸漸止住了眼淚。

「怎麼回事?」她問。

「少主動用了禁術,」大內盛見道,「『審判』是極其危險的法術,按說少主本不該輕易使用它,但不知為何……」

「還有什麼發現嗎?」三井零打斷。

大內盛見道:「現場是我勘察的,但沒找到太多的證據,對方似乎擁有什麼秘密武器,少主不敵,所以……」

三井零抬手,再次打斷了對方的話,她做了幾個深呼吸,看得出在竭力保持端莊,然而眼裡的仇恨卻怎麼也無法掩飾。

不過,這也難怪……

誰讓裡面躺著的,是她的親生兒子呢?

「先生怎麼說?」三井零問。

大內盛見臉色一黯,彷彿瞬間蒼老了幾歲:「先生決定息事寧人。」

三井零先是一愣,旋即臉色冷了下來,一層白色的嚴霜沿著她的腳底向四面八方延伸,所過之處青草、柏樹瞬間凍結,甚至連樹上飄下的落葉都被凍在半空。

無形的領域繼續擴張,除了大內盛見,彷彿整個世界都在一瞬之間定格。

「小姐息怒~」大內盛見躬身說道,「先生不願節外生枝,也是為了那件事。這是我們三井家和張氏千百年來共同的夢想,所以……」

「所以,家豪就可以白死了嗎?」三井零的語氣比周圍的嚴霜還冷。

大內盛見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小姐放心~少主的仇,老朽會親自去報。」他說著又是一躬身,然後直起腰來。

這一次,年邁的老人不見了,一位威嚴的劍豪,從老人的體內睜開了眼睛。

這股氣勢讓三井零終於露出了稍稍滿意的表情:

「我曾經以為你老了,可你還像以前一樣……」她輕聲低嘆,領域退散,萬物復甦。

大內盛見躬身致禮:「三井家的武士,沒有老死,只有戰死。」

雍容華貴的婦人淡淡一笑,向外走了幾步,又站住。

「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她說,「我已經不明不白地失去了一個兒子,我不想第二個孩子也死的不明不白,我是三井家的女兒不假,但我也是一位母親!」

這一回,三井零邁開了腳步再也沒有回頭,大內盛見連忙跟上,腳步聲逐漸遠去。

他們離開不久,空氣突現波折,一個黑影出現在墓園中。

那是個全身裹在黑風衣中的人,兜帽拉得很低,低得你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勉強辨認出那是一個男人。他的身材很高,衣服的背後畫著四臂的怪獸,猙獰可怖。

「我還記得我們的誓約,並誓言你我永不分離……」

他一步步走地走向張家豪的墓碑,步履沉重,就像一個朝聖的使徒。

「然而你終於還是死了呢~」

他撫摸著墓碑上的照片,低聲呢喃:

「和我一樣……」

他默默地凝視著墓碑,忽然大笑起來,笑聲震徹整個墓園,驚起無數飛鳥,它們似乎極其畏懼,急速地企圖避走,然而沒用,一道無形的氣牆把它們全都圈在了一個範圍內,它們只能徒勞地左衝右突,最後紛紛倒斃。於是無數的羽毛從天而降,宛如一場大雪。

黑影忽然止住了笑。

「這是獻給我們的葬禮,喜歡么?」

他輕輕地張開雙臂,將墓碑擁入懷中。

※※※

「碉堡了。」

窩在沙發上的舒小曼忽然放下把玩良久的手機:「班裡的Q群都傳瘋了,你的名字已經紅遍了整個網路。」

她說著,一邊把手機遞過來:「自己看。」

楊真接過手機,發現上頭的聊天記錄相當的聳動,什麼「教師殺手」、「麻辣學生」……各種各樣的綽號幾乎把他捧成了網紅,連百度百科都列舉了他的事迹。

還有各種標題的新聞社論:

「象牙塔中為何傳出非人的慘叫?數名教師為何驚現天台?是教育制度的慘敗還是人性的迷失?」

「真理與道德地衝突,尊師重道還是捍衛真理?」

「上課有風險:新宮大附屬教學紀實。」

……如此種種,讓人不得不嘆服如今傳媒的發達與高速。

「唔……嗯……那啥,能不能麻煩不要拿信徒的眼神看我?」楊真覺得頭上的汗水涔涔而下,「這都是誤會,誤會……」

舒曉曼嘆了口氣:

