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賴李晉(2)

第十一章 賴李晉(2)

我們屬於對手,也屬於朋友。小孩子的遊戲無非就是那些一大群孩子追逐著的遊戲,只不過我和他的追逐可能會更激烈,我們上課競爭著老師點名的答題權,考試競爭著誰會是第一誰又成為第二,下課了也如同同學一般追逐著誰是這場遊戲的贏家。小孩子就是這麼的簡單,無非是自己的好勝心不服輸。他喜歡下象棋,我喜歡和他下象棋,倒不是因為什麼棋逢對手酒逢知己,單純是因為他喜歡改規則,他的象總是比我先過河,因為我從不知道象是可以過河,他說象棋是他的,他說可以就可以。他的士也從可以將我的軍,因為我也不知道士還能出宮。然後我便同他爭吵,那個時候電腦還不是那麼的普及,我們便開始了無休止境的爭吵,所以我們中間還有一個人扮演著重要角色,他是每年和我一起用著我們自己的方式緬懷著那個離我們而去的朋友。

所以他在我的生命中,或許只是一個在平凡不過的過客。我記住他,或許是愧疚,一開始應該是,到後面,似乎就成了一種習慣。

他和我的最後一場追逐賽中,我贏了,他卻出局了。

我們一直在賭誰能夠上更好的初中,誰能在小學畢業考上大放異彩,畢業班的壓力中,我的周末被四個補習班填滿,周六周日的上下午,剛好四個。為了贏他,我報考了所有市裡能報考的初中,在我們這個小縣城,能到市裡讀書,那是再光榮不過的了。四月二十九日,周四,我請了假,因為我要到桂林進行其中一個學校的考試,母親與我一同前往。次日,便是我考試的日子,清晨六點,一個電話將在睡夢中等待鬧鈴的我們提前驚醒,母親一如往常一般將電話打完便讓我繼續睡覺了,告知我只是班主任給我的一些鼓勵和打氣,讓我好好休息,畢竟里考試只剩兩個小時了。小學的考試現在想來著實輕鬆,一天就能考完所有科目。自我感覺發揮良好並開始想著怎麼去和他炫耀的時候,母親試探性的跟我說了句:『這個星期你去學校可能會少了個同學。』心裡有著自己的小激動的我自然也裝作很老成的跟她說:『我知道,我們班主任跟那幾個成績表現都不好的同學說要勸退他們嘛。』後來她說不是,她說是賴李晉不在了。沒錯,他叫賴李晉。沒錯,母親用的是「不在了」而不是那個字。我就疑惑的問母親他轉到哪裡了,因為馬上就要面臨升學,這個時候的轉學簡直是愚蠢至極。後來母親還是把那個字說了出來,我心情複雜,卻無從回應。母親騙了我,早上的那個電話其實是他的母親打來詢問班主任電話的。

我一個人進行了一場毫無意義沒有輸贏沒有對手的比賽,或許那個時候比賽對於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那個時候對於我來說重要的只有時間能不能倒流,能不能讓我再看他一眼,讓我把未說的話說完。重要的是為什麼我不能預知未來所能發生的事,根據他們所說,他們還約好了第二天一起打遊戲,因為那天是周五放學。

周一回到學校,班級里的氣氛如劇本般進行著,嘰嘰喳喳借作業抄寫時的喧嘩,只有少數幾個平時在一起玩的小群體趴在桌子上,沒錯,我們都得到了消息。我卻一如既往的看書,趕作業,並沒有任何的變化,我也不知道為何我的心情平復的如此之快,就如同當時的四年前奶奶突然告訴我表姑不在了,母親去為其料理後事一般,我的傷心難過開心快樂等等所有情緒都不會超過半個小時。早讀鈴聲響起,班主任如報時鳥一般踩著鈴聲進到教室走上講台。我們沒有早讀,她也沒有讓我們早讀,和往常一樣:『跟你們宣布一件事,我們班的同學賴李晉以後不能和你們一樣了......』剩下的我都沒有聽見,儘管我早已知道了這個消息,但是還是不能適應突然一個活生生的,前一天還約好打遊戲跟你笑嘻嘻的打鬧的同學,如同被輸入了刪除鍵一般突然的消失了,毫無徵兆。一定是上帝的電腦出現了故障。宣布完消息后同學們基本上都趴到了桌子上,抽泣聲應景而生。班主任依然讓我們進行早讀,班長始終是班長,在這種士氣低迷的時候還是能很快振作起來帶領著我們早讀,雖然整個二十分鐘就像合唱哀樂。當天的老師對我們似乎也特別的寬容,對於我們這些頹廢消極的學習態度也不再如同以前一般嚴厲。

小孩子總是健忘的,第二天誰都不知道自己前一天有多麼的傷心難過,該玩的還是玩,該學習的還是學習。反倒是我,沒了競爭對手,我一瞬間不知道我要學習的意義在哪裡,我也不知道我做的事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我無法容忍自己在這種情況下依然自以為是的去為了一個自己的所謂的比賽去做了一個別人看來再好不過的選擇,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或者是說不出的一些感觸,總而言之我就是覺得他的離開,與我沒有很大的關係,但是我的所作所為,卻是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我對自己失望透頂。

