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媽的憂慮

「呃……」左牙看着漸漸遠去的陳斌，一臉黑線。

陳斌跟逃命似的，把兩輪車當飛機來騎。

可他終究騎不過音速，左牙的聲音從腦後遠遠傳來。

「你現在跑了，我一會兒就去拜訪你家。這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嘶——」

陳斌緊急剎車。

這傷疤男，真是欺人太甚！

陳斌老老實實騎回去。

「我不想去。」陳斌苦着臉說。

「你必須去。」左牙毋庸置疑的語氣。

「為什麼要強迫別人做他不願做的事？」

「規定如此。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責任越大，風險越大。我還年輕……」

左牙皺眉：「一百多年來，無數前輩先烈，不畏艱險，不畏犧牲，用他們的生命堆出人類現在的疆界，這是何等的榮耀——」

陳斌打斷道：「我明白，可我和他們不同。我是個慫蛋，我不想要什麼榮耀，我只想活着，無憂無慮的。」

左牙正色道：「人活着，應該追求星辰大海。」

「不，我只想苟且偷生。」

左牙看着陳斌。這個身高還不到他肩頭的小孩，無論語氣還是態度，都異常嚴肅，嚴肅到甚至給他一種錯覺，彷彿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個初三學生，而是歷經生死看淡榮譽的過來人。

他沉默了。

陳斌趁熱打鐵說：「其實你想，就算你強制我入伍，我每天在部隊里都渾渾噩噩，應付了事，對你們也沒有用處，對吧？所以啊……」

「你的觀念和我們遠航所秉持的信仰，差異太大！」左牙突然說。

陳斌愣了下：「是，沒錯。所以……道不同不相謀？」

「不！」左牙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我的意思是，在入伍之前，你要先接受思想教育。」

「噗！」陳斌險些沒被氣暈過去，「思想教育，你認真的嗎？」

左牙語氣輕鬆：「要麼你就報名這一屆的選拔。」

「可報名已經截止了啊！」

「沒事，我可以給你開個後門。等統檢結束后，再單獨給你做一次檢測。」

「……」

M的，你倒想得挺周全。

「無論如何都得入伍？」陳斌還想掙扎一下。

左牙點頭。

「就算在部隊里磨洋工也行？」

左牙笑道：「這不歸我管，別被教官抓住小辮子就行。」

「那，我可以選擇在後勤工作，不出海嗎？」陳斌可憐巴巴地看着左牙。

左牙回以天真無邪地笑容：「你覺得呢？」

陳斌立馬萎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也被無情拔掉。

他騎上車，垂頭喪氣。

「手機常開，我會聯繫你。」

陳斌彷彿沒有聽見，掉轉車頭就走。騎出去十幾米，忽然又停下來，扭頭說：「前輩，有件事忘了告訴你！」

左牙已經轉身準備走了，忽然聽見這麼一句，立馬又轉回身來，認真地問：「什麼事？」

「你笑起來真TM丑！哈哈哈哈哈！」

陳斌說完，騎上車轉背就逃，整個巷道里都是他狂放的笑聲。

左牙搖頭苦笑：這個小子，真是捉摸不透……

他走到陳斌遇襲時的位置，地面上還殘留着一些碎冰。他彎腰，撿起其中一塊，握在手中。他微眯着眼，仔細感受瀰漫掌心的細微的元素之力。

「真是純粹……冰晶的硬度在三階左右。呵，看來平時沒少練習。是個不錯的苗子，這次回鄉，總算有點收穫。」

他稍微用力，將手中的碎冰捏爆。三階的冰晶，硬度碾壓金剛石，但在他眼裏，跟豆腐沒什麼區別。

陳斌悶悶不樂地回到家。

打開門，一股熟悉的飯菜香味撲鼻而來。老媽早已準備好午飯，是兒子最愛的芹菜牛肉和蒸茄子。

「回來了。今天怎麼這麼晚？」

「路上耽擱了一下。」陳斌撓撓頭，看着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精神一振，「媽，今天很豐盛嘛！牛肉這麼貴，你也捨得？」

