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一年後。
七月底，芯一來西班牙陪我，順便也給腿做復健，不過效果不大，但她並不在意，似乎已經接受了這點。她自己找了個地陪，大多數時間都在吃喝玩樂，還時常提及國內的事情。
那天趙肖擇被巡捕當場抓住，他仍抱僥倖心理，可一切鐵證如山，根本容不得他抵賴，最終伏法認罪。不過很可惜，林叔叔早就被趙肖擇殺死，他的兒子林東，也因為被趙肖擇設計，欠下高額賭債，最終跳樓自殺。
一切塵埃落定。
我們也回到原處。
她有意無意還會說起趙肖擇，每次都會偷偷觀察我的臉色，我很淡定，假裝沒聽見，又談起下一個話題。
我很清楚她的目的，她想要我和陳子彥複合。
可我假裝不知道，以後的生活我不敢去想，也不想去想。這樣淡然寧靜對我而言，何嘗不是一種享受。
十一月底，我回到闊別一年多的北城，這次回來主要是為爸媽掃墓，計劃只呆一周的時間。這次回來我的心境完全不同，用心無雜念來形容比較合適。
白天我去了墓園，陪爸媽說了很久的話，晚上去醫院看望白良石，他依舊沉睡着，我看着他日漸消瘦的身形，心下難過，我不知道這樣的生活於他而言，還有什麼意義。
雷浩說白良石醒來的幾率已經很小，他生性好強，這種漫無目的沉睡，不是救他，而是折磨他。
我望着病床久久不能回神。
回靈安路的時候，在高架橋遇到車禍，堵了很多車，我心中沉悶，降下車窗透氣，無意識的一眼，瞟到旁邊一輛黑色的車，車型很熟悉，車牌號更是熟悉，是陳子彥的車。
我淡淡看了眼，車窗慢慢升起，可黑車的車窗驟然降下，陳子彥的臉就這樣毫無徵兆地出現在我面前。
夜色黑沉，我們就這樣隔着橘色的路燈對視幾秒，他的臉頰上有燈光形成的剪影，掩映了他的神色。我面無表情回過頭，慢慢升起車窗，直視着前方，再沒回頭。
車禍很快處理好，車輛開始放行，陳子彥的車先離開，我的手微微攥成拳頭然後鬆開，心口鬱積了一口氣。
第二天芯一和已經出獄的周源來看我，周源瘦了很多，好在精神很好，而且他們兩個人的感情依舊如同往昔，甚至更濃情蜜意了些。我問他們有結婚的打算？芯一垂下頭，滿是嬌羞的叫了聲姐姐，周源握著芯一的手，倒是很大方地說，「我有這個打算，等我修完本科剩下的課程，我就準備向芯一求婚。」
我笑着點頭。
一會芯一把周源支出去，從包里拿出兩份文件遞給我，我翻看了下，是那兩塊油田，我看了幾眼，合住放在桌子上。
芯一看着我，小心說，「姐，這是姐夫讓我拿給你的，說是爸媽留給我們的東西，現在物歸原主。」
猶豫了幾秒鐘，芯一接着問，「姐，你這次回來不打算見見姐夫嗎？還是你真的準備永遠都不原諒他了？」
說到此處，她立刻急了，挽着我的胳膊，急道，「姐，其實姐夫很愛你的，之前的事情都是誤會，姐夫也不是故意的，一切都事出有因呀。你就給他我一次機會，原諒他好不好？」
我沒說話。
她的臉湊近，正色道，「姐，人這一輩子遇到真愛不容易，上天給予的所有磨難，都是在考驗人們對彼此的心意是否堅貞不渝。姐，你千萬不要讓這份愛情成為永久的遺憾，你再努力一把好不好？」
我笑着說，「經過了這麼多的事，我已經看淡了很多，包括愛情。」
芯一說，「姐，你不應該看淡，而是應該奮力爭取，你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抓着我的手，鄭重其事地說，「姐，我希望你可以幸福。」
我笑着說，「壞人罪有應得，看着你和周源一切安好，這對我而言就是幸福。」
「姐……」
我握住芯一的手，阻止她接下來的話，「好了，芯一，姐的事你先別操心了，我自有打算，你和周源過好日子才是正事。」
芯一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之後幾天，我每次出去，陳子彥的車都會出現在我周圍，這不是偶遇，這明顯是故意的。我沒理會，每次都佯裝視而不見，可這時候的他比任何時候都有耐心，我和芯一在外面吃飯的時候，他也會出現，不過並未靠近，就這樣遠遠看着我們。
他的表情永遠都是冷淡的。
而我只是輕輕一掃而過。
