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修】

第 5 章【修】

慶俞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可他身為暗衛,最主要得就是服從,此時聽到這話也沒有多問,輕輕應了一聲就把放置在床邊的輪椅推了過來。

陸重淵沒讓人扶,手撐著床走了下去。

他做這些動作的時候其實並不困難,他兩隻小腿因為中毒的緣故沒了知覺,可也只是不能行走,其餘事,還是沒有問題的。

不過因為今夜床邊還躺了個人,陸重淵的動作倒是放輕了很多。

等坐到輪椅上,他才把目光轉向還睡着的蕭知。

抿著唇看着人,猶豫了一會才伸手把人拉進自己的懷中,剛接觸到這個溫熱的身軀時,陸重淵的身子是有些僵硬的,他從小到大都沒和別人這麼親密過。

此時卻要抱着人。

僵硬著身子,似抱非抱得讓慶俞推着他朝窗下的貴妃榻過去。

等到把蕭知放在那個貴妃榻上。

陸重淵立刻就收回了手,原本想就此離開,可榻上的女人卻在此時迷迷糊糊說着,「陸重淵,你得快點好,你不能有事……你一定,一定不能有事。」

女人的聲音很輕,似是夢囈一般,若是不細聽的話,根本就聽不真切。

陸重淵卻聽清楚了,原本推著輪椅要走的動作停了下來,他轉過頭重新朝榻上的女人看去,榻上的女人似是有些不大習慣這個冰冷的被窩,一直皺着眉,翻來覆去得不知道過了多久,這才開始漸漸安穩下來。

主僕兩人沒說話。

只有躺在床上的蕭知因為進入熟睡而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陸重淵坐在輪椅上,他垂著那雙丹鳳目,看起來神色淡淡又目光複雜,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低聲問道:「剛才出了什麼事?」

他最後的印象是蕭知義無反顧離去的身影。

那個時候,他嗤笑幾聲之後就暈了過去。

醒來之後,卻是——

「剛才您暈倒之後,屬下原本想給您去請大夫,但是出門的時候發現夫人已經去找趙嬤嬤了……」慶俞的聲音聽起來刻板又規矩,他知道主子要聽什麼,便一絲一毫也不敢欺瞞,「夫人跑的很快,中途鞋子都掉了一隻。」

「後來趙嬤嬤去請大夫,她就一直守在您床前替你擦身子,等到喂您喝了葯也沒去歇息,待在床邊時不時看看您,怕您出事。」

「剛才您醒得時候,夫人剛睡下不久。」

耳聽着這一字一句,陸重淵原本有些淡漠的臉色也開始變得複雜起來,現在已經是丑時,他暈倒那會也不過戌時,足足兩個多時辰,這個女人竟然一直守在他的床邊照顧他?搭在兩側扶手上的手開始收緊,而他望向蕭知的目光也變得深邃起來。

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

她不怕他嗎?

他對她這麼凶,一點都不好,惡名還在外,他出事,她不是應該逃得遠遠得嗎?就跟外頭的那些人一樣,即便表面上恭維着他、奉承着他,可私底下轉過臉卻肆意譏嘲、謾罵,說他惡有惡報,這才會淪落至此。

逃離,躲避,離他越來越遠……

這才是她應該有的表現,他也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況,而不是半宿不睡、悉心照料,甚至為了幫他找人連鞋子都少了一隻。

搭在扶手上的手越收越緊。

陸重淵不曾說話,眼中的情緒卻變得越來越複雜,或許這個女人只是害怕他醒來後會秋後算賬?又或者是她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能逃得出去?

所以才會這樣做。

想到這,他剛才緊繃的心情倒是好了許多。

肯定是這樣的。

這些人都應該是這樣的,他的家人都畏懼他、忌憚他,更何況是一個被強迫着嫁給他的沖喜新娘。

臉上那些複雜的思緒連同眼中那些複雜的情緒都被他漸漸收了起來。

陸重淵沒再看蕭知,推著輪椅朝拔步床走去,等到要上床的時候,目光在看到桌邊放着得那盆水和那碗葯的時候有極其細微的變化。

可也就這麼一瞬,便又恢復如常了。

***

等到翌日。

陸重淵因為夜裏用了葯,醒來的時候,身體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他不習慣別人照顧,好似自己是個廢人一樣,即便他如今也真得跟廢人無異,穿好衣服坐到了輪椅上,原本是想拉一拉床邊的繩子讓他們送洗漱的東西和早膳進來,可目光在看到床邊的貴妃榻時,卻是一頓。

