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明心才得辨歧路 釋疑方識真豪傑 下
放下酒杯后，胡兆麟贊道：「爽快！楚姑娘是女中丈夫，胡某欽佩得很。姑娘說的確有道理，不過胡某依舊認為柳天問是英雄。非常之人當行非常之事。潤民兄，若是你見到了柳天問會是如何？」
王潤民淡淡說道：「那需要先分辨一下是怎麼見到的？」
「有何區別？」楚瑤姬脫口道。此言一出，她自覺多話，低頭看向酒杯。可胡兆麟、趙鎮杉倒是沒有如何留意，而是看著王潤民，想聽他怎麼解釋。
柳天問也看著王潤民，可他目光平和，好像是在聽尋常事一樣。
王潤民道：「他若是到了留姚，不惹事生非便是客人，若有緣，我願意與他結交，可如果他若在留姚縣內作行兇殺人，我便得秉公執法。」
說話時，王潤民的目光不離柳天問。柳天問的目光也不離王潤民。
楚瑤姬這時問道：「如果是有人要先來招惹他，他被迫自衛呢？」
王潤民轉向楚瑤姬道：「出了人命就是大事，我還是得先將他收監起來，待查明真相再說。」
楚瑤姬接著問道：「如果他有緊急的事必須得走呢？人情複雜，有些事不好分辨，若他殺的本就是惡人，他又有苦衷，天理昭昭，難道也不能走么？」
「當然不能！」王潤民正色道，「國家自有法度，誰都不能例外，既然出了人命官司，本官必須仔細審理，秉公執法，若人人皆以『苦衷』為由，不守法度，那天下還有什麼秩序可言？百姓又如何能安居？」
「可是先是甲不守法傷害了乙，那乙難道要束手待斃？」楚瑤姬追問道。
王潤民道：「乙受傷害，自當求助衙門，這怎麼能說是束手待斃？」
楚瑤姬自是不能被這樣說服，又問道：「如果甲使手段讓乙不好通過官面伸冤，或是先買通官府，又該如何？斷錯了案子，耽誤了好人、冤枉了好人又該如何？」
柳天問聞言連忙制止道：「妹子休要胡說！你喝多了。」
接著他又向王潤民賠禮道：「小妹不懂規矩，還請王兄勿怪。」
胡兆麟、趙鎮杉二人相視一笑，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王潤民道：「金兄客氣了。百姓有此問實屬正常。楚姑娘所說事情，確有發現，本官又是痛心又是不齒。但是本官可以保證，私相授受的事本官做不出來，下面人若做了本官決不輕饒。本官不敢保證自己所判所斷的案子全都周全，所以本官謹慎執法，時時自省，案案記錄，若有紕漏，力求彌補，若不能彌補甘願受罰，賴皇天庇佑，同僚用心，本官尚未有何差池。本官雖然官職低微，但是也有『為生民立命』之心。本官決不許行善事者受委屈，也不決不讓為惡事者嘗甜頭，但這一切都必須建立在嚴守法度的基礎上。」
王潤民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大義凜然。楚瑤姬還要與他辯駁，但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分辨，情急之下，脫口道：「如果是歐陽鏡儒呢？」
此言一出，在場諸人都是一愣。他們能在此遇到歸根到底是因為歐陽鏡儒，但是因為各種關係微妙，所以這麼多天來，大家對有關歐陽鏡儒的事都避而不談。今日這層窗戶紙卻要被捅破了。
柳天問呵斥道：「休要再說！你喝醉了！回去！」
胡、趙兩個百戶趕忙打起哈哈來。這個道：「潤民兄認真了，咱們喝酒、喝酒。」那個說：「今日不要說那些事了，金兄做的一桌好菜，咱們別辜負了。」
楚瑤姬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面上泛紅，心中自責，也在想法彌補。
王潤民不為之所動，面容嚴肅，眼神凌厲，斬釘截鐵道：「一樣！」
大家都靜下來了，氣氛一下子凝重了起來。
王潤民目光清澈，泰然道：「王某深受歐陽公子大恩，百死不足以相報，若不是歐陽公子想法子將兆麟兄與鎮杉兄調來相助，王某隻怕早就身首異處了。在此多謝二位了。」
