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再見那些年

第三章 再見那些年

六月,對於即將要畢業的學生來說是告別的季節。安冉是學生,所以他逃不過這段人生必須要經歷的階段。相比別的同學那種依依不捨,安冉對學校或學校的人和事卻沒有有多少眷戀,相反少年對剛剛過去的那場天災倒難以釋懷。

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四川汶川發生8.0級大地震。上天舉起了它的屠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短短几分鐘萬千房屋倒塌,萬千**離子散。地震讓這一天成為了舉國悲痛的日子,無情的災難讓華夏兒女流淚哀傷。

儘管地震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但當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當時自己正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躬著腦袋看金庸先生的《神鵰俠侶》身邊的鐘大寶也在昏昏欲睡,英語老師正念著讓很多人聽不懂的單詞。這個三十多歲的婦女,身段和聲音對於學生來說皆毫無吸引力,但她依然履行著日復一日的工作,而學生們在她的課堂上依舊神態各異。

突然房子開始猛烈搖晃,安冉呆了一下,本能的丟棄書籍以極快的速度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少年推開桌子從後門跑到了教室外面的陽台上,外面孤零零的只有他一人,安冉看見整棟樓都在搖晃,『快跑!房子要塌了!『這是大腦給身體傳送的第一個命令。這時不知道誰吼了一聲』地震了!『打破了教室里瞬間的寂靜,接下來教室里傳來同學的尖叫聲和桌椅的碰撞聲,一些同學連滾帶爬的來到陽台開始往樓梯口沖。

不知怎麼的安冉反而又本能般跑回了教室,將還在發獃的鐘大寶一把按在課桌下同時喊:「躲桌子下面!大家快躲桌子下面!「

沒人聽他的,顧平在往門外沖,陳強也在往門外沖,直到兩扇教室門被堵得個水泄不通,大家在尖叫、哭泣、咒罵后無法出逃才想到了房屋的角落,身邊的課桌,於是在最猛烈的搖晃之後,他們才紛紛躲到了課桌下。

「同學們不要亂跑!「英語老師帶有感情的聲音響起,」快!快!快蹲牆角躲課桌下面。「

那一瞬間安冉想笑,房子搖得最凶的時候你們在亂跑,倘若房梁和磚頭落下第一時間砸到的就是你們,房子不搖了你們倒是躲得規規矩矩。少年以為所有的人都是這樣,可是當安冉抬起頭,從桌腿間的空隙望向講台的時候他愣住了,那個平日里一直喋喋不休、有點煩人的英語老師;那個身材臃腫毫無吸引力的中年婦女;她既沒有躲在講桌下面也沒有往門外跑。

之後他們一起去了操場,所有的學生和教師像下餃子一樣從樓梯、教室往操場趕,他們或站或坐,大伙兒堆在操場上臉上滿是恐慌,有的愣愣發獃;有的大聲叫喊;有的臉上還掛有淚水拿出手機不停的按。校長還在拿著喇叭安撫大家的情緒,街上早已布滿了跑出樓房的人群,車子的喇叭聲、警笛聲、群眾的叫喊聲不絕於耳。此刻安冉想回家,無比的想、不要命的想。

出校門的時候他在人群當中發現了他的父親,那個被油桶砸斷了腿的男子一臉緊張的望著涌動的人潮。安冉找不出任何一種方法解釋,他為何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來到這裡。斷腿漢子粗糙的大手抓著拐杖,一個肩膀甚至整個身子都在發抖,他滿臉是汗雙目閃光,當看到人群中的安冉后才放鬆了表情。

