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他的顏顏
玉顏聽說蕭靖雍來了，在門口等著，不由得愣了一下，心裡也沒來由地泛起些苦澀來，起身道，「我送你出去吧！」
看到玉顏陪著蕭靖禺一起出來，蕭靖禺的胳膊上還搭著一件衣服，蕭靖雍的目光在那件衣服上停留了一會兒。蕭靖禺抬起胳膊，「哥，顏姐姐幫我縫了一件衣服呢！」
蕭靖雍「嗯」了一聲，目光落在玉顏的身上，玉顏頓時就覺得有一種灼熱的感覺將她籠罩，她的臉也跟著蒸騰得陣陣發熱，頗不自在，眼眸垂落，對蕭靖禺道，「你跟你哥哥回去，路上好生些！」
她說著的時候，習慣性地將手搭在蕭靖禺的肩上，少年生得與她一般高，只臉上稚氣顯露，很是乖順，「顏姐姐回去吧！」
「嗯！」
玉顏轉過身去時，眼角餘光不由自主地擦過蕭靖雍，他的目光一直鎖在她身上，自然沒有錯過她的這一瞥。太過沉靜，看他如看任何一個尋常的人，甚至，她對靖禺比對自己要好得多。
回去的路上，蕭靖雍幾次都想沖回去，對她說，前世，欠他的還不夠多嗎？但，只要一想到前世，她在蕭定權的後宮里掙扎，靠著一個使盡了手段得來的孩子才能活下去，只要一想到，多少個孤獨的夜晚，她是如何度過的，他的心，又是一陣陣撕裂般的痛。
他一路沉默，幾次都忍不住去看靖禺胳膊上的那件衣服，蕭靖禺也不知哥哥到底為什麼不高興，他緊緊地抱著這件袍子，心裡明白，母親去世后，這世上會給他做袍子的人也只有顏姐姐一人了。
「她對你很好嗎？」蕭靖雍忍不住問道。
靖禺「啊」了一聲，回過神來，點頭道，「嗯，顏姐姐對我很好！」
「她每天都做些什麼？」
「每天種種花，看會兒書，總之，顏姐姐一天到晚都在紫雲閣里待著。」
她還是和前世一樣不喜歡動。也不是不喜歡動，他們出門的時候，她也是喜歡到處跑的。他們騎著馬兒到處跑，她要往那深山裡去，還說要是能夠住在裡面永遠都不出來就好了。她分明也有一顆嚮往自由的心，只是前世，她一輩子都關在這深宮裡頭，從來沒有出去過。
他的顏顏，分明也那麼苦過！
他不知道，前世他死了之後，她有沒有哭過？有沒有想過他？有沒有恨過他？他把她丟在這世上一個人，到底也沒有做到曾經對她的承諾，陪她一輩子，絕不丟下她！
回到府上，蕭靖雍拿出一套盔甲，和一柄銀槍開始擦拭，他穿了一身單衣，汗水浸透了衣服貼在他的身上，顯露出強勁的身軀。
蕭靖禺蹲在他的面前，他換上了玉顏為他縫製的衣服，蕭靖雍看了好幾眼，終於忍不住道，「怎麼一回來就穿上了？又不是沒有衣服穿，仔細被師傅知道了，又要在王上跟前說你不節儉了！」
「我才不怕呢，哼，顏姐姐跟我說了，這是她學著做的第一件，她慢慢兒手藝就老練了，以後會越做越好，我說不定以後天天兒穿新衣服。」
蕭靖雍突然覺得，有個弟弟，並不是一件太快樂的事情。
「哦，對了！」蕭靖禺朝前挪了兩步，「今天顏姐姐跟我說，哥哥要是出征的話，一定會打勝仗，到時候身上有了戰功，就沒人敢瞧不起我們了。」
蕭靖雍擦/槍的動作稍微頓了一下，心裡無端就雀躍起來了，只面上不動聲色，「她……是怎麼跟你說的？」
蕭靖禺只覺得哥哥每次說起顏姐姐的時候，口中的那個「她」，都與說起別人有些不同，裡頭總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只這會兒的他還沒有心儀的姑娘，不知道該如何去愛一個人，才總也明白不了。
太極殿里，蕭定權又在和趙靈文下棋，兩人下到了一半，趙靈文問起上黨之戰，「不知這次王上準備命誰為主帥？」
「這一次我想親自挂帥！」
趙靈文點頭，「王上的確該親自挂帥，以後怕是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這一次征戰，王上一定會旗開得勝，一力服眾！」
雖說話說得很直白，但蕭定權也無話可說，趙靈文又問，「不知王上選好了先鋒沒有？」
「哦，難道先生想舉薦誰？」
「王上應知道我想舉薦誰！」趙靈文落下一子來，「我教的學生裡頭，就有一個不錯的，聽說已經主動請纓了，不知王上肯不肯給他一個機會！」
蕭定權一笑，「既是已經主動請纓了，孤為何不肯給他一個機會？不知，先生準備把這顆子兒落到哪裡去？」
趙靈文將一顆白子落下，將蕭定權的一條長龍截斷，笑著拍拍手。蕭定權一看，哈哈大笑起來，將手裡的黑子兒扔了，接過內侍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與趙靈文一塊兒朝外面走去。
天漸漸地熱起來了，好在這一路都是林蔭小路，走過去還很陰涼，走了一段兒，兩人在一處水榭停下，越過這道宮牆，似乎可以看到前面的原本屬於大周的遼闊的土地，只不過如今，匍匐在大遼的鐵騎之下。
「你的意思，我可以用小輩去壓制如今的這些老輩們？」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且不說幾百年，老一輩的如今老了，小一輩的已經起來了，王上何不試試呢？一朝天子一朝臣，王上不要局限於如今的大周是蕭氏的大周，王上須放眼天下，如今的大周是王上一個人的大周，是天下百姓的大周！」
蕭定權並沒有聽清楚後面一句，當他聽到，「如今的大周是王上一個人的大周」的時候，他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他背著手，難掩心頭的激動，只覺得身後交握著的兩隻手在顫抖。
三日後，太極殿門前的廣場上，蕭定權一身戎裝，手扶長劍，一一點將，「命蕭靖雍為左將軍，率前鋒軍為我大軍開路！」
蕭靖雍一身銀色的盔甲，跨馬從列隊中走出來，他拱手道，「末將遵命！」
紫雲閣里，朱玉顏握著筆管的手穩穩地捺下一筆來，如同一柄鋒銳的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