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九章 可謂用心良苦
蘇嬈暗自紅了臉，卻沒有掙脫顧珩的手。一來去往萌香域的路她並不認得，二來她的飛行速度與顧珩相去甚遠，沒有必要把時間無謂地浪費在路上。
在雲霧中飛行了約摸兩三個時辰，天色漸漸暗下來。
顧珩帶着蘇嬈來到一片空空茫茫、四野無極的地方。蘇嬈打眼瞧去，除了四處翻湧的煙雲，只有一塊高大的、刻寫着奇怪符文的界碑。
顧珩玄袖輕揮，域碑上奇怪的符文流動變幻，很快組合成蒼勁有力的「萌香域」三個大字。同時，四面翻湧的煙雲聚合成一個流動的旋渦。顧珩拉緊了蘇嬈的手，縱身向旋渦中躍去。
旋渦中強勁的氣流衝擊得蘇嬈頭昏腦悵、東倒西歪。顧珩放開了她的手，突然將她攬進懷中。
風雲撲面，蘇嬈顧不得許多，索性將頭埋進顧珩懷中。
當清冽而熟悉的男子氣息傳過來，蘇嬈清醒了些，不由羞得雙頰滾燙，同時又有絲絲甜意從心中升起。
這情景，依稀夢中，似曾有過……
是夢？非夢？如今她已記不起。但得與他如此相依，便已是生命中幸福的極致……
然而，彷彿只是一個轉瞬，他和她已置身在一片紫色的花海間。
幽香渺渺，沁人心脾。
蘇嬈從顧珩胸前抬起頭，驀然撞上顧珩俯視着她的眼睛——那眼睛深不可測，像一個無底的深淵，吸引着她不由自主地向下墜落。
蘇嬈遲遲無法移開眼睛，直到顧珩放開攬在她腰間的手，她才大夢初醒般，輕輕「啊」了一聲退開身去。
看着她緊張羞澀卻又強作淡定的模樣，顧珩唇邊不由溢出一個饒有興味的笑，向她伸出手去。
蘇嬈低下頭，想要拒絕那雙手的牽引，暗自掙扎了一會兒，終是沒能抵得住誘惑，乖乖將自己的小手交在那雙修長的大手中。
默默向前走了一會兒，心在胸膛里小鹿般四處亂撞，低着頭只敢看自己的腳尖。
萌香域——傳說中的萌香域，那個美不勝收的地方，那個她嚮往已久的地方……當她真的置身其間，卻不敢抬頭看一眼。
她突然覺得，不論在哪裏，其實他便是她生命中最美的風景。
只這般靜靜走在他身旁，她的心中已是鮮花怒放。
「蘇嬈——」他突然喚她的名字，那般親切，那般溫存。
她卻驚得差點兒跳起來，好不容易穩住心神，側頭去看他，見他眼中含着一絲別樣的深情，正看她看得目不轉睛。
她不敢與他對視，迅速別開了臉，輕聲道：「嗯……」
「你看——」他帶着淡淡笑意，指著前方道：「這漫漫花海，可正如你昔日所想？」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她將眼光投向望不見盡頭的紫色花海。半晌，用了做夢一般的聲音道：「我做過很多的美夢，可是夢裏也不曾見過這樣美麗的地方……」
花海的上空，滿天星子閃爍，如一塊塊璀璨晶瑩的玉石，鑲嵌在幽藍無際的天幕上。
二人看看星河，看看花海，看看彼此，一時都有些如真如幻的感覺。
「蘇嬈……」他握緊了她的手，低聲道：「雖然這裏很美，可是美不過你的一雙眼睛……」
「……」蘇嬈有些愣怔，待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本不平靜的心在胸膛里越發狂跳起來。
世間，還有比這句更能打動人心的情話嗎？
可是，蘇嬈的心在一番驚濤駭浪般的激動后，卻選擇了忽略和無視。
她明白，此刻的自己有多醜。
她怎麼能用那張醜陋到不堪入目的臉，去接受這句世上最動聽的讚美？
她知道，在他淡然疏離的外表下，其實深藏着一顆悲天憫人的心。他同情她，可憐她，想方設法幫她接納自己。
而她，能夠做到的最大限度，只能是忘記自己。
從那日青湖畔看過自己一眼之後，她已經不會再看自己第二眼。
從前，她喝葯或者吃東西的時候，總是會把面紗取下。從她看過自己那一眼之後，她的面紗便再不曾離開過她的臉。
胡人公主沒有來得及毀去她的眼睛。這段日子以來，她早已明白，胡人公主劍上帶的七花蝕魂散雖然毀去了她的容顏，但最後灑出的七花蝕魂散，其實在未曾觸及她的眼睛時，便已被顧珩拂開。
但顧珩其時卻故意用法力遮蔽了她的視力，好叫她不會因為看見自己的容顏，而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顧珩對她，可謂用心良苦。
即使這份用心良苦只出於同情和憐憫，她也不忍心叫他落空。
「蘇嬈——」久久聽不到她的回應，顧珩頓住了步子，凝神看着她道：「你為什麼不說話？」
在顧珩迫人眼神的籠罩下，蘇嬈無法再裝聾作啞，只扁了扁嘴，低下頭道：「這裏很美，可是……我很醜……」
「誰說你很醜？」顧珩突然將她拉近身旁，伸手抬起她的臉道：「你知不知道，你令世間所有的風景黯然失色！」
蘇嬈渾身一震，看着顧珩凝視她的眼睛，片刻失神之後，突然拚命掙脫顧珩的手向前跑去。
她看見，星光與花海之間的顧珩，那俊逸的身影，那無瑕的風度，那完美得令人驚心動魄的容顏……令她在剎那之間越發不能接受自己的醜陋。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你不要看我……」她一邊跑着，一邊流着淚乞求地喊。
「蘇嬈——」
不顧一切向前跑着的她，突然撞進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
顧珩雙手抓住她的肩頭，一向沉穩淡定的臉上帶着深深的痛惜：「蘇嬈，你在逃避我，還是在逃避自己？我要如何才能讓你相信，在我心中，你的美麗無人可及——」
「你為什麼要騙我？」淚水濕透了面紗，蘇嬈啞聲道：「你給的同情和憐憫已經足夠，用不着再來欺騙我、安慰我……」
顧珩怔了一下，聲音中不覺帶上一絲薄怒：「我沒有欺騙你、安慰你，我給你的也不是同情和憐憫……蘇嬈！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