「小冉「安衛國啟了啟乾燥的嘴唇喊出了兩個字,放佛開口要耗費他全身力氣。

那一刻安冉鼻子不由得一酸,他感覺自己的眼淚已經快要溢出眼眶了,少年差點就向這個叫父親的仇人投降,不過他還是忍住了。

「你怎麼來了?「安冉平淡的問。

「地震了房子搖得厲害,所以我到你們學……學校看看。「安衛國局促的回答。

「沒震了。「安冉本想回答『我沒事『

「你看街上這麼多人都在往空曠的地方跑,我們要不——」

「——我們回家。」他打斷了他。

他孤單的在前面走,他一瘸一拐的在後面追,安衛國沒有叫兒子等等自己兒子也同樣不會攙扶他。

之後他們就呆在那個孤寂的屋子裡,一言不發的看著新聞中對汶川地震災情的心痛報道,也在等待著一次又一次的餘震降臨。

夜裡的時候公路上想起了警車、消防車、救護車的警報聲,全國不知道有多少不畏艱險的人前往那個最危險的地方趕。安冉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想起了今天地震后,還站在講台上指揮學生躲起來的英語老師;他想起了那個站在校門口東張西望的安衛國;他想著這些不知道逃命反而向危險的地方挺進的人。他們為何不像自己和一些同學那樣,當面臨生命危險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逃竄?難道有什麼東西比性命都還貴重嗎?難道人類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不應該害怕嗎?難道人類在面臨自然災害時不是懦弱無能的嗎?不!也許人這種生物就是那麼奇怪,他們的身體無比羸弱,但他們的心臟無比強大。支撐這些人做出的『愚蠢』舉動的東西是不是愛呢?那一夜安冉彷彿長大了許多。

之後的連續數天,電視新聞中頻繁出現滿目瘡痍的畫面,到處都是搶險的自願者、醫生、護士和官兵,在大雨滂沱之中,他們拉出了一個個活著的人兒和屍體,整個世界失去了光彩,神州大地撕心裂肺。

安冉所在的城市受地震波及影響並不是特別大,他們這裡算一般災區,三天以後學校已經恢復了上課,學生、教師、工人、自由職業者,也已經按部就班的做起了自己該做的事情。但那時那刻,大家關心的依然是汶川地震中的災民情況,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學業、自己的前途、在遇難的同胞面前微不足道。

5月19日—5月21日,是全國哀悼日。14時28分,安冉和班上的同學與老師一起放下了手中的課本,大家站起身子為地震中遇難的同胞默哀,街上的汽車在痛哭、防空警報在呼喊、校園裡降了一般的五星紅旗在抽泣。

那一刻眼淚漸漸打濕了安冉的眼眶,在淚光中他看到了受災的可憐群眾,他為他們的生離死別、無家可歸而傷心,同時少年也看到了太多不畏艱險的自願者,他為他們不顧性命拯救遇難同胞的行為而感動。這些自願者讓安冉突然想起了他那本看過的小說《神鵰俠侶》中,郭靖對楊過說的一句話『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哀悼日的三天內,所有娛樂場所暫停營業,安冉沒有收到文四叫他比賽的通知。學校組織了募捐活動,少年拿出了他能夠動用的五百塊錢,放入了將要送往災區的捐款箱。

死者已矣活人還將繼續,對於即將面臨升學的學生來說,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只能先放下悲傷,為接下來即將面臨的中考做最後的衝刺。學霸們在更加努力的記著自己學過的各課知識點,期待能考個好的成績進所好的高中;學渣們表現各一,有的人好像幡然醒悟認真的吭起了書本,然而這種平時不努力臨時抱佛腳的功夫,並不能為他們帶來多大的用處;當然也有的人依然該玩就玩該吃就吃,反正所謂,擁有一顆老子去哪裡、讀不讀書都要得的大心臟。

安冉呢?雖然他座在教室的最後一排,但這並不是因為他的學習成績差被老師特意『照顧』,而是礙於他的身高,如果他座前排,那麼勢必會擋住後排同學看黑板的視線。相反他的學習成績在班上偏上游,但也絕對稱不上什麼學霸。少年的學習成績完全與自身的學習行為相佐,他能偶爾看看黑板;偶爾記記筆記;也偶爾聽聽老師講點什麼,但更多的時候是發發獃、看看小說、甚至逃逃課。他的作業時常不能按時完成,即便是完成、也是抄同學的居多自己做的極少。

然而每次考試安冉的成績卻依然不錯,有時候還能進班上前十。一個不認真學習的學生,他居然能考出不能帶給他懲罰的成績。這算什麼?啊?這對於那些終日抱著書本,即便是周末也被家長拉去補課,但學習成績依然不理想的人來說未免太不公平,於是老師們也像議論他的那些鄰居一樣,談起他無不痛心疾首,對他多次進行苦口婆心的教育。

「安冉啊!你要把心思放在學習上不要那麼貪玩,用心考個好的學校才對得起你的父母。」被叫到辦公室老師往往這樣勸說他。

「好的老師,我會努力學習的。」他多次這樣回答,然後依然該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

