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世緣劫

仙遙大陸。

天下修真門派之首——仙遙派，以劍為尊，尤善御劍之術，並以此為立派根本。

門派環山而建，殿宇樓閣眾多，層層疊疊遍佈於五座高聳入雲的山脈之上，每座山脈皆以方位命名，統稱為「五遙峰」。

如今，「五遙峰」只剩下正中央的一座山峰，其餘東、南、西、北四峰卻不見蹤影，徒留一片廢墟。

若非「中遙峰」外有一層散發着淡金色光芒的罡氣結界籠罩，此刻恐怕早就坍塌了。

山巔之上，楚凝腳踏飛劍懸停在半空，一襲白色的流仙裙隨風舞動，彷彿山中的仙靈。

眺望遠方，她臉上眉頭緊鎖，隨處可見殘肢斷臂，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

釋放神識至更遠處查探，整個大陸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秀美壯麗的山河畫卷不復存在，成了人間地獄。

天空中一個望不到邊際的巨型黑色漩渦，正席捲起地面上所有的東西，並吸入其中。大地一塊一塊開裂瓦解，掉入地底之下幽黑的深淵。

楚凝簡直不相信眼前所見到的這一切，她渾身冰涼，心也一下子沉到谷底，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道：「怎麼會這樣？」

仙遙大陸遭到毀滅性的破壞，很快她就會隨着這片大陸一起消失在天地間。

這是一個必死的的局面，根本無處可逃。

從失魂落魄的狀態中恢復過來，她怒意滔天，不由握緊雙拳，盯着天空中的漩渦，彷彿要將之看穿，眼中充滿了恨意和不甘，卻又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這一世她又失敗了！

面對這第九世的滅世死劫，她終於明白，她的敵人來自天界！唯有天界的人才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

可是，楚凝卻百思不得其解。這一世她拚命修鍊，前不久才剛剛突破至大乘巔峰境界，還差一步才能飛升成仙，抵達天界。在這之前她不可能去過天界，又怎麼可能會得罪天界的人呢？

九世以來，每當她吸取上一世的教訓，成功躲開一次死劫，敵人就會設下新的死亡陷阱。她逃得了一次，逃不了下一次，總會有更大更厲害的殺招等着她，最後無一例外死於非命。

然後她的人生便要重新來過，如此循環往複，不知何時才能停止。

直到這一世，所有的陰謀詭計都被她一一識破，修為也達到巔峰強者的境界，那些前來殺她的人都已經不是她的對手，還有師父天銘真人傾力相助，以及仙遙派的庇護，敵人根本奈何不了她。

還以為終於可以安定下來，得到解脫。誰知最後換來的卻是一場天地浩劫，做了那麼多的努力，結果卻絲毫沒有改變，依然落得一個這麼悲慘的下場。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真正要殺她的人竟然來自天界，僅僅只是為了置她於必死的境地，敵人竟然不顧天譴神罰，布下天羅地網，甚至不惜犧牲整片大陸作為陪葬。

即使仙遙大陸上所有的巔峰強者聯手也阻止不了這場浩劫，天下蒼生皆因她而死，這代價未免太大了！

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擺脫敵人的糾纏，結束這無盡循環的命運？她心中茫然，沒有答案。

此時，中遙峰外圍，她與師父天銘真人合力佈下的那層防禦結界，終於支撐不住了。金光乍然消失，失去保護的山峰開始瘋狂搖晃起來，併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整座山迅速開裂。

她立刻驅動腳下的「青嵐劍」，拼了命地往師父居住的小院趕去。

院中，她的貼身丫鬟秋䴉不知去了哪裏。

只有天銘真人獨自一人，背對楚凝，握着他的「雲翔寶劍」施法抵禦崩裂墜落的亂石。他的護體罡氣彈開了一部分石塊，但還是有不少砸在身上，天銘真人灰頭土臉一身狼狽，完全沒了平日裏仙風道骨的模樣。

楚凝知道，先前她和師父聯手在中遙峰外布下防護結界時已經消耗了兩人太多的真氣，但他們根本沒有時間打坐恢復，支撐了這麼久，身上能吃的丹藥也都吃完了，早已後繼無力，望着師父疲憊的背影，她心中很不是滋味，鼻子有些發酸。

「師父——」也不管天銘真人聽得見聽不見，楚凝大聲喊道。

天銘真人似有所覺，趁著空擋迅速轉過頭看了一眼，見楚凝安然無恙，原本凝重的神情稍稍放鬆了一點，他微微一笑，正欲轉回頭，卻突然臉色大變，高聲喊道：「丫頭，危險！」

顧不得抵禦周圍飛落的石塊，天銘真人立刻將「雲翔寶劍」直接丟向地面，飛劍迅速變大，可供一人站立，天銘真人一腳跳踩而上，朝着楚凝的方向極速飛來。

楚凝的頭頂，一座碩大無比的山峰突如其來地從天而降。她飛的實在太快，根本來不及躲開，對着山峰直直地撞了過去，情急之下她只能迅速將體內剩餘的真氣全部釋放出來，形成微弱的護體罡氣。

猶如以卵擊石，護體罡氣瞬間散去，腳下的「青嵐劍」承受不住這股衝擊，斷成兩截，不知掉落在何處。山峰被撞出一個坑洞，她也被衝擊的力量反彈，拋至高空，全身骨頭盡斷，血肉一片模糊，五臟六腑受到重創，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山峰被撞偏了方向，竟然向著天銘真人飛來的方向砸去，速度極快。

楚凝根本來不及呼叫，便聽到「轟——」的一聲巨響，小院被砸塌，本就搖搖欲墜的「中遙峰」再也承受不住這一重擊，徹底崩壞塌方，無數碎裂的山石紛飛，完全找不到天銘真人的蹤影，只有一襲衣角隨風揚起。

