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到此為止
蘇璃一路被人拉進辦公室方才回神：「陸先生……陸澤銘，你鬆開。」
她抽出自己的手，目光落在西裝革履的陸澤銘身上，心口微微發緊：「你是陸氏集團的總裁？」
陸澤銘接過外賣，乾燥溫熱的大手不動聲色地蹭了下她細汗涔涔的小手，眼底掠過一抹心疼，只微微頷首。
「原來如此……」
難怪她即便毫無人脈，一大早卻接到了從業以來最大的集團訂單。
可不知道為何，這一刻，蘇璃打從心裏生起一股強烈的失落，彷彿自尊心被人踩在腳底狠狠踐踏，她是窮，是落魄，可還不至於被人可憐到這種地步。
心中委屈莫名，這是以前淪落街頭的時候都沒有過的屈辱感。
她往後退了兩步，下意識垂眸：「陸總，賠償費和您預支的工資，我會先還十萬給你。剩下的我每個月分期還款，以後我恐怕沒辦法繼續幫您做清潔了。」
陸澤銘臉色一怔，頓時眸色微沉：「你什麼意思？」
蘇璃抬起頭，堅定道：「您能這麼幫我，我很感激。不過，到此為止吧，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外賣員，陸氏集團總裁的大恩大德，我承受不起。」
陸澤銘心底忽然被扎了一下，刺激來得猝不及防：「到此為止……」
這麼多年她再怎麼變，這乾脆利落的性格卻始終如一。
迎著男人冰冷俯視的目光，蘇璃艱難地別過頭，彎腰抱歉：「就當我不識抬舉……」
「出去。」陸澤銘語氣驟然結了冰，下意識握緊了拳頭，背過身去不再看她。他怕自己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都會帶來鑽心蝕骨的痛，他能輕易掌控整個陸氏集團上千人的生死，但卻唯獨她……他不敢賭。
蘇璃看了眼他挺拔寬厚的背影，明明相處時間不長，不知為何，這一次她突然生出了一絲留戀不舍？
恍惚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她受了驚一般拉開門匆匆離開，幾乎是逃離了陸氏集團，形容有些狼狽。
不該生的心思，不能接近的人，她應該學會克制。
有些門檻，從蘇家沒落開始，她註定了不能逾越半步。
蘇璃深吸一口氣，剛騎上電動車，電話又響了。不同於以往的精神振奮，她今天的聲音顯得有些低迷：「您好……」
溫潤的男聲愣了片刻，才擔憂道：「怎麼了這是？聽着無精打採的，生病了？」
「……林朗？」蘇璃看了眼來電，是國內號碼沒錯，不由詫異，「你回國了？」
林朗見她聲音又恢復了活力，不由放心了些：「嗯，剛回來不久。今天剛辦理好入職，一起吃個飯慶祝一下？」
蘇璃看了下剩下的訂單，抱歉一笑：「我還有幾個外賣要送，下午我請客，怎麼樣？」
她語氣大方，並無半分不好意思，坦蕩地讓人心疼。
林朗喉嚨一哽，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是我打擾你工作了。沒關係，等你下班，我來接你。」
蘇璃應了約，回頭再看一眼高聳的商業大樓，咬了下唇，騎着車疾馳離開，將最後一絲留戀也狠狠割捨。
一天的奔波勞碌幾乎抽幹了蘇璃渾身的力氣，她從未覺得如此精疲力竭，爬上林朗的車，掀起眼皮看了眼清朗的男人，毫不客氣道：「萬惡的金錢將我的身體全部掏空了。」
林朗瞧着她疲倦的眉眼，心疼地抬起大手，脫口而出：「累的話，放平座椅躺一會兒吧。」
「還是你溫柔體貼，深得朕心。」蘇璃嬉笑着遞給他一個『你很上道』的眼神，放平座椅毫無形象地歪著腦袋閉了眼，「林朗小哥哥，我真是太累了，眯一會兒，咱們到餐廳再聊。」
「好。」林朗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將外套蓋在她身上，體貼地調好空調溫度，眼底憐惜幾乎要溢出來了。
蘇璃足足睡了兩個小時，直到坐在餐廳里還揉着眼睛嘀咕道：「你怎麼不早點叫醒我？餓壞了吧？今天我請客，想吃什麼儘管點。」
