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凌雲,傳說

第1章 凌雲,傳說

唏律律的馬嘶聲,響徹在碧天黃土間,為這方蒼茫帶來一曲高昂的樂章。

一架遮著蓬青幔布的馬車從遠處馳來,長長的在身後揚起一陣塵煙,奔在路上雖有些顛簸,卻絲毫不將稍有坑窪的地形放在眼裏,如履平地。

——只因它有一個好馬夫。

看那駕車的馬夫,留着雜亂的絡腮鬍子,面貌粗狂,身形魁梧,散發披肩的卻是略微顯得有些邋遢。

此時的北地剛邁入開春時分,外頭冷風依舊貫面刺骨,可這人身上卻只穿了一件粗織麻衣,露出大半個精壯的胸膛,彷彿不覺得有絲毫的涼意。

再細細看來,他腰間還別着個顯目的棕紅葫蘆,隨着馬兒平治晃晃蕩盪很是俏皮,好似小孩兒耐不住在玩耍跳動。

長途跋涉,北方空氣乾燥,馬夫駕車久了,忍不住舔一舔開裂的嘴唇。

每當這會兒,他總會下意識的伸手去取那葫蘆兒,只可惜裏面空蕩蕩的讓人失望。

這當中一個不察,車轂子又磕在了藏在路中的突出石尖,讓馬車猛地顛上一顛,也再次惹來車裏乘客的不滿。

「孫叔……」,一個清秀少年捂著額頭,一臉不滿的掀開了車簾,對馬夫怨道:「您說說這一路上都被巔了幾次了,這還沒到薊城,我這小命就要被你活活的弄沒了。」

馬夫不屑的朝旁吐了一口濃痰,斜着眼說道:「你小子怎麼這麼多話,難道還不知道我的本事,就是矇著眼睛,這車也漂不到哪裏去。喲,你這是一副什麼表情……好,你要不信,我現在就把眼睛蒙起來……」

說完,這位口氣好大的馬夫居然還真的從某處掏出一塊錦布,作勢要蒙上眼來,渾然不顧還在飛馳的車駕。

少年大急,天底下哪有人矇著眼駕車的,這不是尋死嗎。他也不敢爭了,生怕這蠻漢真的做出這等蠢事來,到底還是自己的小命比較重要。

大丈夫自然是能屈能伸,少年急忙認了慫:「孫叔,別啦,你還是睜着眼睛吧。是我不懂事,您孫禮孫大葫蘆的騎術在咱們溫縣,不,在整個并州地境也是數得着的人物……」

孫禮聞言甚是得意,習慣性的又去拿那別在腰間的酒葫蘆,可一到嘴邊才想到裏面已經沒有一滴酒。

嗜酒如命的他認清了這個事實,忍不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簡直比那空守了三十年的婦人還要來得哀怨,真真讓人聞之傷心。

少年見狀馬上就忘記自己剛才的囧樣,忙幸災樂禍的嬉笑道:「孫叔,昨兒那小城的酒娘子不是才給你滿滿灌了一壺,怎麼也不知道省著點吃。可憐了這私藏的女兒紅,你說你就這般胡吞鯨咽的,豈不是糟蹋了別人的一番心意。若換了是我,總要一口口慢慢品著……」

聽得耳邊少年的譏諷取笑,孫禮的心情更加不悅,重重的哼了一聲。

他將酒葫蘆小心翼翼的收好,頭也不回的說道:「你說我怎麼就攤上這樣的苦差事,這一路上風吹雨打不算,居然還打不到幾次酒喝。司馬睿,你說是不是你爹對我有意見,故意扯個事來整我……」

少年司馬睿收住笑意,換上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義正言辭的糾正道:「孫叔,當初出來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的,什麼男兒志在四方,你在父親面前那叫一個大義凌然,可把我們哄得真的一樣。怎麼,這還沒到薊城呢,你就要變臉了?」

被個小鬼說破,孫禮黝黑的臉上也由不得紅上一紅。

他與這少年感情甚好,私底下素來沒有尊卑之別,惱羞之餘猛地出手單臂夾住司馬睿的脖子,惡狠狠地說道:「你這臭小子怎麼老喜歡揭我的短,這一路上要不是有我在,你早就被強盜抓走烤著吃了,還敢笑我……」