我也碰到過許苒一次，是在買咖啡的時候，她現在在國外繼續深造，這次回來也是為了探親。我們坐下聊了會，她知道我和陳子彥沒在一起，笑着說，「孫飛飛死了，你們倒是分開了。」
我說，「很正常，誰也沒有規定孫飛飛死了，我們就要在一起。」
許苒慢慢攪動咖啡，「其實我還愛他，但我已經不奢望能和他在一起，我反而希望他能幸福。」
我說，「這世上有很多女人可以給他幸福。」
她放下勺子，抬眸看我，「錯。他愛你，在他心目中，幸福只有你能給他。其實他都知道，你之前算計他的那些事情，不過是不想點明而已，甚至有時候他幫你達成你的算計，只為能夠讓你高興。」
「你不知道，孫文振和趙肖擇在背後暗害了你多少次，可這些都是陳子彥幫你處理的，要是沒有他在背後默默無聞幫你，你已經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她輕輕一笑，「人這一輩子短暫的很，及時行樂才是正道。」
「李慕一，不要因為小事蒙蔽自己的雙眼，從而錯過一個最愛你的人，遺憾終生。
我坐在椅子上，垂著頭，腦子一直回蕩著許苒最後一句話，良久，我才提着包離開。
第二天晚上，我收拾好行李，剛準備睡覺的時候，雷浩突然打來電話，說白良石可能不行了，讓我趕緊去醫院。等我趕到醫院，白良石正在急救，半小時后，醫生出來宣告白良石臨床死亡。
我靜靜站着，聽着醫生的話，可我耳朵嗡嗡直想，連一句都沒聽清楚，只看見白良石蓋着白色單子被推出來。
白良石的葬禮簡單而隆重，生前他已經為自己選好了墓地，就在我爸媽墓地的旁邊。他這一輩子，心心念念的只有我媽媽一人，他原本可以一生無憂，可是為了我媽媽，他才會參與到這些是是非非中，以至於最後因此而喪命。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是最後一個離開的，袖子已經被雨淋濕，我看着他墓碑上的照片，很是難過，我都沒有和他好好告別過，我都沒有感謝過他，他就這樣離開了。
墓碑前放着一大束矢車菊，那是我媽媽最喜歡的花，希望在天堂你們可以見面，依舊是無話不談的朋友，下一輩你們可以終成眷屬。
陳子彥撐著傘，一直在不遠處陪着我，我們擦肩而過時，他叫住我，聲音很低很輕柔，「慕一，別難過。」
我腳步一頓，淡淡說了聲謝謝，然後快步離開。
回到靈安路，雷浩遞給我一個檔案袋，說是白良石生前交代過，若他有意外先死，就把這些交給我。我打開一看，是已經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以及中洲的股權轉讓書和一封信。
我問雷浩這是什麼意思？
他說，「這是白董的意思，具體我也不清楚。但是太太，白董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好。白董希望您可以幸福，您可以無所顧忌去追求您想要的生活。」
我拿着股權協議書，「我不會做生意，中洲還是交給真正有能力的人吧。」
雷浩說，「太太放心，這點您不需要擔心，我會幫您處理好中洲的事務。」
夜晚，我打開這封信，這是一封滿含真情實意的信。看完之後，這一夜我沒睡，睜着眼睛直到天亮。
幾天後，我在雷浩的陪同下，去民政局辦理了離婚，等拿到離婚證出來的時候，我看見陳子彥斜靠在車上，指尖夾着煙，就這樣看着我。
雷浩的視線在我們臉上逡巡，他說，「太太，您給自己一次機會，這也是白董的意思。」
說完朝陳子彥點頭，先行離開。
其實這段時間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尤其是白良石的葬禮，他在背後出了不少力。他所做的努力我看在眼裏，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對待這段感情。
我迷茫，又恐懼。
可白良石在信中告訴我，人生退一步海闊天空，可往前走一步是如何，為什麼不試試呢？
我們就這樣對視着，忘記了周圍的熙熙攘攘，然後有輕柔的風拂過我們的臉。
我往前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