班主任甚至親自家訪,她覺得這個學生雖然貪玩但值得培養,她準備與安爸進行溝通,然後期待通過學校和家庭的共同教育,讓這孩子懸崖勒馬回歸正途。

「安冉這孩子,其實悟性不錯,如果能夠稍微努下力,我敢保證他能進入班上前五名,他能考進咱們市的八中也並非不可能。安爸!我覺對於孩子的教育單單靠學校還不夠,需要你們家長的共同配合。每天應該監督他的學習,少看甚至不要看電視……」班主任微笑著從各個方面給學生家長分析講道理。

然後安衛國回答她的只有一句話。

「我管不了他。」他說,」安冉很少回家,他的學習、他在外面幹了些什麼事也不會對我講。「

班主任的微笑瞬間凝固,她心裡怒極本想對著他大吼『你是他老子,對於你兒子的學習難道就一點都不關心?』可是在看到這個人和這個家庭后她絕望了,亂七八糟的客廳,破舊的沙發上擺滿了各種衣服,茶几上堆滿了雜物,飯桌上還留有未洗的碗筷。這個人沒有了左腿,一頭亂糟糟的頭髮,滿臉的胡茬萎靡的神情,『指望他教育好自己的兒子?別做夢了。』

於是不管是科任老師還是班主任都放棄了,「這孩子沒救了,所幸除了和幾個學習成績不好的學生逃逃課,他好像也沒影響別人。隨它去吧!這個腦袋為什麼就不能和那些認真學習、卻不能取得好成績的同學對調一下呢?」他們不止一次的這樣想。

在同學們的眼中安冉並不特別,他只是一個好看的男生而已,干著很多學生該乾的事情,上課座教室,下課在樓梯間和操場活動。當然除了體育課或運動會,他敏捷的動作和矯健的身姿會引起一些女的學的尖叫以外,其餘時候安冉平凡得像一塊石頭。

你可以喜歡他也可以討厭他,但是你無法影響到他,不管任何事請都不能在他內心泛起多少波瀾,善意的靠近他會禮貌的對待;惡意的拳頭他同樣會兇狠的回敬。所以當即將畢業那一天,面對著同學們遞來的筆記本,需要安冉在他們的本子上留下象徵友誼的一筆的時候,少年沒有像其它同學那樣,提起筆來依依不捨的寫出千言萬語,他的留言只有這麼幾個字『謝謝!再見!及加油!』

然後三年同窗各奔東西。

中考過後安冉沒有再回到學校參加畢業典禮,他懶得去理會校長的演講、老師的祝福和同學之間難以作別的表情,他只是靜靜的等來了另外一個城市、某個學校寄來的錄取通知書。放假期間安冉和顧平去了幾趟網吧,那胖子在打遊戲的時候他依然在看小說和新聞,少年一條一條的翻動著新聞頁面,看得最多的是剛剛過去的汶川地震的相關報道。他一個頁面一個頁面翻著,突然間某浪網上新聞標題引起了他的注意『中國電競巨星Sky擔任奧運火炬手』他點了進去新聞中這樣寫到:

『2008年5月5日,北京奧運聖火在結束了三亞之行后,於早上7點13分開始了五指山、萬寧、瓊海三地的聖火傳遞。在傳遞的過程中,李曉峰、盛佳、沙俊春、申磊、丁偉、陳大鵬、周成龍、謝楠、杜海峰、張載豪(韓國)10名電子競技選手出現在火炬手的行列中,這是電子競技選手首次出現在國家大型體育運動盛會的行列中,也象徵著電子競技體育精神在奧運中的閃耀。』

「哎!顧胖子我說這個什麼Sky……是不是那個玩什麼來著?」安冉一邊皺眉想著一邊拱了拱身邊正在打遊戲的顧平。

「李曉峰嘛,玩兒魔獸的大神,張清一、王雲他們的偶像」顧平頭也不回繼續玩兒著他的遊戲。

「哦!對!對!他們說起過。」安冉嘀咕道,然後他猛拍了一下顧平的肩膀「他居然參加奧運火炬手!媽的一個玩兒遊戲的人居然能當奧運火炬手?我操!你們魔獸世界什麼來頭?「

聚精會神的顧平被他突如其來的一下嚇了一跳,他操控的遊戲角色被另一個角色一刀放翻在地上。「你媽!「看著電腦中角色戰敗的畫面顧平懊惱不已,他狠狠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但面對身邊的安冉他只能無可奈何地說:」安冉安哥、安大爺!你平時不看電視、不聽消息的么?這是多久的新聞了?還有什麼我們的魔獸世界什麼來頭,他當奧運火炬手關魔獸世界是什麼事?「

