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毒酒結束一切

沈玉初到底還是去見了百里靖飛。

她跟着百里從寒進了宮，二人慢慢地往大牢走去，期間百里從寒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沈玉初走進監獄后，百里從寒便將守衛都打發了，自己也離開了，只留那二人。

百里靖飛的手腳都被鐵鏈拴住了，他對沈玉初構不成一點兒威脅。不知道為什麼，沈玉初看着他這個樣子，竟然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那時她被百里靖飛和蘇語蝶所害，也是這樣狼狽。而現在，百里靖飛坐在地上，沈玉初一時不知道應該怎樣開口。

她覺得自己同百里靖飛已經無話可說。

她此生是為了報仇而來，百里靖飛是她最大仇人，本來她見到他這個樣子，應當欣喜若狂，但她心中卻沒有一絲波瀾。

「我只想問你一件事。」百里靖飛已經冷靜下來，大約是在牢中的這些日子，他也清楚自己此生再沒有迴轉的餘地，他慢慢地站起來，直視沈玉初：「我從前見過你么？」

沈玉初一怔，她着實是沒有料到百里靖飛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他若是問為何不接受他的心意這樣的問題，沈玉初還能說上幾句。

可這個問題，她當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難道要告訴百里靖飛，自己前世同他是夫妻，助他奪得了天下，最後卻被他背叛了？

說起來，她那一生也當真是凄苦，本以為有了一個愛自己的人，最終卻被一杯毒酒了結一生。

「是曾見過。」沈玉初猶豫了片刻，還是這樣回答。

百里靖飛竟像是釋然了，他長嘆一口氣：「你從前大約同我有什麼過節？不然也不至於一開始見到我就那樣仇視。」人這一生會遇見許多的人，興許在他已經記不起的那些歲月，他曾見過沈玉初，和她之間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我與你，其實是仇人。」沈玉初又開口：「只是你帶給我的那些傷痛，只有我一個人記得了，這於你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許多時候，忘記的人反而是最幸運的。

百里靖飛卻是苦笑了一聲，記住或是忘記又能如何？他此生已經敗了，同沈玉初也再沒有可能。

「喝了吧！」沈玉初將手中的毒酒端給了他。

當初她也是這樣，被他賜了一杯毒酒，如今她親自將這杯酒送給他，二人之間也算是兩清了，只盼來世不要再遇見。

百里靖飛自然知道這酒是皇上的意思，在大牢中的這些日子，他回顧了自己這一生，也知道是逃不過一死了，可當真到了這一刻，他還是止不住顫抖。

喝下了這杯酒，今生是輝煌還是落魄都已經沒有意義了，沈玉初、百里從寒，這些人也將從他的生命中離去。

「一切都是因為這杯毒酒開始，現在也因它結束吧！」沈玉初自言自語道，說罷轉過身不看百里靖飛。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將二人之間的恩恩怨怨都告訴百里靖飛，今日同他說他們之間有仇恨，也只是希望他能夠明明白白地去。

她並不是原諒了百里靖飛，只是已經不願意再同過去糾纏不清了。為了報仇，她已經失去了太多，如今害自己的人都已經自食惡果，她也沒有必要再放不下。

酒杯落地的聲音很清脆，沈玉初轉過身去，那杯子被砸了個粉碎，而百里靖飛已經倒在地上，雙眼依然不肯閉上。

說起來，他也算是一個可憐人，生在了皇家，受盡屈辱，此生做的最盡興的一件事就是起兵造反，卻也因此斷送了自己的一生。

沈玉初蹲下，替他將雙眼合上。

大牢外，百里從寒已經等在那裏了，見到沈玉初走出來，他忙上前問：「沒事兒吧？」他一向是這樣，若是沈玉初不願說，他便也不會勉強。

只是他面上寫滿了擔心，沈玉初忽然笑了起來：「仇人當着自己的面死了，我高興還來不及！」這是她第一次同百里從寒說起自己與百里靖飛之間的關係。

百里從寒沒有回答，只是一直看着她。沈玉初拉着他的手臂，慢慢地往前走，興許是陽光太過刺眼，她竟產生了眩暈的感覺。

二人又走了幾步，她忽然落下淚來。百里從寒也發現了她的異樣，忙停了下來，將她護在自己的懷中，輕輕地拍着她的背。

沈玉初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她這一世，向來謹慎，幾乎沒有人能看透她的心思。

她今日卻將自己的心緒都展現在了百里從寒面前。她明白，今日的淚不是為百里靖飛，而是為自己：為自己前世付出的真心，也為被辜負的那些年華。

更為今生報仇所做的努力。

一切終於結束了，她不必再提心弔膽，將自己所有的思緒都藏起來。從今往後，她就要為自己而活了，這對她來說，才是真正的新生。

百里從寒靜靜地陪着他，過了許久，沈玉初才終於緩過來一些，她慢慢地起身，同百里從寒說：「若我說，我已經死過一次了，你信嗎？」

百里從寒一直覺得，沈玉初思慮太過周全，許多事都不是她這個年紀能夠考慮到的，但也只是以為她經歷的事太多了，學會了偽裝自己。

而現在，沈玉初終於打算同他敞開心扉，他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還是沒有懷疑過沈玉初所說的一切。

沈玉初知道，若不是有百里從寒暗中保護，自己恐怕早已死在了陳雨霞母女的手中，絕走不到今日這一步。

她已經下定決心要面對自己的感情，自然不想對百里從寒有所隱瞞，更願意將自己經歷過的一切都告訴他。

講起自己前世被賜死時的場景，她還是有些微微發抖，百里從寒便牽住她的手，發現她雙手冰涼。

越是知道她過往的一切，他便越是心疼，原來是經過了這樣慘痛的事、見過了那麼多骯髒的事，才有了今日的她。

二人牽着手，慢慢地走在路上，身邊的一切漸漸退後成為了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