這腋下頗有些滋味,聞起來當真酸爽啊。

可憐的司馬睿年少力弱,掙不過孫禮的力氣,只能喘著氣急急求饒道:「是是是,孫叔你最威風了,那些毛賊怎敢拂你的虎威……快快放開我,我不行了……你到底幾日不曾洗澡了……」

「不就三五天而已嘛……」

孫禮在聽了求饒聲后慢慢的鬆開了手,神情得意洋洋的也朝着自己的腋下聞了聞,還別說真是有點夠勁……

可憐司馬睿皺着眉頭難以舒緩,怕是被前者咯吱窩裏的臭味給熏著了。為了消散這股難以忍受的臭味,他索性也一併坐在了前排,呼吸著大自然給予的清新空氣。

他抓住車桿站起身來朝着遠方一望,只見前方已經隱隱的出現城郭的輪廓。

長途跋涉一個多月,風餐露宿,說不出的艱辛,眼看着目的地就要到達,他興奮之餘大叫起來:「孫叔,孫叔,那是不是薊城?」

這會正值春耕時節,薊城的百姓們在外頭開始耕種,以期待來年能夠有足夠的食糧可以養活自己的家人。

因為天氣漸漸轉暖,農人們的孩子好像要一下子把在冬天裏壓抑的玩勁都釋放出來。即便是在城外,也可以看到偶有七八個,三四個小孩兒成群出來玩耍嬉戲。

看到奔來的馬車,這些孩子歡樂的都跟在後面,大呼小叫着。

陽光,眷顧著這片祥和的土地,這裏沒有其他邊疆之地般的凄涼空寂,四月的寒意中賦予生靈滿滿的暖意。

看到這般美景,司馬睿心情大好,旅途中多日來的苦悶煩躁一掃而空,忍不住長吸一口氣,贊道:「以前只聽人說起幽州酷寒,百姓生計舉步維艱,後來幸虧有凌雲王仁政待民,竟將薊城比作那帝都洛陽般興旺。我原本還有些不信,可現在看了這裏的欣欣向榮,怪不得連父親這樣古董的人,也特意要我們來薊城為凌雲王祝壽。」

當前大漢定都洛陽,將四方天地設為八州,分別是并州,幽州,冀州,荊州,涼州,兗州,揚州,益州。

這八州之地中,又設有八位州牧代天子治理地方軍政,個個位高權重,被世人尊稱為漢家八擎天,意為大漢的擎天之柱,護佑漢庭長治久安。

這八擎天中有劉氏宗親,也有外姓豪強,雖都為一州之長,但卻僅有一人晉諸侯王位,便是鎮守幽州有凌雲王之稱的劉虞。

以往的幽州地處邊疆,耕地貧瘠,人口稀少,內有流寇作亂,外有胡族襲擾,說起來真是個貧窮動亂的地方。

直到劉虞入主幽州后,勵精圖治,剛柔並濟,足足耗費了十餘年的時間,才將這裏治理的井井有條,欣欣向榮,百姓無不歌頌傳揚。

為表彰如此功績,先帝特例冊封劉虞為凌雲王,乃劉氏宗親中第一等顯赫人物。

凌雲王劉虞威望超卓,恩重寵隆,不但內榮地方,年前更是終於降服了鮮卑,烏桓兩大胡族,其族主動向漢庭貢奉以祈求罷戰,這是自武帝之後數百年都不曾有過的快事!