「他不是你們魔獸世界所謂的大神么?」安冉反問,然後他看見顧平彷彿像看白痴一樣的看著自己。

「我……「顧平緩緩地搖了搖腦袋,難以接受這話是從安冉口中說出來的事實,」你不會以為王雲他們和他的偶像與我玩兒的是一個遊戲吧?「

「難道有什麼區別嗎?「安冉繼續反問。

顧平徹底的敗下陣來,在他的心目中安冉是不折不扣的街機遊戲天才,雖然沒有看見過他玩兒電腦遊戲,但再怎麼說一個遊戲天才,至少會對各種遊戲有一定的了解吧!可是眼前這位爺居然以為魔獸爭霸和魔獸世界是一個遊戲這你敢信?

「好吧!好吧!安冉我不管你真不知道也好,還是在逗我玩兒有意影響我打遊戲也好,我都當你真不知道。咯!咯!」顧平乾脆不管自己在遊戲中那個站在鐵爐堡門口吹著冷風的法師,幫安冉在百度上搜索起了『魔獸爭霸和魔獸世界的區別『「想知道什麼你就問百度。」然後他繼續玩兒他的遊戲去了。

這時安冉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徹底,不是說他分不清什麼是魔獸爭霸什麼是魔獸世界,而是他對遊戲及遊戲玩家認知的片面性。在自己的固有思維中,遊戲不就是那種你不斷的投錢買點卡,投入時間打裝備、買裝備、無休止的升級,直到最後還是一無所有的東西么?然後玩兒遊戲的人不都是像他們這樣,揣著點零錢混跡於街頭的網吧或遊戲廳,打個昏天黑地,打著呵欠回家等著父母和妻子的一頓指著的人么?

是這樣的,他想的不無道理,甚至可以說這是包括至今絕大多數人對遊戲以及遊戲玩家的看法,但這怪不得他們,因為絕大部分的遊戲和遊戲玩家,也確實如安冉上面所認識的那樣沒有任何區別。在那個年代很多青少年因為迷戀上某個遊戲而荒廢學習;很多成年人愛上了某個遊戲而忘了工作;新聞中每每出現因為打遊戲入迷而釀成的慘劇比比皆是,你還能接觸遊戲么?你還敢讓自己的孩子去玩玩兒遊戲么?絕大部分人是不敢的。

於是在很多人心中『上網』成為了洪荒猛獸,網吧成為了墮落場所,遊戲成為了新一代的毒品。普通大眾對於它們是排斥心裡,鮮少有人會將各種遊戲分開對待,他們一致認為只要是遊戲那就是不好的、可怕的、要人老命的,他們不會去了解什麼是網路遊戲,什麼是電子競技,他們根本不知道一些遊戲已經成為了一項體育運動項目,更不會理解為何為會出現一批把遊戲當成工作,靠遊戲養活自己的玩家。

所以當看見電競選手擔任奧運火炬手,安冉就會出現那種『一個玩兒遊戲的人居然也能當奧運火炬手』這種驚訝和疑惑的心態了,因為即便是安冉包括他身邊正在打遊戲的顧平,這些本身在玩遊戲的人恐怕都在認為,只要玩遊戲的人就應該是卑微的、墮落的、沒有出息和不務正業的,憑什麼給你這份殊榮當奧運火炬手?但倘若擔任奧運火炬手的是足球運動員呢?某個長跑冠軍呢?某個具有影響力的公眾人物呢?便沒有人再去懷疑他配不配。

安冉繼續翻弄著網頁,少年在為他希望自己所看到的東西,試圖在為自己心中的疑惑和前進的道路找一些答案。

他知道了一些遊戲已經成為了國家比賽的體育項目,比如被自己誤解的魔獸爭霸。他也知道了一些像自己這樣以打遊戲比賽為目的,靠賺錢為生的職業玩家其實早已拿了無數個冠軍,他們正大光明的打著遊戲,既養活了自己也能抬起頭來做人。他們何曾會像自己一樣走街串巷找人比賽,為了追求自己喜歡的遊戲,為了討點生活而擔心害怕呢?

