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彎下腰來
第二天，老媽卻是來了。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對於找別人幫忙，唐奕是一百個不願意的。以前他最討厭的是托關係、走後門。雖然找老師有點區別，但性質是一樣的。
這幾年自己過得苦，老媽更苦。自己頂著名牌大學生的光環撐了幾年也沒擋住世俗的冷眼旁觀，包括自己的親人好友。唯有老媽，一如既往地疼愛自己。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失意的時候老媽總是這樣開導自己。
萬貫的家財比不得健康的身體。她的話語總能讓自己心地一寬，坦然地面對平時的一日三餐。
如今又是她來了，勸導自己去找大學的老師幫忙。
「只有去找鍾老師，你才會有出身之日！」無奈之下，老媽懇切地扔下一句比較嚴重的話。
唐奕終於猶豫了。
「只有去找鍾老師，你才會有出身之日...」這句話確實起了作用。
「容我想一想。」唐奕半天憋出這句話，一是要慎重考慮，二是安慰，確實不能讓老媽再擔心了。
真的要去嗎？真的要彎下腰來嗎？放在以前自己是萬萬做不到的，求人的事自己還真沒做過。以前自己也找過老師「拉過關係」，但那是發自內心的對師長的崇敬，關鍵是自己從容不迫一無所求。
可是現在，可是這殘酷的現實，自己又能撐到什麼時候呢？回到南方，自己就沒想過重新回到北方，至少不是以這種方式。退一步說，以前自己在鍾老師面前是好學生優秀學生的形象，現在卻要以這樣的形式出現，她會怎麼想呢？能幫自己多少呢？但很顯然的是自己的一個舉手之勞就可以抵得過家人無數次勞心奔波，這就是顯赫家族和普通家庭的區別。無論如何，自己是要走出去的。放下吧，放下身態，自己就可以展翅翱翔。
「好吧，我試試看。」經過了一個不眠之夜，唐奕答應了老媽。
為了母親的微笑！
於是便開始準備聯繫工作。唐奕不善言談，卻有自己的方式，他決定給鍾老師寫一封信。
這封信卻頗費了自己的一番腦筋，只是心有所感，思路清晰，很快寫成。
「鍾老師：
近來可好？一別好幾年，頗為想念，時常憶起在您身邊的時光。可惜當時竟不能緊跟在側，時聽教誨，說來可惜...
說起近況，頗為慚愧。生活多不如意事，職場無為；六親難有得力者，家道衰微...
若可破局者，唯您不能。望您能高抬貴手，指點一二，幫助學生走出困境，不勝感激之情。
祝您
身體健康,事業蒸蒸日上!
學生唐奕
X年X月X日」
檢查了一遍，確定沒問題，唐奕點擊發送鍵，長舒了一口氣。
接下來就是等待消息了。
沒想到的是，去信很快有了回復。鍾老師答應幫忙看看。一喜。
唐奕把消息告訴老媽，老媽高興了一回，放心回家了。好久沒有看到她這樣放鬆的笑容了。唐奕告訴自己這是值得的。
唐奕也是不想回母校所在的城市浦津，可是別人能幫自己就不錯了，自己哪能提那麼多要求呢？
過了幾天，鍾老師把燕京（首都）一家事業單位負責人的聯繫方式給唐奕，說也是自己早年的學生，叫他自己去聯繫。
燕京而不是浦津！不用去老地方受罪了。二喜。
唐奕高興極了，以為這事很快就成了。心底冷笑了下，別人不都是這麼做的嗎？
沒想到聯繫了情詠蕙師姐雖然很親切，卻對應聘流程要求很正式，要先看簡歷，還要有個視頻面試，搞得唐奕有點緊張。
不過唐奕很快地調整過來，按照事業單位的格式重新修改了簡歷發給師姐。面試那天，師姐還特意關切了一個問題：這麼遠你要考慮清楚。唐奕一改原來的刻板，巴拉巴拉地說了一堆自己願意的話，表示自己當初自己就想留在京城，一直就想留在京城。——他確實是想留在京城的。
面試下來，有驚無險，而且啟程的時間自己決定，三喜。
雖然燕京真的很遙遠，而且只是勞務派遣制，但已經不錯了，唐奕甚至在此時重新燃起了對理想的希望。不用整天為著利益頭大，這不是一直希冀的嗎？
唐奕稍微梳理了下自己的情緒。一這是托別人幫忙的，總是不那麼光彩；二這是勞務派遣制的，非正式編，未來還要努力；三戶口已遷回老家了，去那邊只是暫時的過渡。想到這裡，他就沒那麼興奮了。
不過很久以來的壓抑倒是一下子釋放了，鍾老師真了不起！唐奕心想。
等了幾天終於有消息了，電話那頭老媽也很高興。得到消息，親人也是高興的，一改往日的怪異，紛紛說些吉利的話。此時唐奕才知道自己有多麼重要，一點漣漪就可以泛開親海汪洋。
畢業當初如果自己長點心就可以進入體制內，平步青雲，順風揚帆了，那時豈不是更加光彩，更加惹人羨慕嗎？誰知自己竟陰差陽錯地選擇回老家，經歷從零開始的的苦難與挫折，也許這就是命呢。想到這裡，唐奕眼眶紅了，深深嘆了口氣。
但此時並不適合嘆氣。
晚上大姐攛掇姐夫去買套衣服。
唐奕本來不想去的，終於沒有拒絕。
「到哪裡都一樣，不用掛慮」，路上姐夫說道，「安心做好自己的工作」。
「恩，會的。」唐奕應了一下，此時他並沒有好感。姐夫調整起姿態來真的有一種吸引人的親和力，但這一切建立在自己有點「資本」的基礎上，若在平時他是不能夠這麼熱情和親近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和缺點，而他的缺點就是永遠向上看。
「那邊有賣刨冰的，時間還早，要不要過去吃一點？」
「可以有啊。」唐奕已經放下了所有的芥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和缺點，而唐奕的缺點就是經不住溫言細語，他的世界里本沒有仇恨。
回到宿舍，唐奕揮毫寫了一首詩：
夢裡無帆徒借力，眼前有路任清君。
冀北飛來拒俗信，我欠江南一支春。
這一夜和風細雨，唐奕踏踏實實地睡了個安穩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