「師父——」楚凝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眼中瞬間腥紅一片，淚水夾雜着鮮血奪眶而出，順着臉頰流淌而下。

空中，吞噬著一切的黑色漩渦，沉甸甸地壓下來，無情地拖拽着她往死亡的虛空深處而去，也讓她離天銘真人越來越遠。

楚凝身在半空，渾身好像散架一般，動一下便疼痛難忍。她咬緊牙關，口中鮮血淋淋，用盡全身的力氣，朝着天銘真人消失的方向撲去，但她完全掙脫不了這股吸力。

經過無數次徒勞無功又痛苦萬分的嘗試，最後她不得不放棄掙扎，放任自己隨着這股力量起起伏伏，盤旋而上。

這並非楚凝第一次經歷死亡，她其實並不感到害怕。

不一會兒，意識便越來越模糊，她不由自主閉上了眼睛，很快便徹底失去知覺。

突然，楚凝體內爆發出一團紅色的光芒，好似熊熊燃燒的火焰，紅光由小變大，將她整個人包裹其中。

她的額間也緩緩浮現出一顆綠色的珠子，漂浮在她頭頂上方，珠子的中央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綠光，周圍顯現出一條栩栩如生盤旋著的小青龍。

過了一會兒，珠子中央的綠光一下一下開始閃爍，小青龍也圍繞着珠子旋轉起來。

與此同時，楚凝的身體里升起一道道真氣，匯成一股氣流，隨着光芒的閃爍，被吸入青龍珠之中，所有的傷也正在慢慢癒合。

隨着時間推移，她全身上下都已恢復如初，氣流也變得越來越細，似乎快要被全部吸收完了。

這時，遠處有一個人，竟然能夠抵禦住黑色漩渦吞噬的力量，往楚凝所在的方向，以極快的速度飛了過來。

來人身上散發的金色的光芒，仔細一看，金光實則是從一頭體型龐大，頭上長著一對尖角，鼻子上拴著鼻環的牛首虛影上散發出來的。

牛首虛影懸停在他的背後，金色的光芒將他整個人籠罩其中，正在為他掃平一路上所有的障礙，每當遇到什麼阻擋之物，牛首虛影都會發起道道衝鋒，猶如萬牛奔騰，將阻擋物全部擊個粉碎，有漏網之石那人便及時補上一拳。

半空中那些或大或小狂亂飛旋的石塊，在牛首虛影的衝擊下好似豆腐塊一般脆弱得不堪一擊，他無視任何阻礙，與牛首虛影合力，連續不斷擊碎了幾塊攔路的巨石殘骸之後，徑直往楚凝所在之處衝來。

終於，那人飛至楚凝身邊，他力大無窮，用一隻鮮血淋淋的左手使勁拉住紅光中楚凝的右手，佈滿了青色紋身的手臂上，頓時青筋暴起，紋身亮了起來，顯現出一個奇怪的圖騰。

他緊緊拽住了楚凝飛旋的身體，阻止她被吸入漩渦。

像在和空中的力量拔河一般，而此人明顯佔了上風，一點點把楚凝拖入他臂彎的範圍中，最終用一隻手將已經沒有了氣息的楚凝擁入懷中，便再也不肯放手。

遠遠看去，金光包住了紅光，兩個人融為了一體，穩穩噹噹地懸停在了半空中。

此人滿身血污，有的血已經乾涸，有的還在不斷滴落，他面目全非，已完全看不清本來的樣貌，只能從衣着身形判斷，應是一名年輕男子。

他眼眶發紅，深邃的眼眸中，水光一片，只倒映出楚凝一人的身影，眼中是擋也擋不住的疼惜和痛楚。

他深深凝視着楚凝，想要用另一隻手撫摸她的臉龐，但另一隻手卻始終垂在一側，動也不能動，顯然已經脫臼。

小臂處的骨頭斷成兩截，扎破皮肉斜斜地穿透了出來，他好像對疼痛的感覺早已麻煩，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青龍珠一直跟隨在楚凝頭頂上方，綠光仍然一下下地閃爍。來人疑惑地看了青龍珠一眼，並沒有理會。

他低下頭，用自己的臉頰溫柔地蹭了蹭楚凝的臉龐，但已經感覺不到楚凝的呼吸和心跳。他絕望的地閉上眼睛，將臉緊緊貼在楚凝臉上，久久不願放開。

最後，他睜開眼，抬頭看向天空中那個吞噬一切的巨大漩渦，似做出了什麼決定，絕望的氣息之中透著某種堅定的信念。

他低下頭充滿眷戀地吻了吻楚凝的雙唇，柔聲說道：「無論是生是死，我都會陪着你。」

說完，他嘴唇微動，無聲地默念出幾句誰也聽不懂的古語，只見左手臂上本來亮着的紋身突然熄滅，圖騰消失不見，包裹着他和楚凝的那個牛首虛影突然化為點點星光，慢慢散去。

當牛首虛影消失的一剎那，兩個人一起被黑色的漩渦拖拽著，繼續往無盡的虛空深處飛旋而去，他抱着楚凝，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他卻沒有看見，包裹着楚凝的紅色光團突然有了變化，開始一點點擴散，範圍變得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亮。

紅光吞噬了天上的黑色漩渦，覆蓋了地上的無盡深淵，籠罩住仙遙大陸，並且向著整個天地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最終釋放出一道極為刺眼的光芒。

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所有的一切竟然都在飛速往回倒退。

當刺眼的光芒消失，先前的滅世之災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仙遙大陸竟然奇迹般又完好無損地出現在這片蒼茫的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