「那倘若我也能有機會成為職業選手,且不是說老子也可以像他們那樣玩兒著自己喜歡的遊戲,領著自己的工資還能被人崇拜和認可咯?」安冉激動的想「這不正是自己想要走的路嗎?自己打的街機遊戲能不能成為比賽項目,讓自己去爭奪冠軍領取獎金呢?還有怎麼才能成為職業選手呢?」

他在網上翻看了很多相關資料,大致總結出了自己該怎樣走這條路的答案一、找一個很火且能有被國家認可的,並且能定期比賽的遊戲;二、玩兒好這個遊戲等著被一些俱樂部簽約成為職業選手,就像文四找到自己幫他打比賽的那樣;三、通過努力不斷的贏得比賽;四、舒服的領著錢財和榮譽。

這個只有十五歲可憐的少年郎啊!他犯了很多年輕人都愛犯的錯誤,他們只看了夢想實現后的碩果,全然忘記了為實現夢想將要付出的努力;他們想當然的以為自己的路上都是鮮花,卻忽略了道路上的荊棘;他們往往只注意到那些成功人士身上的光環,卻不理會失敗者所咽下的苦果。

玩兒遊戲是開心的么?當然,但如果把遊戲當職業,成為電競選手、職業玩家,那這遊戲便不一定會讓你舒服和開心。當遊戲中的職業選手容易嗎?一點都不容易,它不但要求你擁有異於常人的天賦,還需要你付出異於常人的努力,遊戲如此、繪畫如此、音樂如此、寫作如此、幾乎有的行業你要取得成功皆是如此。在通往夢想的道路上,喜歡和天賦也許只能讓你輕鬆的走上那麼一小段,當疲憊以後,剩下的部分就是讓人並不舒服的努力和堅持啦。

雖然安冉從他玩兒的街機遊戲中體會到了一些,但以他的年齡和閱歷並不能想得那麼深遠,少年只知道眼前突然有了一條路——他自己喜歡走的路,他沒理由不去走也沒理由不開心。當然、這條路也就成為了他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不開心的原因。

轉眼間七月過去八月到底,新學期的報名時間將近,這意味著安冉也將要動身離開這座城市了。別人出門讀書周末假期都會回來,而他呢?他不想終日面對父親獃滯而難受的表情,他不想看到他望向自己愧疚而自責的目光。這個男人一手導致了母親的離開,幾年下來安冉可以不再恨他,但他無法原諒他。還有安冉必須要擺脫一些社會人員的騷擾,他只想安安靜靜的讀書,開開心心的走自己想要走的那條路,所以他要向這座城市告別,和陪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人和事說再見。

2008年8月某夜,這座地處川南交界的城市早已萬家燈火,白天的炎熱並未完全褪去,條條公路車水馬龍被各種燈光照得透亮,遠遠望去如同放在籮筐里的帶魚。

老城區的夜市一條街人頭涌動,小商販們支起了攤位,各種穿的、用的、玩兒的、吃的、被一股腦堆了出來。在夜市中段一側的一個巷道內,那裡早已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燒烤攤,小工或老闆們一邊轉動著烤架上的肉串兒一邊努力的扇動扇子,整個巷道煙霧繚繞香氣四溢。

安冉在其中一個燒烤攤買了一些肉串兒和素菜、要了幾瓶啤酒,然後他將打好包的食物和啤酒裝進一個口袋,提上了巷道中一棟房屋的樓頂,那裡正有幾個飢腸轆轆的人等著進食。

「怎麼去這麼久?「顧平迎了上來一邊說一邊接過安冉手中的口袋。

「以你那種身材去買恐怕要更久——慢點小心地上的水管。「安冉提醒道。

「嘻嘻!聽見沒有?小冉哥叫你小心點兒!別跌了個大胖豬吭水泥。」坐在天台靠牆位置的一個少女笑著打趣道。

「酒我買了四瓶一人只有一瓶,咱學生不能多喝,但今晚在這裡的每個人都要喝。」

「我不能喝酒,」陳強唯唯諾諾的說道:「我爸知道了不打死我才怪。」

「你呢?春梅,」安冉轉過頭望著少女問。「可樂我可沒有。「他說。

「誰要喝可樂了?」

趙春梅抓過顧平手中的袋子將它們放到地上,把裝有肉串兒的飯盒擺好,然後抽出啤酒一人一發一瓶,幾個人都圍成圈兒坐了下來。當發到陳強那裡的時候,陳強有點猶豫不敢接,然後趙春梅拿著啤酒一動不動的盯著他。

