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2004年10月（3）
2004年10月7日晴
再次見到大巴時，我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當初跟他還是死對頭的時候，他帶給我們的是他那無法被戰勝的壓迫感。而現在，他卻好像跟我們是相識多年的老友一樣，端起酒杯坐在那裏侃侃而談。
不得不說，楓哥的社會之路走得順風順水。大巴似乎也跟他有了生意上的來往，所以生意夥伴之間的相互拜會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不過我還是覺得彆扭。
要知道，大巴的小舅子，也就是陳哲，可是被我們一手拉下馬的。
當初大巴盯上五中是為了擴充團隊，通過陳哲的手收了不少小弟。但自從陳哲垮台之後，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我想，楓哥和他背後的力量為大巴提供了更誘人的條件，才會迫使他放棄了五中這塊肥肉。
看着曾經的敵人變成了如今講著油膩葷段子的座上賓，那種感覺有些不真實。
但看得出來，楓哥挺高興的。
今天是你們國慶長假的最後一天，崇樹明天也要回E市了，今晚大家不醉不歸！
楓哥說道。最後還不忘讓我們都把自己的「家屬」都叫來，要好好熱鬧熱鬧。
蘇晴晴是個愛湊熱鬧的主兒，所以我一個電話過去，不到二十分鐘，這個小妮子就趕到了。
哈哈，今天也能蹭頓大餐，楓哥真好！蘇晴晴見到我第一眼就笑着說道。
說得好像平日裏我不准你吃了似的。我佯裝不滿的說道。
哈哈，老公最好了。我說着玩兒呢！說着，蘇晴晴就挽着我的胳膊跟我朝包房走去。
包房裏楓哥、大巴等人已經落座，正在那裏邊喝茶邊說說笑笑。
見我們進門，楓哥笑着招呼我們坐下，然後轉頭又跟大巴聊了起來。
菜都陸陸續續上了不少了，我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嘴都饞了。
哇，你看，這是什麼？生魚片？我還沒吃過呢。
崇樹也在一邊叫道。
我沒理他，轉頭看向蘇晴晴，打算問她覺得什麼菜看起來最好吃。
但回頭看時，卻見蘇晴晴眼睛看着大巴，一楞一楞的。
怎麼了？我問。
蘇晴晴沒有回答我，而是突然站起身來。
王朝暉？？？
她突然吼道。
正在跟楓哥聊天的大巴被這一聲怒吼嚇了一跳，轉頭看過來時，卻是滿眼驚訝。
你是……
你個混蛋！
蘇晴晴沒等大巴說完話，突然抄起桌上一個盛滿熱菜的盤子就扔了過去。
大巴避開了盤子，卻沒能避開滾燙的菜湯。
卧槽！大巴大叫道，然後怒目圓瞪沖蘇晴晴吼道，CNM，你個臭娘們兒！
我還一頭霧水的時候，事情就好像突然間失去了控制。
來不及多想，我站起身來一把拉住蘇晴晴。
你認識他？到底怎麼回事？
蘇晴晴依然沒理我，而是又要去抓另外一盤菜，嘴裏還大罵道，你個混蛋！你不得好死！
我趕緊拉住已近瘋狂的她，然後看向桌子那邊。
那邊的大巴，露出了久違的兇惡神情，一邊罵着什麼一邊就要朝這邊過來。
楓哥一把拉住大巴，問道，巴哥，這怎麼回事？
什麼情況，什麼情況？崇樹孟三他們也是一臉懵，紛紛問道。
我懷裏的蘇晴晴突然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掙脫開我的手。
說實話，我從來沒見蘇晴晴哭得如此傷心過。
但傻子都看得出來，大巴以前肯定對她做過什麼相當過分的事情，不然怎麼會讓一個樂觀開朗的姑娘氣成了這樣。
如果這種情況下我都不發飆，我還算得上男人嗎？
反正跟大巴也算不上什麼朋友，要咋地就咋地吧。我想。
於是我一咬牙，抓起手邊一個煙灰缸。
CNM！
我大吼一聲用來壯膽，然後一個健步就要衝了過去。
但孟三攔住了我。
小陽！小陽！
孟三喊著，然後一把奪下我手裏的煙灰缸。
你冷靜點！
三哥！放開我！讓我過去宰了他！
我吼道。
對，宰了他！
崇樹也跟我一起沖了過來，不過同樣被鄒龍給攔住了。
小陽，晴晴跑了！屁神突然說道。
我轉頭一看，原本在原地哭成淚人的蘇晴晴不見了。
趕緊去追吧！孟三說道，這裏我來處理，你快去！
沒時間細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也沒時間去管大巴了。我趕緊追了出去。
