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杜康(2)

第二章 杜康(2)

我任由著他狠狠的抓著我,舌頭頂了下他剛剛打我的左臉,我在想要是打毀容了怎麼辦。沉默了一會,他鬆開了我,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我沒急著轉身,我以為他又要給我一拳。「噗通」一聲他就跪了下去,天氣冷,出來抽煙的人少,少的只有我和他在陽台上。我還是保持著我那不變的表情。我就是這樣,不管發生什麼我永遠都不會思考當下的問題,例如此刻的我在想,他跪下去的那一下那麼響,不疼么。我還是那副弔兒郎當的樣子,拿出兩隻煙,同時點上,遞了一根給他。「咳咳」,「怎麼樣,兩天時間,你學會了喝酒和抽煙。」「我第一次這樣求人,我不是在逼你,我真的想知道。」我又露出了那戲謔的笑容,他認為我會像昨天一樣,做了我讓他做的事,我就會告訴他。但這次我並沒有。「起來,然後去拿車鑰匙,我去請假。」

我帶他來到了田慧一直檢查的醫院,找到了那個比我還讓人噁心的醫生,客套的談論關於田慧的事,他一直在旁邊聽著。我讓他先回車上。打開車門,我把一個檔案袋丟給他:「報銷,給那個猥瑣男買了兩條煙,花了我五百大洋。」他把錢包丟給我,迫不及待的打開了檔案袋,裡面有田慧每一次檢查的報告。我在他看那些報告和獃滯的時候,把他帶到了一個律師事務所,同樣的流程,上了車后又丟給他一個檔案袋自己拿了五百塊。我很好奇他怎麼會帶那麼多現金在身上。

最後我把他帶到了田慧原來的住所,房東看見了我,看了看我身後的他,低頭嘆了嘆氣嘟囔了聲何必呢就走開了。房東也是個古怪的人,和我們一樣,時而喜歡吵雜,時而又喜歡安靜,那種靜得讓人恐懼的靜。所以這麼多年了,房東家三層樓,也只有田慧一直住在那裡,久而久之,房東都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收房租了,畢竟能找到一個臭味相投的人不容易。要不是為了騙杜康,他都忘了田慧是他的租客,還以為那本來就是田慧家呢。

我掏出了一把鑰匙,打開了那個杜康打不開的鎖。

和原來一樣,卻又感覺少了點什麼,他走到冰箱前熟練的拿出一罐啤酒,大口的在喝,我從田慧房間出來,拿出了一個檔案袋,他又把錢包丟給我,我丟了回去:「這個不用。」

我把他留在屋子裡,就去找房東了。

「她是個很不錯的女生。」

「他也不差啊。」

「只是他們不適合。」

「生不逢時罷了,或許下輩子他們會很開心的。」

「你不是無神論者么。」

「我也會祈禱啊。」

田慧料到會有這一天,讓我們盡量瞞住他,可她也怕我們為難,所以都安排好了。

「杜康:

見信如唔,我不知道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是過了很久,還是在我離開的時候,你不要怪他,是我讓他不要告訴你的,他也只能幫你到這裡,這封信之後的事,他也都不知道了。別找我,如果下一個今天我還沒有離開這個世界,我會去找你的,我給了你一個承諾,也許你沒有注意,但我一直都記得,或許你運氣很好,在不久的將來,你會碰到一個對你很好很好的人,能把你這座冰山融化,在某年某月,你們會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原諒我不能出席。

對了,你的那張世界地圖我拿了,你不能去的地方我替你去吧。勿念。

二零一六年七月二十二日晚」

二零一六年八月八日日晚,什剎海

「有什麼打算。」

「我把車已經賣了,那些東西能倒騰出去的也都弄好了。」

「真的要去么?值得么。更何況,你的地圖你知道的,千兒八百個城市,挨個找?」

「你是個聽故事的人,你只需要知道有這麼一個故事。」

「我是個讀故事的人,我還需要知道為什麼有這個故事。」

「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次日,我同他把他和她留下來的東西全都打了個包,全都放到了我家裡。走之前,他帶走了我的一張銀行卡,他們真的很像,因為我的積蓄分在了三張銀行卡上,田慧走的時候帶走了一張,現在他去找她的時候也帶走了一張,還好我沒有第三個朋友。