「我說強子你不至於吧?「顧平拿了串肉串兒準備往嘴裡遞,看見陳強這樣不得不停下來說道:」人家春梅是個女孩子都敢,你不敢?你比她學習成績好咯?你比她漂亮咯?還說怕你老子打,你老子正在這兒吃烤串兒呢!哪有時間打你。「

「算了!強子實在不能喝我們就不勉強他了。」安冉為陳強解圍,」那你多吃點菜。「

「不行!你難道不知道我們今晚為什麼要和酒嗎?「趙春梅不知怎麼的心裡突然有點煩悶。

「嗨!死就死吧!」陳強一咬牙,接過了趙春梅手中的啤酒用牙將瓶蓋咬開。

「這不就對了?喲!滿利索的嘛——還有我們的。」顧平將自己的啤酒遞給了陳強示意他幫忙。

「安冉我打不開,「趙春梅用帶點撒嬌的語氣說道,意思是要讓安冉給她開啤酒,這讓陳強停止了要咬剩下酒瓶蓋的舉動。

「瞧見沒有?「顧平用奇怪的眼神望著趙春梅和安冉說,」我們的趙大美女只需要安冉的幫助,你小學沒和我們在一起強子,你是不知道以前啊!我們的趙大美女的作業也只會借給安冉抄哦!「

其實說這話的時候顧平心裡酸酸的,因為他喜歡趙春梅,不過他只有這兩個從小玩兒到大的夥伴,如果她喜歡他或者他喜歡她,自己該幹什麼呢?自己一定會祝福。

趙春梅被顧平這話弄得心裡一慌,她怎麼聽不出這個死胖子的弦外之音,於是她精緻雪白的臉頰羞出一陣紅暈,也幸虧這裡並不是很明亮才不會被人看到,不過她心裡卻是美滋滋比吃了蜜還甜。

「哪有?你別亂說。」趙春梅小聲嘀咕。

顧平還想說什麼,突然安冉將半個烤茄子塞進了他的嘴巴,「我不相信這還堵不住你的大嘴巴。「大伙兒相視而笑。

「來!來!來!我們碰一個,」安冉舉起酒瓶對著三人說。「祝福咱們的友誼比我們樓下的那條公路還長。」

他們一起喝了一口然後開始吃菜。

「安冉哥,我覺得你說得不對!公路亦有盡頭,而我們的友(她想說另外一個字)友情應該比長空還長。「少女偏著腦袋微笑著說。

「對呀!「陳強一拍腦門大聲說,」天空是無窮無盡的,我們的友誼也應該無窮無盡,春梅不愧是要去八中的人。「

他們又一起喝了一口。

「我應該和大家單獨喝一下,強子我先走你這兒來。」安冉提起酒瓶,「你和春梅去的是一個學校,我希望你們能讀一個班,市八中是個好學校,但好學校也有壞學生——別讓春梅受欺負。」

「沒有人能欺負春梅。」陳強和安冉的酒瓶碰了一下二人再喝了一大口。

「胖子到你了,」安冉道:「其實我比較擔心你,雖然你就在咱們學校讀書離家又不遠……嗨!我說這個幹什麼?來走一個。「

「管好你自己就行。」顧平嘀咕著將酒灌進喉嚨。

「春梅——「

「——安冉你準備多久來看我們一次?」趙春梅搶過了話頭。

「大概、大概放假可以吧!」

「好!以後每個寒暑假你都必須來看我,我如果在學校你就到學校,如果我回家你就回家找我。」她已經去掉了們字。

聽到這裡顧平主動找陳強喝了一口。

「我……我盡量。」

「什麼盡量?哼!如果你不來看我我就來找你。「

「別!千萬別還是我來吧。「安冉無奈說道。

「哈!這還差不多「趙春梅露出得意的表情,她笑得很甜很甜。

「現在該你說了。」她露出嬌媚的眼神望著他,然後聽到了讓她傷心的話語。

「春梅,你擁有女孩子擁有的一切優點,你善良、大方、漂亮,有那麼疼愛你的父母和哥哥。」

「等等,」趙春梅皺眉問,「哥哥?我哪有哥哥了?」

「我不是嗎?」安冉笑了笑繼續說,「你永遠都是我漂亮、可愛、還有點小調皮的妹妹呀!除非你不認我這個哥哥了,所以呢!哥哥希望他的妹妹永遠開心——咱們也喝一個你隨意就好。」