北地百姓聞聽拍手稱快,有識之士振奮長舒,劉虞之名也如日中天,響徹九州大地,被世人尊稱為九州第一人。

因年前黃河無故暴虐,導致北地百姓飽受其害,受災人數竟達百萬之多,加上朝廷救災不及,官吏中飽私囊,以至流民暴動,動蕩不堪。

鮮卑,烏桓的進貢來得恰到好處,一為表彰劉虞的豐功偉績,二為彰顯漢庭威望震懾宵小,漢帝特意派遣使者要在其壽誕之日進行隆重嘉獎。

聞聽此事,其餘七個州牧哪敢怠慢,各自派人備上厚禮前來薊城祝賀,一時間幽州之境風起雲湧。

司馬一族乃是并州大戶,家主司馬防身份高崇,不但是世間大儒名士,更為太子劉辯之師,乃帝師之尊。不過聞聽劉虞壽誕,他也不曾免俗,特意差遣第三子司馬睿前往薊城祝壽。

按理說這等顯赫大事,家主司馬防即便無法親自到達,也該由長子或者是家族中其他顯赫之人代勞。

然司馬睿素來低調,別說九州之地,便是那小小的溫縣也少有人聞聽此人事迹,比起兩位兄長實如庸才一般。

只是當下大兄司馬朗在外出仕為官,二兄司馬懿則是寄情于山水之間,而司馬睿好歹坐擁嫡系身份,便就如此幸運的落得這樣一個好差事。

二人鬥嘴斗慣了,突然不見孫禮回應,司馬睿便笑道:「孫叔,你整天就知道貪這杯中之物,該不會連凌雲王都不知道吧?」

孫禮聞言目露不屑,這凌雲王劉虞名滿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正所謂「九州擎天八方侯,陽天真龍志凌雲」,說的便是此人。

雖說孫禮只是司馬家中一個護院武師,但身為北地之人,對劉虞的事迹就沒有不聞聽一二的。

想當年流寇作亂幽州,加上天災人害,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偏偏當時烏桓鮮卑二族聯手屢屢侵擾,不到一年的時間,幽州軍民就被屠殺了八萬有餘。

一時間,北地屍骨遍野,風聲鶴泣,人心惶惶不可終日,天地哀嚎。

那時還遠在洛陽的皇子劉虞聽聞此事時,毅然決定投筆從戎,向先帝請命五千衛戍精兵變就馳入幽州,那一年他才二十二歲。

來至幽州后,劉虞先平流寇再戰胡族,前後二十餘戰竟未曾一敗,其中以太山之戰中誅殺偽天子張舉,北平一戰中剿滅烏桓鮮卑十萬聯合精騎最為人津津樂道。

尤其是那北平之戰,倖存的胡族人紛紛懼傳——戰場之中,昏暗如墨的天空中傳來陣陣咆哮,一雙暗金狹眸勾魂奪魄,彷彿要將所有人的靈魂盡數收斂。

剎那間的天昏地暗,風雷驚變,煞風劫摧所過之處人馬不存,血骨崩碎。

胡人最鋒利的刀劍無法砍透他的皮肉,最尖刻的箭矢無法射穿他的頭顱,最矯健的戰馬畏懼得伏地無法動彈,最敢勇的武士也弱小的跟螻蟻一樣顫顫發抖。

時間停滯的那一刻,他們分不清是傳說中真龍附在那漢人身上,還是那漢人駕馭著傳說中的真龍,只有那咆哮天地的姿態,傲視荒宇,讓十萬橫行無忌的戰士肝膽俱裂!

此戰過後,北平城外浮屍百里,劉虞一舉重創二族主力,令其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誰也沒有想到一個在皇城太平富貴中長成的劉氏子弟,居然可以做到這樣境地,一時間引得天下矚目。

先帝聞聽戰績歡喜無比,心中有意將皇位傳之,只可惜當時劉虞遠在千里之外整治幽州,這番心思只得暫時擱淺下來。

沒想到數月之後,老漢帝突發暴疾而亡,因朝中不可一日無主,便由三公推舉另一皇子劉宏即位。

劉宏登基為新帝之後,對待劉虞倒比先帝還要來得恩寵,不但立刻下旨後者可挾制專斷幽州事務,更將留在洛陽才五歲大的幼子劉和破例封侯以示恩寵。

而劉虞也是不負眾望,將幽州治理的蒸蒸向上,讓大漢之名遠播外族,震懾胡族。

聽得入迷處,司馬睿忍不住插嘴問道:「孫叔,這世上真的有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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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末,無雙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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