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往事之三

王川一直記得，師姐她帶他回宗門時說的那句話。「我姓周，我叫周雪琳。我是你們的大師姐，從你們踏上我的飛舟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師弟了。」

而王川面前的這位老人，則因此收了一個完全沒有靈根的孩子作為弟子。

黎正明最初看到王川的時候，是在外門執法殿。他聽說周師兄的女兒犯了宗門戒律，還不知悔改在執法大殿上頂撞執法長老。

他知道那個小丫頭是去凡人區域接引將要入門的新弟子去了，但為什麼會違反宗門戒律，卻並不清楚。他和周師兄一塊匆匆忙忙地趕去，看到師兄一臉憂心的神色，他也是暗暗著急，畢竟小丫頭是初次離開宗門去執行任務，難免不知天高地厚犯了什麼忌諱。

執法長老，他是知道的，雖然並沒有直接與他們師兄弟敵對，但也說不上友好。執法殿執法一向甚嚴，而且極好面子，周丫頭卻直接頂撞於他們，肯定會對最後的處罰極其不利。

一邊想著，兩人更加加快了速度，向著執法殿而去。

未至近前來，就聽到一個聲音：「他們是我帶來的，我不會讓他們被你們送走。」

入得殿內，看到一個少女漲紅了小臉與幾個不怒自威的華髮老者對恃著。

看到黎正明和周正林進入大殿，年紀最大的那個執法長老弗然道：「周師弟，你教的好女兒！」

另一個長老也介面道：「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此等不知尊卑的弟子，老夫早就一掌廢了她的修為，豈會容她在此胡言亂語。」

周雪琳看到父親過來，眼圈一紅，再也強裝不了堅強的樣子，撲進父親的懷裡。

看到女兒哭得梨花帶雨，既委屈，又難過的樣子，周正林本想責怪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黎正明看到周雪琳沒事，也放下了心。便看到之前周雪琳護在身後的幾個孩子，明顯是哭過了的，但還是強忍著不肯發出聲音。原來是有一個衣衫破爛，面黃肌瘦但面容堅毅的孩子在制止他們哭泣。

這讓黎正明對這個孩子生了幾分好感，周雪琳顯然是因為他們而被執法長老責難，這般年紀的孩子按理說早就應該驚慌失措地只知道哭泣了。他卻這般鎮定，還能阻止其他孩子哭鬧給雪琳丫頭添亂。

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心裡還是很害怕的，黎正明看到他眼中有淚光隱現，乾瘦的手腳也微微有些顫抖。

周正林從周雪琳嘴裡已經知道了原因，這幾個孩子是她私自帶到宗門的，照例是不被允許的。雖然也有特例，但那都是因為弟子資質極好或是由宗門前輩帶來的。而這幾個孩子資質卻是極其普通，甚至其中一個還沒有靈根，這如何也不能算特例。

周正林看著周雪琳祈求的眼神，也不忍心拒絕，想了想便對年紀最大的那個執法長老說道：「這幾個弟子靈根資質雖差但也可以勉強入門，靈植園那裡也說缺人看護，派他們去先做雜役弟子，也不會佔了外門弟子的名額，幾位師兄給師弟個薄面如何。」

幾個老者互相看了看，點點頭，便同意了這個辦法。年紀最大的那個老者說道：「雖然他們的事解決了，但周師侄的處罰還是不能少的，否則我執法殿今後如何服眾。」

周正林點點頭，便道：「我可讓她回水焱峰面壁三年。」

「如此甚好，」周正林處理得也算恰當，老者也覺得不無不可。

「那王川呢？他也去靈植園嗎？」周雪琳有些期待地對自己的父親問道。

周正林皺了皺眉頭，不知如何回答。

「一個靈根也沒有的凡人如何能留在宗門，我等已經做了這麼大的讓步，你還想讓一個凡人入宗門，你當我衍天宗是什麼地方?」一個執法長老怒視周雪琳說道。

周正林也很無奈，執法長老的態度十分強硬，而且凡人確實不能入仙門，從未聽過有仙門收凡人入宗門的，更何況衍天宗這樣的宗門。

「爹爹不是說過，做人要守信嗎，我答應過要帶他入宗門，我是他的師姐，怎麼能拋棄他。」周雪琳說著，眼淚從雙眸流了出來。

王川聽到他們的談話，先是為其他人可以留在靈植園而感到驚喜，聽到自己沒有靈根也是心下一黯。

凡人的世界，總逃不過名利，財富，權力，這些王川雖小，但也看到過身邊周圍的人為之拚命追捧的樣子。情親，愛情，友情，王川不太懂，因為他沒有親人，也沒有愛人，更沒有朋友。但他也看過，恩愛的夫妻因為生活所迫而大打出手，父慈子孝的親人也會在飢荒之年易子而食，可同患難的兄弟朋友也未必同富貴。

王川並不是什麼天之驕子，人中龍鳳，小小年紀反而受過不少苦。所以即便他嚮往傳說中的修仙者的生活，但也知道幸運並非總在自己身邊。能活著本身就是一種命運的眷顧，能來到修仙宗門，能遇到「大師姐」，自己帶給大師姐的麻煩能夠被解決，本身就已經足夠幸運。

王川，已經不再奢望更多。

他抿著嘴唇，鼓足勇氣開口，「我已經不想修仙了，如果沒有靈根的話，再怎麼努力也是做不到的對吧，大師姐。」他還沒想好該怎麼說，但他已經不想大師姐為他說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