說罷，他起身向胡、趙二人各是一揖。
胡、趙趕忙起身還禮，說道：「潤民兄折煞我二人了。我二人雖是為歐陽公子而來，但現在也確實為潤民兄的人品所折服。日後定與潤民兄勠力同心，報效國家。」
王潤民向二人報以一笑。這讓緊張得氣氛略有緩和。接著他又嚴肅道：「王某雖受歐陽公子的恩情，但恩情不能有礙法度，如果歐陽公子真的在治下犯事，王某也只得秉公辦理，無法徇私。歐陽公子識王某為人，才與王某往來，若王某是個不守法度、徇私枉法的人，歐陽公子只怕早就不會理會王某了。」
楚瑤姬羞臊難堪，連忙站起，賠禮道：「方才是小女子輕慢了大人，在此賠罪，請大人責罰。幾日相處小女子雖然已知大人是個好官，今日聽了大人這番話，才知道小女子之前將大人看輕了。」
柳天問也站了起來，向王潤民作了一揖，說道：「在下這一揖非是為了替表妹賠罪，而是為了大人的鐵面無私。留姚有大人是留姚之福，鏡儒結識大人是鏡儒之福，在下得以聽到大人的高論是在下之福。」
柳天問與楚瑤姬初到留姚時本以為王潤民這處雖然特殊，但是與歐陽家其他的暗樁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現在他們才算是知道了，王潤民與歐陽鏡儒間沒有什麼從屬關係，王潤民收留他們，或是出於報恩，或是出於義氣。
王潤民向二人回禮，說道：「怪在下把話說重了，幾位快請坐。」
五人重新歸座，說了幾句玩笑想緩和下氣氛，但是怎麼也不如之前了。胡、趙二人覺得無趣，便先告辭了。當他們推開房門的時候看見不遠處有一個人來回踱步。
胡兆麟問道：「什麼人在那鬼鬼祟祟？」
王潤民早就吩咐了下人沒有召喚不可過來，現在有人違抗他的命令，讓他甚是不快，喝道：「出來！」
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跛著腳走了過來。
胡兆麟認出來人，於是迎了過去，笑道：「原來是陳小哥，怎麼這時候來？可是你姐姐要你來的？」
這人叫陳發，是王潤民夫人的遠房表弟。王潤民做了知縣后就陸續有親朋來投奔，但幾乎全都被他趕了回去，除了這個陳發。陳發小時候放牛的時候摔斷了腿，王潤民見他可憐就把他留下了，可是只讓他在後宅做些雜活，不讓他參與任何政務上的事。陳發也機靈，不該問的事也一點不問，也不曾假借王潤民的名號做什麼出格的事。
胡兆麟與趙鎮杉與他時有見面，柳天問與楚瑤姬也和他見過幾次。
胡兆麟可憐陳發，又知道王潤民嚴肅，怕他會責罵這個孩子，於是有意替他開脫一下。
王潤民沉著臉道：「我說了不要你們過來，你來做什麼？」
陳發有點怕他的姐夫，低著頭恭謹道：「姐姐突感腹痛，吐了兩次了，所以要我來請你。小弟知道姐夫早有指令，這才在外躊躇，不知該如何是好。」
王潤民聞言眉頭皺起，語氣一下子弱了下來，說道：「身體不舒服該去請大夫才對。這有客人，找我做什麼。」
胡兆麟知道他是嘴硬心軟，於是說道：「潤民兄，既然嫂夫人身體有恙，你便快去看看吧，不用管我和鎮杉兄。」
王潤民不再客氣，抱拳道：「內子有事，王某失禮了。兆麟兄、鎮杉兄，那小弟就不送你們了，金兄、楚姑娘明日王某再來看你們，有些話要說。」
趙鎮杉抱拳道：「王兄請便，我們自會料理。」
王潤民正要走，柳天問卻拉住了他，說道：「王大人，稍等一下，在下有些話說。」
兩個百戶頓覺柳天問失禮，柳天問怎好在這時攔著王潤民，有什麼緊要的事不能明日說。
王潤民面露難色，但不好拒絕的太過生硬，於是說道：「金兄，王某家中有事，有什麼話明日再說也是一樣。」
柳天問雙目精光一閃，瞬間殺氣騰騰，說道：「不好！」
王潤民心頭一下子升起一股寒意，還未回過味來。柳天問已經將他拉到身後，同時一掌拍向了陳發。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在場幾人驚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