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利物浦港
利物浦港，這個城市經濟繁榮的心臟。
裝有世界各地貨物的集裝箱在轟然作響的集裝箱起重機下乖巧的疊放著，今夜的海邊喧鬧的風雨並不能阻擋機械的轟鳴。
巨大的探照燈下，除了不停往來的貨物，還有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一邊躲雨抽煙，一邊聊天打屁的船員，全球各地，膚色不同的人們，用英語或熟練或蹩腳的交流，使這裡的熱鬧不下於午夜的酒吧，讓人有些分不清這是利物浦的白天還是黑夜。
利物浦港最熟悉的汽笛聲里，一艘剛進港的貨船，船身印著鮮紅的「Diagio」(帝亞吉歐)，正停在閘口辦理交接手續。
「我親愛的古斯塔，有些日子不見了。」一位留著大鬍子的壯漢十分熟悉的打著招呼，穿著一件有很多大口袋的工裝外套，淋濕了大半，也不在意，手裡拿著一罐啤酒用力灌著。
「艾倫船長，好久不見。」穿著筆挺的海關制服，頭髮有些花白的古斯塔舉著傘，瞥了艾倫手中的啤酒一眼，笑道：「還是老樣子嗎？」
「嗝~啊，感謝上帝創造的生命之水。」
艾倫船長打了一個長長的酒嗝，無比滿足。
艾倫隨後略帶歉意道：「抱歉，我親愛的古斯塔，實在是這該死的東西實在是讓人著迷。」隨後聳了聳肩膀，「是啊，老樣子，健力士黑啤，這個世界上最好喝的黑啤酒，我們愛爾蘭的驕傲，我也只喜歡送健力士。」
艾倫從外套右下方的口袋裡摸出一罐有著經典印花的健力士道：「您要來一罐嗎？」
古斯塔笑道：「謝謝，比不上你們年輕人了，說實話，現在我困的要死，這種下著大雨的夜晚，我只想在溫暖的被窩裡待著，芬妮明天一定又要向我抱怨，她剛熨燙好的衣服又被這該死的天氣弄濕。這灌啤酒下去，我怕今晚的工作就要提前結束了。」隨後古斯塔伸了個懶腰，用力打了個哈欠。
略微清醒一些后，古斯塔懷念道：「我年輕的時候，可是把健力士當水一樣喝的，現在我只想再過幾年可以順順利利的退休。」
「好吧。」
艾倫把啤酒放回兜里，突然想起來一樣東西，「啊，對了，您可以試試這個。」
拉開外套拉鏈，從裡面拿出一包塑料包裝的東西，艾倫湊上前神秘道：「嘗嘗這個，幸好我特意放在裡面沒有被淋濕，來自中國的檳榔，很是提神呢，可以幫你戰勝夜之女神。」
「這玩意兒不是據說致癌嗎？而且這東西似乎對牙齒不是很友善，網上有很多觸目驚心的照片。」
艾倫拿出一盒煙道：「來一根？」
古斯塔接過煙道：「謝謝。」
艾倫掏出Zippo的防風打，這是大海上面對狂風的標配，上面還印著漫威海王手持三叉戟站在巨浪上的印花，想必是希望祈求海神的庇護，雖然他是一個漫畫形象，傑森莫瑪卻將他扮演成了全球最深入人心的海神。
用火機給古斯塔點上煙，把煙盒放在手裡，指著上面那個黑色腐爛的肺對古斯塔說道：「您看，抽煙對肺的危害同樣巨大。」
古斯塔哈哈大笑道：「好的艾倫，我說不過你，來吧，讓我嘗試一下這些年輕人喜歡的東西，希望它不會讓我以後嚼不動鮮嫩的牛排。」
艾倫讚美道：「您的牙齒簡直像割草機一樣鋒利。」
做為港口工作人員，古斯塔自然也聽聞過檳榔的名字，這東西在中國一些地方和東南亞那邊確實非常流行，因為對牙齒不太友好，自己倒還真沒嘗試過，古斯塔好奇的接過那個花哨的塑料包裝，撕開后拿出一顆放在手心，乾癟如同切開的桃核，中間還有一粒紅色的東西，好奇道：「這是什麼？」
艾倫笑道：「枸杞，中國的很有名的補藥，最近很多中國的年輕人流行在啤酒里泡一些。」
「一般檳榔中間會放粒葡萄乾之類的，這家公司別出心裁，放的是來自中國寧夏的紅枸杞，所以這可是檳榔中的養生檳榔，好貨色呢。」
枸杞老古斯塔倒是試過，之前有運送這玩意兒的船長還送過自己幾盒，也曾經按照網上的介紹喝過，只是泡水后感覺味道很一般，完全沒有大英帝國的咖啡和下午茶來的香濃，沒想到這兩種東西還搭配了起來。
艾倫解釋道：「現在中國的年輕人很流行養生，像什麼枸杞檳榔，蹦迪護膝，聽說在年輕人那裡銷路很不錯。」
老古斯塔感慨道：「現在的年輕人，比我們這些老年人還要在意保養自己的身體，哪裡像我們年輕的時候，一直在海上和風浪搏擊，沒有什麼比大海的波濤更有助於身體的健康。」
「希望能給老古斯塔一些驚喜。」抱怨完當下太過嬌貴的年輕人，古斯塔把檳榔丟到了嘴裡，用力嚼了起來。