「妹妹?「她想,」原來從小到大在你心中我只是你妹妹?原來你對我的好、對我的保護、只是做了哥哥對妹妹該有的那份責任。「少女炙熱的心瞬間被澆了一盆冷水,」很戲劇不是嗎?就像很多言情劇那樣,從小青梅竹馬的一對有一天男的對女的說『我不喜歡你,我只當你是我的妹妹『那你為何要對我好?我不需要你這樣的哥哥。「

「對的!對的!你是我哥哥,你當然是我哥哥了。」她盡量用平靜的聲音說道:「哥你到外地讀書記得照顧好自己,那裡…..那裡太遠…..我這裡……」趙春梅舉起酒瓶對準嘴巴,讓酒一股腦的往自己喉嚨里鑽,她像是被嗆到,眼淚瞬間流了下來。」所以我…..「她從小巧的背包里拿出一個手機,」哥,這是我送給你的,以後我們就用這個聯繫。「她將手機給遞向安冉。

「哇!洛基亞「傍邊陳強和顧平一聲驚呼。」

「這……這太貴重了,「安冉連連擺手,」春梅這個我不能收。「

「就像拒絕我一樣是吧?「這個傷心的少女心裡想。」那就讓它消失!「她一下子站了起來,趙春梅突然變得非常生氣臉上掛著淚水。

「好!既然你不要,那它也沒有什麼用處了。」她一邊說一邊走向了天台的邊緣。

「我要、我要還不行嗎?」安冉一把奪過趙春梅手中的手機,換了個嬉皮笑臉的表情說:「我以後一天給你打八次電話可不要嫌煩。「

安冉知道了她的下一個舉動,如果自己不收下手機,她一定會將它從天台上扔下去。

「手機上存有我的電話號碼,」趙春梅平復下心情說:「記得給我打電話,妹妹總是會關心自己哥哥的。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啦!陳強、顧平、你們慢慢吃喲。」說著她看了一眼安冉,然後開始往天台那個通往樓下的門哪裡走。

「拜拜!春梅咱們新學校見。」陳強說。

「新學校見。」

「路上慢點。」顧平叮囑

「嗯!」

「我送你回去。「安冉說。

「好呀!「她想道,」我們一起,就像小時候,除夕你帶我去放煙花、你帶我去河邊捉魚、你帶我放風箏我在你後面跑一樣。」

「沒事,又不太遠。」她笑了笑,「你們繼續,本姑娘走了。」少女轉身離開樓梯間響起了由近及遠的腳步聲。

「她怎麼了?「陳強一邊吃著韭菜一邊問,」東西也沒怎麼吃,還送安冉手機,對了、剛才我看見她哭了。「

安冉自顧自的吃著東西沒回答陳強的話。

顧平看了看安冉又看了看陳強。「你沒看到她一口氣灌了那麼多酒呀?酒喝多了就會嗆著喉嚨,女孩子嘛自然會哭的啦!大驚小怪。「

「她還送安冉手機。「

「我們從小玩兒到大,送個手機很特別么?「顧平反問。

「那你們從小長到大,她送手機給安冉為什麼不送一部給你?」陳強有點一根筋,無意中在顧平心上刺了一刀。

「強子!你是豬腦子呀?「顧平提高聲音道:」別忘了我們是學生,學生耶!哪有難么多錢買手機?「

「也是哦!」陳強嘀咕道,但他突然發覺顧平的話有漏洞。「那——」

「——好啦!你兩隻聊天不喝酒是吧?來喝酒。」安冉打斷了陳強的疑問也順道幫顧平解了圍。

夜已深沉,三個少年消滅了飯盒裡的的食物,瓶中酒盡地上一片狼藉。安冉摟著陳強和顧平的肩膀站在幽暗天台上,往西看去、不遠處是浩浩蕩蕩的長江,在船舶燈光的映射下偶爾可以看見奔流不息的江水。

「強子你想過將來做要什麼沒有?」安冉問。

「努力學習呀!然後考個重點大學,這樣才不會讓我媽爸失望。」

「我沒想過,「顧平自顧自的說著,」我希望我媽爸不要再吵架了,然後如果可以的話老子以後開個網吧,找一一大堆的人玩兒遊戲,就像魔獸世界中那些代練和打金團一樣,能一邊遊戲一邊掙錢。你們知道的,我這個人根本不是讀書的料,我媽也不喜歡我和你一起玩,她總是覺得她兒子是天才,只是貪玩不努力被你帶壞了,現在好了!你走了,她再也不用擔心我們一起偷偷進網吧逛遊戲廳了。你呢?安冉,你去那麼遠的地方讀書將來想做什麼?「