飯店外夜幕已經落下，街上車燈閃爍，一片歌舞昇平的景象。
蘇晴晴快步走在夜幕之下，無助的身影令人心疼。
我緊趕了幾步追上她。
晴……
我叫着她，卻沒得到回應。
她抱着手，小小的身體一抖一抖的。
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我回去就宰了他！我說。
蘇晴晴突然站定，然後抬頭看向我。
自我認識蘇晴晴起，她在我眼裏就是個永遠臉上掛着笑容的可愛天使。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曾見過她的這副模樣。
蘇晴晴此時已是淚流滿面，悲傷欲絕。
看着如此傷心的她，我心如刀割。
於是我一把拉過她，狠狠將她擁入懷中。
晴晴，晴晴。我喚着她的名字，然後在她耳邊說道，你別這樣，我心裏好怕。
我沒有撒謊，我是真的怕。
雖然不清楚具體發生過什麼，但跟大巴那種人有糾葛，說明蘇晴晴的過往大概率是經歷了什麼很可怕的事情。
我害怕那些事情是我心裏想的那種。
同時，我也害怕自己得知真相后，會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所以，我倒希望她能什麼都不說，讓一切都隨風而去。
但蘇晴晴卻開口了。
如果我說你不是我喜歡的第一個男生，你會傷心嗎？
蘇晴晴問。
我心裏「咯噔」一下。
但不想被她看出我的擔憂，於是我搖搖頭回道，不會。
蘇晴晴看着我，深吸一口氣止住了哭泣，然後緩緩開口道：
那是兩年前……
兩年前蘇晴晴正在念初三。
她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名叫趙時鈞。兩人從小學起便是同班同學，再加上他們兩家住得又很近，幾乎每天都一起上學放學，所以關係很要好。
臨畢業了，彼此喜歡著對方的兩人，終於在某一天同時向對方表白了。
故事原本很美好，但一個叫王朝暉的人卻生生闖入了他們的生活。
王朝暉是大巴的本名，那時候他已經是L市有名的小混混了。
大巴當時正在四處收小弟，意圖擴充自己的勢力。
而人高馬大，且在學校威望頗高的趙時鈞，成為了大巴眼中的一塊瑰寶。
於是大巴極力拉攏趙時鈞。
但不管用盡什麼辦法，甚至是威逼利誘，趙時鈞始終不為所動。
生性殘暴的大巴終於對趙時鈞失去了耐心。
所以他決定把得不到的東西徹底摧毀。
那個混蛋……他約時鈞見最後一次，說如果時鈞還是不願意跟他混，他就放棄了。蘇晴晴說，但是……時鈞……他回來之後……就……就……染上了D癮……
大巴最終還是使用了最卑鄙的手段。
染上D癮后的趙時鈞，從此之後一蹶不振，成為了戒D所和少管所的常客。
最後他被他父母帶着離開了這座城市，不知去向……蘇晴晴滿臉悲傷的看着街道上來往的人說道。
我想，這一定是她最不願回憶起的一段過往。
她難過的其實並不是那一段剛剛開始就匆匆結束的感情，她難過的是一個如此溫柔如此善良的男孩，最後卻成為了這個社會陰暗面的犧牲品。
大巴的手段確實有夠黑。難怪蘇晴晴一副想要殺了他的模樣。
陽。蘇晴晴輕聲喚我。
嗯？
你是不是也會走上那條路？她問。
我不會。我說。
蘇晴晴看着我，輕咬着下唇。
當初知道你跟着楓哥他們混的時候，我其實很抗拒。她說，所以……我都盡量跟着你。我要親眼把你看着。我怕，我怕你會跟時鈞一樣。不知不覺就被人給害了。
這你可以放心，楓哥他們跟大巴那種混蛋可不一樣。我說道。
嗯……這個我知道。但是……如你所見，現在楓哥也跟那個王朝暉走到一起了。所以……
她面露難色。
蘇晴晴說得沒錯。
楓哥突然也跟大巴走得這麼近了，讓我感到很不適應。
但最讓人無奈的是，我根本無法左右楓哥的想法。
雖然我們還是兄弟，但他們現在早已經不是當初在學校里的那群人了。他們現在要做的，是一切向利益看齊。
如果楓哥跟大巴有生意來往和利益牽扯，那就算我把蘇晴晴以前的遭遇告訴給他們，他們估計也並不能對大巴有所動作。
因為大巴本質上並沒有直接傷害蘇晴晴，而只是害了一個跟楓哥他們素不相識的倒霉蛋。
所以基本上楓哥是不太可能因為這件事跟大巴鬧翻的。
想到這裏，我突然感到有些無助。
這個社會終究是對善良的人充滿惡意的。
如果真到了我不得已要踏入那個圈子的時候，我一定要做最大最狠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