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絕崖

第1章 絕崖

可能人這一生,無論走過多少路,兜兜轉轉,總是擺脫不了兩個字——選擇。當人站在分岔口前,面對選擇,有時身不由己,身與願違,最後也只能一笑了之,無疾而終。

當所有的仇恨與悲哀都在烈火中泯滅,只剩下一個解脫的靈魂,和最後一場由自己完成的選擇。

「所以,紅蓮,你的選擇是······」

血紅的落日餘暉之下,在高聳入雲的山崖之上,風急急的吹過,年輕的帝王側頭看了一眼身邊望着翻騰不息的雲海正出神的少女,長風掠過,未加任何束縛的長發輕輕地揚起落下,如同一匹上好的綢緞,在這天地間揮舞着它的墨色,而女孩子猶如一隻精靈,平添了一抹空靈。

只是少了一抹靈氣,多了一分淚痕。

「嗯,我堅持。」

女孩子淡淡的應了一聲,沒有側頭,目光仍然停留在遠處,那裏風起雲湧,波瀾不停。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少女轉過頭來,如同山雲一般的眼眸間,也已經彙集了一層淡淡的水汽。她看着少年,只是抿著唇微笑。那是一種極其簡單的笑,是不加任何情緒的,如同拋去了七情,捨去了六欲,只彌留一份淺淺的釋然。

彷彿在下一秒她就會羽化而飛,消散在這人世間。

少年閉上眼,眉間緊鎖,聽見少女的話后,整個人不由自主的一顫,隨後睜開了眼。

「紅蓮,真的,不再想一想?你真的······」

少年突然急切起來,他側過身子,看着少女,璞玉一般的眼睛中多了急切,多了擔憂,還多了悲傷與無助。

「真的不再多考慮一下嗎?我可以......」

「可是我已經想好了,青折。」

紅蓮也轉過了身子,手輕輕搭在少年的肩上,打斷了他的話,兩人雙目對視良久,她才悠悠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道。

「青折,你知道的,我這一生總是站在被選擇的那一方上,走了這麼久,我已經很累很累了,總是需要一步一經營,一踏一回首。

小的時候作為人質送往臨啟,那時候我才一點點大,沒有選擇的權利,後來在臨啟國,我為外人,只能小心翼翼的做人,也是沒有選擇的,待我長大了之後,原以為可以去看看故國的柳枝今年有沒有頑強的生長,可是原洛國卻被滅了,我無從選擇,只得與邵安一起去尋覓方法復仇,也是被迫的。沙場之上,大仇未報,我不能死,所以只能是別人死,我活下來,所以也是沒有選擇的。

換句話說,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也許就是命中注定,會給別人帶來悲傷,但是,要知道,我終於站在了選擇的那一方。

這是我這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選擇。

你說過的,你會選擇尊重我的。」

紅蓮的手輕輕地撫上青折的臉頰,她的眼裏含着笑,如同山間的精靈,彷彿下一秒就會消失在風中。

「你看,你已經站在了那個最高的位置,擁有了天下,選擇這件事情對於你而言,不過是股掌之間的遊戲,輕而易舉,而我卻是要無數的勇氣與代價。

所以,不要再剝奪我那微乎其微的勇氣了好嗎?」

青折並沒有接話。

因為他明白,紅蓮的話是對的,他的一生過的太順風順水了,他一生下來就被欽定為太子,往後的日子一帆風順,從登基到平定天下,速度快的令人匪夷所思,史官們的筆一直馬不停蹄,如果往後沒有太大的過錯,他一定是名垂千史的。所以,如今紅蓮的選擇,怕是他這一生最大的一次打擊了。

「是的,我尊重你,紅蓮。」青折遮掩去了眼中的悲哀,手搭在了紅蓮的手上「你說的對。」

「那麼,轉過去吧。」紅蓮笑着,最後的話語埋沒在了風中,但是年輕的帝王卻聽得很清楚。

「山非山兮水非水,生非生兮死非死。」

故國傾覆,江山易改,他日不再,生死亦夢,不如灑脫了忘懷了,什麼也不要了。就這樣,結束一切,或許對於她而言才是最好的。

雖然生不逢時,她是無法決定自己的出生,無法決定自己的路。

一直走走停停,走到如今看過花開花謝,有過雲起雲落。歷經了歲月變遷,也有過了重登輝煌。

這一生,也算是圓滿了吧。

那麼,待繁華散盡,萬事沉寂,一切都歸於塵土之後·····

她還擁有死亡的權利。

「好······我尊重你的,我說過的。」

青折應下,轉過身去,沒有讓紅蓮看見他不甘的淚水,因為他知道,他這一生,傾其所有去愛的一個人,他再也看不見了。

再相見,大概只會是讓他魂牽夢繞了吧。

也好,你還可以出現在我的夢裏。而不是永永遠遠地離去。

只是,為什麼我的心如此的破碎不堪呢?

風揚起,吹來沉重的哀嚎。

他知道,也許,等他在轉身時,那隻精靈,他的心,消失在天地之間,化為虛無,散在這茫茫的天地之中。

也許這一生,他再也尋不到這麼一個可以愛到刻骨銘心的人了。

但是這是她的心愿,她的夢,是她第一次做出的選擇,也是她做出的最後一次。

他選擇尊重。

淚水在風中掠過,思緒跟着回憶慢慢飄向以前,緩緩走回初見的當日。

他們相識在十五年前,一個寒冷的冬日。

那日大雪,天地間一片白色,別無他色。

而紅蓮是原洛國的公主,青折是林啟國的太子。

他們相見在林啟國的殿堂之上,他在殿上,她在殿下。

而青折永遠會記得,在數年前的那個早上,那個從殿外走進來的小公主,小小的女孩子,軟軟的。明明在害怕周圍的事物,卻依舊挺直了腰板,假裝自己很冷靜,亦步亦趨的跟在使節的後面,恭恭敬敬的說着外交禮儀的話。

可能是從那一刻起,他就留意了這個女孩子,至此走進心中,一輩子再也出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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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此生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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