他們走後,我的生活沒有多大的影響,或許我們都習慣了人來人往,而他們把對方都融入了自己。再次得到他的消息是在他發現了她的足跡。田慧完成了她的承諾,以杜康媳婦的身份去了他的家鄉,看了他的親戚們,把杜康原來破爛不堪的老房子收拾了一番,留下了她的照片,以及生活過的痕迹。再後來,三年後,田慧給我寄了一張巴塞羅那的明信片,她站在加泰羅尼亞廣場上,她跟我說,感覺已經差不多了,下一站是冰島,她說不知道還能撐多久,但能比預計的時間多活了一兩年,感覺也是賺了。她讓我去冰島等她,她怕冰島是她的最後一站。我一直以為她不會再害怕。我們都以為自己能夠很坦然的面對任何的事情,哪怕是死亡也不曾令我們畏懼,可當知道自己馬上就要離開的時候,卻是那麼的不甘心。

我先到達冰島,她離開巴塞羅那後去了挪威,從卑爾根過來的,她看到我之後和我看到她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激動。我接過她的行李,帶她去了替她開好的房間,她跟我說,這是最後一站了,當天晚上,杜康也跟著到了,我跟他說的。那天晚上的晚餐我們找到了一家中餐。後來我們租了一輛車,到了一個我們都不知名的山上,運氣很好,今晚有極光,運氣很不好,他們在看極光,而我在搭帳篷。

夜半,我餓了,爬起來在篝火旁烤著我們帶來的食物,田慧也出來了。我看了她一眼,沒理她。她在我身邊坐下,遞了罐啤酒過來,自己又打開一罐。後來她問我:「我們認識多久了。」我聞了聞手裡的肉,遞給她:「我們六歲認識的,今年三十。」

「挺久的了。」

「還好吧。」

我們又陷入了沉默。後來我問:「我看見了你包里的安眠藥,新買的,量還很多啊。」

「如果註定我一定會死,為什麼我不選擇自己的死法呢。」「打算什麼時候。」「今晚怎麼樣?」「遺體要火化完了之後才能運回國,不能捐獻器官了。」「那是以前的想法,突然覺得,反正我都死了,為什麼不留個全屍,最起碼讓自己走得好看一點。我又不是什麼聖人,沒必要想著造福社會,不禍害就算好的。」

第二天醒來已經是中午了,冰島的冬季很冷,那一天或許更冷,對於杜康來說。昨晚上我又喝多了。杜康癱坐在田慧的帳篷前,眼睛通紅。我不管他,繞過了他把田慧的東西都收拾好了,田慧也被我扛上了車,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之後,我跟他說了一句:「走吧,帶她回家。」警察的流程和語言不通使我們添加了很多麻煩,火化后,我們把所有的錢加在了一起,勉強弄了輛直升機,飛到了一片森林,我們把骨灰撒了下去,不知道算不算是污染環境。後來,我們在冰島的那家中餐廳幹了一個月才把回國的機票湊齊。

回國后我們的生活並沒有像想象中回到正軌,因為我們都沒有工作,還把所有的積蓄都花光了。

我們分別是在機場,他說他要回去守著一畝三分地荒度餘生,因為那裡有他們的家。我到了田慧房東那裡,他收留了我,因為在我去冰島的時候他收留了我們所有的東西。

沒有誰是真的離不開誰,沒有誰是真的一定需要誰,每個人都是過客,只不過是有些過客會讓我們把生活的節奏加快,或者減慢,就是想跟上他,所有的計劃與夢想里也都會加上他,而當他離開之後,我們只是有那麼一些的不甘與不適應。就像田慧可以不顧杜康走的那麼的洒脫,就像杜康沒了田慧,他也依然能改變自己的生活計劃。最後,他沒有找到那個讓他又愛又恨連樣子都不怎麼記得的女人,但他遇到了一個讓他又愛又恨哪怕死了都會記得的女人。

我和房東開了家叫「烈酒」的茶館,在隔壁開了家叫「苦茗」的小酒館,生意一直很慘淡。後來杜康來過一次,那是在三年後,他依然孑然一身,他回來找那個女人,他找到了,他們相見的那天那個女人泣不成聲。那個女人或許是出自對他的愧疚,所以對他的朋友也特別好,經常帶著她的那些大款朋友來捧場。我很開心,因為生意逐漸好了起來,後來我們把酒吧和茶館之間的牆打通多建了一個小房間。我在小房間里擺了個操作台,這個小房間只能坐一個客人,在這裡喝酒是不用錢的,需要拿故事來換,一杯酒,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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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茗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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