女人的睡姿很差。

昨天嚴嚴實實蓋在身上的被子此時大半都掉在了地上。

她就蜷縮在榻上,明明整個身子都在冷得發抖了,卻不知道把被子提起來。

陸重淵皺了皺眉,他不想管,眼前卻回憶起昨晚的景象,迷迷糊糊的時候,蕭知握著葯碗細心得喂他喝葯,因為他昏迷的緣故,喂葯並不容易,可她卻好似一點都不嫌麻煩,一點點得喂着他。

還有昨晚她明明都困得睡下了,嘴裏卻還不時嘟囔著「陸重淵,你要好好的,你不能有事,你千萬不能有事……」

點漆如墨般的丹鳳眼望着蕭知的方向。

不知道看了有多久,他終於還是推動輪椅過去了,彎腰撿起被子剛想替人蓋上,只是被子還沒觸及女人的身體,那個原本蜷縮在一起的女人卻像是受到了驚嚇似得,突然就睜開了眼睛。

蕭知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其實還沒反應過來。

她只是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氣勢,這種氣勢讓她害怕,所以不等她反應過來,昨天被她藏在枕頭下的匕首就已經刺了過去。

等聽到一聲低沉的悶哼,她才醒過神來。

原本因為初醒還有些迷茫的眼睛開始漸漸變得清明起來,然後她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陸重淵,匕首還被她握在手中,而前端正刺在陸重淵的肩上,此時鮮血湧出,她獃獃得看着這幅畫面,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她完了。

她……

刺傷了陸重淵?

這個大燕朝赫赫有名的煞神。

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蕭知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完了,徹底完了。

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一定會把她丟出去,不,也許並不止,他可能會親手掐死她,就像捏死一隻螻蟻。

她才得以重生,還沒有為父母查明真相,要是就這樣死了,她不甘心。

臉色突然變得煞白起來。

手裏的匕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害怕竟然還沒有被她收回,穩穩噹噹得嵌在陸重淵的右肩,甚至因為手抖的緣故比先前刺得還要深。

「嘶——」

陸重淵悶哼出聲。

低頭看向右肩,此時右肩已經湧出了不少鮮血,雖然因為衣服太深的緣故看不清血跡,可那股子血腥氣卻是瞞不住的。

他這麼多年受過無數次傷。

可這還是頭一回有人這麼近距離傷他,看着右肩上的那把匕首,嶄新如初,一看就是第一次被人使用,再往前是握著匕首的主人,白著一張小臉,顫抖着手,甚至連兩片紅唇也變得青白。

陸重淵的心裏湧起一股怒火。

他先前看人蜷縮在一起,凍得都在發抖,生平頭一回起了善心想替人蓋個被子,哪裏想到手還沒碰過去就被人刺傷了。

可抬起眼看着她那幅戰戰兢兢的模樣。

他還沒說話。

她就已經怕得要死了。

陸重淵抿了抿唇,終歸還是把那股子火氣先壓了下去,他那雙黑壓壓睫毛下的丹鳳眼幽深而又晦暗,就跟化不開的濃墨似得,聲音也低沉的很,「還不鬆開?」

男人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徘徊。

蕭知似是終於驚醒,她的睫毛輕輕顫動,原本因為驚懼而失神的雙眼也跟着微微動了起來,等看清眼前的畫面,聽清耳邊的話,她忙撒開了手,匕首垂落在錦被上,前端上的鮮血也由此滑落,一滴滴在綉著戲水鴛鴦的大紅錦被上展開。

濃厚又刺鼻。

「你……」

蕭知手撐著軟榻坐起身,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陸重淵受傷的右肩,似是想靠近,最後卻又忌於他的名聲不敢往前,只能緊抓着被褥,不敢看人,盯着傷口,咬着唇低聲問道:「你還好嗎?」說完又忙跟着一句,「我,我去給你找大夫。」