黝黑的皮膚,尖利的指甲,雪白的牙齒,優異的成績,成了他留下給我們最後的回憶。而他還留給了我一個每到四月就迷茫的禮物。」

她把頭靠上了我的肩膀:「那你為什麼不去看看他呢,他的墓,在他的忌日。」我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去不了,自從那晚過後,他的父母便搬了家,手機號碼也都更換了,他埋在哪,我都不知道。」她抬起頭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把頭靠回了我的肩膀,我嘆了口氣:「我找過,這二十年我一直都在找,每次同學聚會我都會問問他們有沒有他的消息,每次清明我都讓朋友幫忙留意,看看路過的墳上會不會寫著那個名字,可是這無疑是大海撈針。」

她打了個寒戰,又抱著膝蓋縮了起來。我掏出一張紙巾,給她擦乾了腳,又把我的鞋給她套上。她就一直盯著我做完這一切,我四十三碼的鞋在她腳上顯得寬大。我站起身來:「走吧,回去吧。」她拎著她的鞋,拖著步伐跟著我。當我們離開了河堤,走上解放橋時,看到遠處天邊,已經泛起了一抹白,可明明頭頂的天,還是黑的。

她的神情非常疲倦了,低著頭跟在我的後面,我突然站住,她沒有注意,便撞上了我的背,我蹲下來:「上來吧,傻孩子。」她迷迷糊糊的也沒跟我客氣,便趴了上來,我也從她手中接過了她的鞋,背著她往家走去。她不一會便睡著了,均勻的呼吸聲從後背傳來,我搖了搖頭。

走到樓下的早餐店,我把她拍醒:「醒了,吃早餐了,你等會還去不去上課。」她醒來時只睜開了一隻眼:「啊,這是哪?」我沒有回答她,她用一直眼睛四處看了看:「噢,到家了呀,老闆,我要一碗二兩的。」說完便找了個座位坐著趴下了。

我看了看這個趴著的姑娘,心裡有一種很難受的感覺。我不喜歡虧欠任何人,或者我這人特別固執,我很容易便陷入一種自己畫地為牢的痛苦。可是明明不想,卻總在無意中虧欠許多。羅羅跟我說:「他肯定也不希望你這樣。」或許是吧,可回憶如果不是用來回憶,那回憶還能有什麼意義呢?

二零一八年四月三十日

我依然是像個孤魂野鬼,漫無目的的遊盪在深夜的街上,羅羅頂著黑眼圈也如昨日一樣跟在我身後。

「你快回去睡覺吧。」我轉身跟她說道。她見我轉頭,快步走到我跟前,兩隻手背到身後,低著頭委屈的說道:「你又不回去,我擔心你。」我轉身繼續往前走:「那你就跟著吧。」她像個得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一蹦一跳的跳到我跟前,牽著我的袖口。

我們來到了一個批發市場,市場門口那破舊不堪的牌樓,鐵架子早已經銹跡斑斑,但並不影響牌樓里的人。她疑惑的盯著牌樓問我:「我們來這裡幹嘛,你要買什麼嗎?」我沒有回答她,帶著她走了進去。

此時是凌晨兩點半,我們一路走來,路上都罕見人跡,每每走過沒有路燈或是黑暗的地方,她都抓緊了我的衣袖,而此時的批發市場,早已是人聲鼎沸。

一個不起眼的店鋪里,店鋪的燈光昏暗,是黃色的瓦絲燈泡,牆體的脫落以及一些漏水的痕迹都讓這房子的年齡暴露無遺,一位體態臃腫的大媽與一位體形瘦小卻滿身肌肉的大叔抬起一蛇皮袋的花生,倒到一個機器里,我走到店鋪里,站在一旁看著,羅羅也像個好奇寶寶一樣跟在我身旁站著,小聲的問我:「他們這是在幹什麼呀。」我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她。大媽和大叔把蛇皮袋裡的花生全部倒到機器里,大媽轉身問我:「小弟,要買油么。」我點了點頭,指著一個五升的壺子:「我要一壺五升的。」大媽熟練的從一個大鐵桶里給我盛了五升的油。我們拎著這個壺子走出了店鋪,她指著我手裡的壺子問我:「這個油是我理解的那個油么。」我回道:「剛剛你沒聞到么?」她又問:「那小作坊環境那麼臟,這油衛生么?」我笑了笑:「你只是看見她環境的差,可那並不是臟,你看那個阿姨,盛油榨油的時候都是戴著手套和口罩,那機器和鐵桶都能像鏡子一樣光亮,雖然房屋老舊破漏,可是沒有一張蜘蛛網,你覺得這油是衛生還是不衛生?」她似有所悟的跟著我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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