艾倫也拿了一顆，陪老古斯塔吹著愛爾蘭海微涼的海風，抽著香煙，一起嚼了起來。
老古斯塔眯起眼睛，仔細體會著口腔里檳榔的變化，嚼起來有些硬，味道甜膩，彷彿是在嚼被糖漿浸泡過的木質纖維，汁液也有些嗆，嗯...好像嗆的有些過頭了。
隨著古斯塔把有些甜澀的汁液咽下，突然愣住了，原本平緩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來，古斯塔感覺自己的胸口被突然堵住了，彷彿剛才咽下的是一大團棉花。
「嘶~」
從未有過這種感受的古斯塔突然雙眼瞪大，瘋狂的錘著自己的胸口喊起了「help！」
艾倫嚇得一抖，差點把檳榔生吞下去，連忙乾咳幾下，上前幫老古斯塔順氣，拍著古斯塔的後背鬱悶道：「萬能的上帝啊，古斯塔您可別嚇我。」
老古斯塔大口喘息道：「我感覺喘不過氣了，是哮喘犯了嗎，可我沒這毛病啊。」
「不不不，這是正常現象，您身體好的可以打死一頭公牛！」
艾倫見老古斯塔慢慢平靜下來，連忙解釋道：「第一次吃檳榔都會有這種反應，十分抱歉，是我忘記告訴您了，習慣后就好了，以後您晚上困了來一顆，保管不出一個星期，比那些小兔崽子們嗑藥還管用。」
老古斯塔擺了擺手，示意遠處準備過來的同事自己已經沒事了，「得了吧我的老朋友，這一定是我這一生的第一顆檳榔，也是最後一顆。」
「我為這次意外深感抱歉，等這批貨送完，我請您去利物浦最好的酒館喝一杯。」
還略微有些胸悶的古斯塔抹了抹額頭，一手的汗，長出一口氣道：「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鋁製的空啤酒罐被捏成一個麻花，艾倫的心情顯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輕鬆，「您的不客氣就是上帝最大的慷慨。」
艾倫見古斯塔答應了下來，心情也是輕鬆不少，本想賣個好給老朋友，結果這把老骨頭弄得看起來要蹬腿了一樣，萬一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的職業生涯大概就和手中的這灌黑啤酒一樣見底了。
正當這時，旁邊突然有聲音響起，「您的身體已經沒事了嗎？」
艾倫和古斯塔兩人被嚇一跳，轉頭看到旁邊不知何時突然冒出來的三個人。
三人都是一身白色教袍，為首一人的教袍上還綉著銀色的絲線，後面一人為他打著傘。
那人介紹道：「你好，我來自利物浦大教堂，剛才聽到求救，所以過來看一下是否有什麼需要幫助。」
聲音和煦，不大卻很清晰，彷彿根本沒有受到港口噪音的干擾。
老古斯塔看到艾倫下意識的又準備開始為新來的朋友掏啤酒，上前一把抓住，把露出半罐的啤酒又給塞了進去，爽朗大笑道：「感謝您的好意，親愛的朋友，我已經完全沒事了，幾位來港口有什麼事情嗎？說不定我可以幫上忙。」
「請問有沒有見到一位中國人，腹部有傷，應該帶著一個黑色的箱子。」
古斯塔想了想回答道：「今夜沒有來自中國的貨船，其他的貨輪上暫時沒有見過中國人。」
「如果見到他，你可以假裝看不到然後向警方報警，那個中國人很危險，現在正被通緝。」
老古斯塔點點頭道：「好的，我一定會注意。」
「願主保佑兩位。」
那人用右手在身上畫了個十字架，隨後帶著兩位隨從離開。
艾倫抱怨道：「見鬼，這三個教會的人什麼時候過來的，老古斯塔，現在利物浦的治安人員已經緊缺到需要教會的人來幫忙了嗎？」
「艾倫，把啤酒給我。」
「哦，親愛的古斯塔，這才對嘛，沒有黑啤的夜晚是不完整的。」
老古斯塔並沒有回答艾倫的問題，接過打算在夜晚戒掉啤酒狠狠喝了一大口，用力抓著傘柄的手心滿是汗水。
做為一名在港口工作很多年的元老級人物，經常需要面對諸如偷渡客，走私商等各種各樣的問題，一雙目光銳利的眼睛是必不可少的，古斯塔雖然現在並不年輕，但眼神卻更加老辣犀利。
然而剛才，因為第一次吃檳榔讓自己身體反應有些過激，沒有看到三個人如何走過來也就罷了，但在他們離開的時候，古斯塔看的很清楚，那柄不算大的傘並不足以完全遮擋三個人的身體，港口旁邊因為海風而加大的雨勢，也不會讓躲在傘下的人有倖免的可能，可那三個人白色的袍子上，老古斯塔確定自己看的很清楚，沒有哪怕一滴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