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09 禍從口出

常夢初黯然蜷於台角，心灰意冷，驟覺「活著只是為了等死而已。」

侍奉徽宗北上之初，因其欲效「五賢士追隨晉文公而終榮華富貴、名垂千古」之故事，故能披肝瀝膽，不辱所圖。然一路上目睹金虜狡詐兇殘，動輒殺人，徽宗聽天由命，懦弱自欺，便日趨悔不當初，待聽到宗翰要徽宗死了復祚之心的話，遂認定徽宗再也回不得中原，也就徹底打消了伴主榮歸的念頭。

適才徽宗被嚇得昏死過去，常夢初竟冷眼旁觀，且嗤之以鼻曰：「一國之君倘若是個好潑墨的，如那後主李煜、隋煬帝廣，便註定是個不了局，依咱家之智，本不該心懷僥倖，與途窮之囚、虎狼之寇為伍！」轉而又寬慰自己道：「喪家之犬，本無常主，餵食便是主人，一個做奴才的，欲要辭舊覓新，豈非易哉！」

常夢初正胡思亂想，驟見一隻巨鳥自戈壁深處飛來，不由遐思道：「大風起兮雲飛揚，激起咱家一夢想。時光倒流二十年，胯下策鳥歸故鄉。」

那隻巨鳥漸趨飛近，卻是一隻渾白巨鷹，恰落於常夢初所依巨石之上，羽翼張開，幾將高台半數覆蓋！常夢初瞠目結舌，瑟縮而伏。

宗翰諸酋見到這頭巨鷹，慌得紛紛跪倒膜拜，隨軍巫師則陡然手足舞蹈，好似鬼魂附體一般。

原來生女真部族世居北方沿海之岸，此地盛產珍珠，珍珠藏於蚌中，天鵝食蚌，遂藏珍珠於食管嗉囊。生女真家家豢養一種喚作「雄庫魯」的猛禽，放飛「雄庫魯」，即可捕獵天鵝，從而得到珍珠。這種珍珠在北宋末年的開封上層貴族中極其受寵，價格昂貴。契丹人為了得到珍珠，以便和北宋交換貨物，故屢對生女真索取「雄庫魯」，一歲而數征，激起了生女真的反抗，契丹之遼國亦終為生女真之金國所滅。生女真建國后，將「雄庫魯」視為圖騰，尊稱之為「聖父」。

生女真初時無簡冊，大事唯賴口口相傳，皆雲「有一隻巨大的、渾身純白的雄庫魯，乃生女真「聖祖」附體，倏忽往來，略無蹤跡，倘有現身，即象徵著吉祥，如同中原出現麒麟鳳凰一般，必賜生女真部族無上福」。

穆宗完顏盈哥曾於按出虎河畔遇之，自此，生女真各部果得混一。

常夢初跪睨金人皆匍匐於地，口中尚念念有詞，甚是肅然，竟突發奇想，遂蠕蠕伏行，挨將過去，屏氣屈身於鷹翼之下，遲疑再三，突地攥緊鷹足，雄庫魯遽然受驚，遂騰空而起，振翅遠遁。

宗翰聞聲而窺，怒常夢初驚擾雄庫魯，急持弓而欲射殺常夢初，劉彥宗阻曰：「此『聖祖』獵食爾，射必驚嚇之，反褻神靈！」宗翰乃止。

徽宗目睹常夢初行此險棋，又遙望其向西方「極樂世界」飛去，心下嫉恨道：「我觀這奴才一路之上雖不如李彥、童貫那般『行事巧而習』，卻也算『用心專而忍』了，竟致旦夕少他不得。本欲返駕之後大大賞賜了他，好成全其隨我北上共風霜的一番良苦用心，不料竟棄我而去。」頓覺悵然若失，孤寒無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