林朗輕笑一聲：「看你睡得香，我也忍不住眯了會。菜我提前都點好了，不知道你的口味變了沒有。」
說話間，服務員陸續端來蘇璃愛吃的湘菜，饞的她口水四溢：「林朗，你這麼體貼溫柔又帥氣，簡直是春風送來的男神，誰要是嫁給你，簡直是拯救了銀河系。」
林朗含笑伸手，替她把落在臉頰的碎發捋到耳後：「你要不要考慮換個輕鬆點的工作？我在事務所剛好還缺個助理……」
蘇璃埋首在碗裏，頭也不抬地拒絕了：「唔……不用了。送外賣看着累，回報也高。」她睡了一覺便精神滿滿，說起話來眉飛色舞，「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現在挺好的。」
不遠處，陸澤銘聽到熟悉的女音，捏著酒杯的大手驟然收緊，眼睛瞥向這邊，狠狠眯了眯。
只一眼，冷峭如寒霜。
她今天早上還氣沖沖地從公司離開說要和他到此為止，下午就已經和人約上會了，看她笑得那麼開心，彷彿只有他一人為上午的事心神不定……
真是讓人不生氣都難。
幾乎要剋制不住的站起身來，對面的客戶詫異地順着他的視線看過來：「陸總，怎麼了？」
陸澤銘心中憋著一股氣，眼睛盯着林朗剛才替蘇璃理頭髮的手上，彷彿他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重罪一樣，恨不得立馬衝過去將人趕走。
面上卻一派淡定，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眼神似乎更冷了：「沒事。」
說罷，他仰頭將一杯酒灌下，周身氣壓層層剝落，嚇得客戶連談判價格的勇氣都沒有了，只敢賠笑喝酒。
生怕惹了大佬不高興，這合作就黃了。
酒足飯飽回了公寓，蘇璃目送林朗的車離開，這才轉身上樓，心裏算計著今天的收入支出，以此鞭策明天工作的動力。
猝不及防地，一道黑影從樓道暗處沖了過來，不由分說地將她壓在牆上，聲音壓得極低：「很開心？」
蘇璃嚇了一跳，若非聽到這把華麗中染著三分酒氣的嗓音，她下意識就要出手：「陸先生？」
樓道里的燈昏黃熹微，映着男人俊美的五官有些迷離之色，眼底的憤怒卻寫得明明白白，看着她一臉無辜的表情，腦海里頓時出現林朗為她整理頭髮時她笑得一臉開心的模樣，火氣蹭蹭蹭不斷往上冒。
壓着她，更用力，氣息也噴薄而出直掃在她臉上，帶着熱度：「蘇璃，你在彆扭什麼？」
蘇璃推了推他，沒推動，心底漣漪陣陣，臉色愈發冷漠沉靜：「沒什麼。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陸澤銘想到她在餐廳里和林朗嬉笑甜蜜，心裏宛如被灌滿了一整缸老陳醋，酸氣橫行，彆扭道：「不想欠我，就可以欠那個人？」
「那個人？什麼那個人？」蘇璃還沒來得及想明白他口中的那個人是誰，眼前人影一晃，整個人被圈進一個溫熱的懷抱。
他目光灼灼，染著酒氣的唇猝不及防地壓了下來，宛如被刺激的獸，有些兇猛強勢，讓蘇璃無法適應：「唔……你幹什麼？」
她狠狠踩了一腳，趁着陸澤銘吃痛鬆手，下意識就是一巴掌，捂著脹痛的唇瓣眼圈發紅：「陸先生，請你尊重一點。」
一聲脆響，打斷了陸澤銘心底緊繃的弦。
他冷冷低頭，眼底似乎沉寂一片：「就這麼不待見我？」
莫名其妙的，蘇璃心中一酸，說不出拒絕的話：「我——」
下意識撫下了唇瓣，似乎並不討厭，甚至還帶着幾分眷戀。
臉色莫名一紅，她匆匆低頭。
該死的，她在想什麼？
這反應，在陸澤銘看來卻是無言的拒絕。他碰了下臉頰，忽然冷笑了下，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一語不發。
看着他走遠，蘇璃心底微微一抽，不忍，留戀，複雜的情緒在眼底翻滾，她不禁追上前一步：「陸……唔——」
後頸猛地一痛，她眼前一黑，甚至來不及反應，便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