「說出這種話的時候請不要讓你的腦袋斜仰45°,還有我沒在看你。」

「你眼睛不明明盯著我么?不看我那你看什麼?」

「看哥斯拉。」

「……」

楊真不想睬她,繼續往下翻頁,評論里一片「6666」的跟貼,鼓掌之類的表情包到處都是,讓他有種在一夜之間變成英雄的錯覺,這讓楊真感覺實在很不習慣,昨天他還是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這所學校的學生,怎麼翻臉比翻書還快。

「是因為終結者啦。」舒小曼懶洋洋地說。

楊真一愣:「吳老師?」

舒小曼撇嘴:「這個人喜歡體罰學生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也就算了,而且吹毛求疵,一點小事都要借題發揮,男生頭髮留長了一點,他能親手拿剪刀給你剪出陰陽頭。什麼IPad,PSP更是沒收了不知多少,結果這些東西你知道去哪兒了嗎?」

「去哪兒了?」

「全都成了他小孫子的玩具。」

「呃~」

「最過分的,前兩天『女更衣室の幽靈』不是傳得沸沸揚揚嗎?」

「是啊。」

「結果那天有人去教員處補交作業,居然在他辦公桌里發現了女性內衣誒!」

「呃……」

「後來有人匿名舉報,可他跟學校解釋說是給老婆買的生日禮物,最後這事不了了之。聽說最近他正在競聘訓導主任……你說,要是被這種人當了訓導主任,這日子還能過嗎?」

兩個人在聊著,外頭突然傳來了敲門聲,楊真打開門,英姿颯爽的女警正面無表情地看他。

這是一個明媚動人的女子,看起來最多比楊真大一兩歲,精幹的警服襯著高挑的身材,胸口亮銀色的警號閃閃發光。

「楊真嗎?」

「是我。」

「有樁命案需要你協助調查,請跟我們走一趟。」

※※※

新宮市警局。

「你說什麼?吳老師死了?!」楊真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就在剛剛,眼前這個美麗的女警用清洌的嗓音向他鋪開了一樁駭人聽聞的命案——今天早上吳勝被發現死在離家不遠的小教堂,他被吊在教堂頂端的十字架上,場面凄絕宛如獻祭。

「說說吧,你為什麼要殺死他。」女警依然面無表情。

房間里,只有一套桌椅和一盞檯燈,光線被控制得恰到好處,營造出一種無形的威壓。楊真知道這是警察審訊的慣用伎倆,理論依據來自於弗洛依德的心理學——光線會給人製造心理壓力,當初在國外他也常用這招對付犯罪份子。

楊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這次「協助調查」沒那麼簡單。

「你們覺得是我做的?」

這一回,對面那張漂亮的撲克臉總算有了變化,女警「啪」地把卷宗拍在了桌面上:

「不要試圖挑戰我的耐心!」

楊真沒計較女警官惡劣的態度,他的大腦正在急速思考,片刻之後他忽然開口:

「我能問問案發時間嗎?」

女警官沒理會這個額外的請求,和她同審的男警員只好替她做了回答:

「昨晚9點到11點之間,具體時間還要等法醫的報告。」

「那你們抓錯人了!」楊真立刻說道,「絕對不是我,昨晚這個時間我一直和舒小曼呆在別墅里,她可以為我作證,我有不在場證……」

「啪!」

他的話沒來得及說完,又是一聲拍擊桌面的巨響傳來,跟著的還有美女警官冰冷的嗓音:

「你覺得自己女朋友的證詞我們會相信?」

女朋友?

楊真蹙眉:「舒小曼不是我女朋友,我們就是普通朋……」

「我已經問過你班上的同學了,」女警再次打斷他,「你還想狡辯?!」

「我……」

楊真發現解釋有些多餘,警察沒必要在這種方面誘供,可什麼時候自己和舒小曼被傳成班對了?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趕緊洗脫嫌疑,這種細微末節只能先放一邊。

他思忖了一下,問道:

「好吧~就算你說的對,可你們非說我殺人,這總的有證據吧?」

「你以為沒有切實的證據,警察會隨便抓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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