「讀書、打遊戲、當職業玩家。」安冉望著天空回答得言簡意賅。

「啊?「陳強和顧平同時吃了一驚。

「街機遊戲真過時了,現在都沒什麼人玩兒那種遊戲、沒有誰再和你比賽啦!「顧平道,」你還真不如來魔獸世界和我們一起玩兒,你看人家那些大神帶人打副本、刷戰場榮譽值、代練級,人家一樣掙錢。「

「我知道,」安冉說,「我沒說我要繼續玩兒街機遊戲,我說的是你們打的電腦遊戲,比如像《魔獸爭霸》《星際爭霸》這種有職業隊,定期參加比賽的那種。」

「這可不簡單,「陳強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麼,憂心忡忡地說:」安冉你確實有遊戲天賦,但想成為電競比賽的職業選手可不太容易。有天賦的人太多了,人家比你有時間、也比你努力,也不見得能被某個俱樂部選上當電競選手,你一邊讀書一邊玩兒遊戲怎麼可能?「

「就是,「顧平補充道:」幹嘛活得那麼累?「

「嗨!管他的了,我也就想想未必真能去做,但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最好的哥們兒不是嗎?」他箍了箍他倆的肩膀。

三人分別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十二點過了,安冉開門后發現父親並沒有睡,他靠在沙發上有一眼沒一眼的看著電視。

「回來了?」

「嗯!」

「學校放寒假回來嗎?」

「看情況吧!我去洗澡了。」

然後安冉找好了換洗衣服進入了衛生間,稀里嘩啦的水聲響起,滾燙的熱水淋著他的身子,狹小的衛生間泛起了霧氣,在霧氣中他彷彿看到了那個消失在街口的白色背影,他也彷彿看到了終日呆在家裡逐漸蒼老的父親。

「媽離開了,你終於捨得放下你那個鬼遊戲和那堆朋友了吧?」安冉想,「但你放下遊戲后她回家了嗎?沒有!你知道難受了吧!你活該!難受的還在後面呢安衛國,你一定想不到自己的兒子也會接過你的衣缽,走你的老路吧!」

他洗完澡回到了客廳,發現他還座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盯著電視看。

「你還不睡?」安冉問。

「馬上就睡「安衛國回答,接著他好像鼓起了很的大勇氣又道:」小冉我這裡有一些錢,是廠里賠給我的,我一直存著沒用,你要去外地讀書需要這筆錢。「他從身邊一個掉了漆的木箱里,拿出一包用舊報紙包著的東西。

「用不著!「安冉回答,」別以為只有你會存錢。「

「小冉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母子兩,你可以恨我、也可以不認我這個父親,但你去外地人生地不熟的,你只是個孩子需要學費和生活費。「

「別說了,」安冉提高音量道:「我的學費和生活費不用你操心,再說了這麼多年我讓你操心了么?你還是操心下自己吧!」然後他走向了自己的卧室,在安衛國嘆了口氣起點起一煙的時候,他又打開卧室門站在門邊說:「我不恨你真的,如果可以,最好把爺爺從鄉下接來住在一起,這樣既能相互照顧,你也能盡孝。」

他們都回到了房間,他們都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未亮,安冉起床收拾好行裝,將自己幾年下來通過打遊戲贏得的賭資和衣物裝進了皮箱,他發現了箱子里的那箇舊報紙子包。

「他什麼時候放進來的呢?「他想,」也許在自己上廁所的時候吧!「

不知怎的將要離開這裡了,安冉突然變得心軟了,少年將舊報紙打開把錢分成兩疊,自己取了其中一疊放進箱子,剩下的一疊放在了沙發上。

「我走了,錢我帶走了一些,剩下的你也需要生活不是嗎?照顧好自己。」安冉看了看這個生活多年的屋子鼻子有點發酸,他關上客廳的燈后開門、關門頭也不會的離開了這個家。

安衛國站在卧室的窗子旁邊,盯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身子,斷腿漢子目送自己的兒子消失在茫茫夜色當中『我走了!照顧好自己『他想著他臨行前的話,眼淚不住的往下流。他傷心了嗎?他釋懷了嗎?不!他在等待著他和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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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杖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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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再見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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