老媽笑說：「你長身體，該吃就得吃。快來吧，一會兒菜涼了。」

「好嘞！」

經過路上那檔子事後，陳斌正好也餓了，端起飯碗狼吞虎咽起來。上輩子他就愛吃這兩道菜，這輩子投胎到異世，對食物的偏好也一點沒變。

此老媽雖非彼老媽，但做菜的手藝都很合他胃口，每頓兩大碗飯是沒跑的。

「多吃點菜，少吃點飯。別吃太快，不消化。」老媽嘮叨兩句，頓了頓，看似無意地說，「今天校長給我打電話了。」

陳斌夾菜的筷子在空中頓了一下：「想找媽當說客吧？」

老媽不置可否，只是說：「我明確告訴他了，說你的事你能做主。」

陳斌嘿嘿一笑：「還是老媽懂我。不過你兒子搞砸了，可能要被逼良為娼了。」他說着，便把被左牙偷襲的事簡略說了一遍。

老媽越聽臉色越來看，聽到最後一拍桌子罵道：「他怎麼能對一個普通人出手！還有沒有王法了！」

陳斌臉黑了一下：「媽，您消消氣，大清早亡了，王法自然是沒有了。不過按遠航軍規，他肯定要挨罰的。」

老媽立馬道：「那我下午就去遠航，舉報他去！讓他身敗名裂！」

「媽，媽，別激動，不至於——」

「什麼不至於！」老媽怒道，「我一個人含辛茹苦把你養這麼大，容易嗎我！萬一你出點什麼事，我找誰說理去！」

「媽，你聽我說。」陳斌咽下最後一口飯，放下飯碗，「左牙的確混蛋，咱先不跟混蛋一般見識，他畢竟沒真傷着我。現在的問題是，我暴露了。我要被抓壯丁了。」

老媽沉默了。她其實一開始，並不反對兒子去遠航，甚至在得知兒子超高的元素親近度時，她還興奮得一晚沒睡。

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從小受到的教育和熏陶，就是要征戰海洋，開拓邊疆，去探索未知，為人類謀福。說是洗腦不太恰當，但這的確已經變成一種深入人心的觀念，就像地球上的人，普遍認為考上清北就等同於前途無量。

在一百多年漫長的時光中，協會已經和榮譽劃上了等號，而隸屬於協會的頭號機構，遠航，更是榮譽的代表和象徵。

所以當陳斌表示不願進入遠航，甚至要逃避遠航的徵召時，老媽是錯愕的。她不明白當時年僅七歲的兒子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但陳斌很快說服了老媽。說服的方式簡單粗暴，就是上數據。

陳斌在電腦上一通操作，調出早已查好的相關資料。遠航歷年來的航海數據都在其中。

老媽驚訝得合不攏嘴，倒不是為兒子熟練地快捷鍵操作，而是因為這些數據，雖然算不得特別機密，但也是遠航的內部數據，兒子是怎麼搞到的呢？

但隨着一頁又一頁地瀏覽，老媽的疑慮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凝重的表情，和掩藏不住的深深的憂慮。

遠航的死亡率，高得嚇人。

作為協會三大機構之一的遠航，從一百七十年前建立以來，總共出海三百三十七次，平均每年兩次，其中成功返航的，只有四十八次，返航率不到15%。死亡率則更高，足足有90%！也就是每一次出航，平均有百分之九十的人會命喪大海，屍骨無存！

陳斌隨後調出另一份遠航內部的研究報告。報告的結論簡單粗暴，卻觸目驚心：遠航士兵能活過20歲的，不超過70%；30-40歲，不到20%；40-50歲，那就是長壽了，僅有3%；至於50歲以上的，十個手指都數的過來。

老媽看完這些資料，沉默了足足半個小時。陳斌也沒有打擾她，只是在一旁安靜地做作業，雖然只是加減乘除這樣低階的運算題，他也做得很仔細。

然後，老媽開口了，語氣里滿是疲憊，卻異常堅定：「兒子，這個遠航，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