話音剛落。

她就想下地往外走。

只是不等她動身就被陸重淵抓住了手腕。

即便經過一夜,陸重淵的手還是冰冷得,刺得蕭知的身子都跟着冷了起來。勉強壓抑住心裏的害怕,她轉頭朝陸重淵看去,然後就看到眼前這個俊美無儔的男人望着她冷聲說道:「你想讓整個侯府的人都知道,你刺傷了我?」

蕭知聽得這話臉色一白。

昨夜陸重淵着涼的事可以瞞住外頭的,可她今日刺傷陸重淵的事只要找了人就不可能瞞住,新婚第二日,她這個沖喜新娘就刺傷了陸重淵。

這事要傳得出去,陸老夫人肯定不會放過她。

可是陸重淵的傷,要是不及時包紮的話……

她的掙扎和猶豫都曝露在陸重淵的眼前。

陸重淵倒是不覺得這傷有多疼,戰場上多是九死一生,再嚴重的傷他都曾受過,如今這連個血窟窿都沒留下的小傷於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看了人一眼,或許是察覺到她眼中的關切多餘害怕,他那原本有些糟糕的情緒好了很多。

收回視線,語氣淡淡得說了一句,「屋子裏有金瘡葯。」指著一個紫檀木的架子,「第二層架子上。」

知道有金瘡葯,蕭知輕輕鬆了一口氣,她忙趿了鞋子下了床,在看到自己榻邊擺着兩隻鞋子的時候,她有些詫異。

昨夜跑得太快,她記得有一隻鞋子是被她弄丟了。

朝陸重淵的方向看了一眼,難不成是陸重淵?想想又不大可能,或許是趙嬤嬤瞧見后給她取過來的吧。

沒有多想,她打了一盆水,又拿了金瘡葯和一些紗布然後回到了陸重淵的跟前。

這回不用陸重淵開口,她就已經動手去解他的衣服。

她比誰都要擔心陸重淵的身子,只有陸重淵好好活着,她才能活下去。

昨夜如此。

今日更是如此。

因為鮮血乾涸的緣故,那傷口和衣服撕扯在一起,她的動作格外小心,生怕弄疼了他,等到衣服扯開露出右肩上的傷口。

蕭知還是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她不敢說話,甚至不敢看陸重淵,只能低着頭清洗着他的傷口。

她生平還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

即使動作再小心翼翼,還是免不得碰到陸重淵的傷口,能聽到陸重淵的輕嘶聲,倒是沒開口罵她,強行鎮定得替人包紮完。

等到那沾著血污的帕子被扔進水盆里的時候,原本清澈的水也變得渾濁起來。

剛才替人包紮的時候,蕭知雖然害怕倒是也可以忘卻傷他的事,可此時,她有些害怕這個男人要秋後算賬,細白的手輕輕抓着裙子,仍舊不敢抬頭,嗓音也很低,「抱歉,我剛才……」

剛才什麼?

不知道是你?還是剛睡醒還不清醒?可應該怎麼解釋自己拿着匕首,即便睡着也得藏在枕頭底下……

解釋不清。

蕭知知道這個男人的聰慧。

年輕時隨便考個科舉都能中進士,所有人都以為他會中狀元,可這個隨心所欲的男人卻以「不想進翰林院,整日對着一群書獃子」的原因放棄了,後來奔赴沙場打仗也要比別人厲害,十年來攢下赫赫名聲,不僅鄰國的人害怕他,就連大燕朝的人也沒有不懼怕他的。

在這樣的男人面前耍心眼?

蕭知覺得自己會死得很慘。

陸重淵先前由人包紮也沒說話,此時也仍是神色淡淡得靠在引枕上,手裏倒是握著那把匕首,前端上的血跡已經乾涸了,他漫不經心得拿着一方帕子擦拭乾凈,然後用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睨著人,嗤笑一聲,「還說自己是自願的?」

「我……」

蕭知張口欲言,卻又什麼都說不出。

好在陸重淵也沒想聽她再說什麼,把套了鞘的匕首隨手扔到人的腿上,仍舊是很淡的語氣:「把水去倒了。」

不管她是自願也好,被迫也罷,都和他沒什麼關係。

陸重淵推著輪椅離開,他那張淡漠又俊美的臉上泛出幾分譏嘲,反正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真的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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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殘疾大佬的沖喜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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