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殘酷的真相

翌日，顧珩為蘇嬈送葯的時候，發現蘇嬈與往日有些不同。

往日里，她總是有些怕他，怕里卻含著些歡喜。今日里，她仍然有些怕他，怕里卻含著些疏遠。

喝完了葯，她突然直接問他：「太子殿下，我的眼睛和臉，是不是永遠不會好了？」

顧珩遲疑了一下，又聽她道：「以孟子神醫的醫術，尚且無能為力。天地六界，又有誰能治得好我？太子殿下不必隱瞞。也許真相很殘酷，但我想要知道真相。」

顧珩沉默了許久，緩聲道：「殘酷的真相，難道能讓你的心比現在好受些嗎？」

蘇嬈心中沉了一下，低聲道：「不能。但是至少會讓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你要怎麼做？」

蘇嬈垂頭道：「回八荒嶺幽棲觀，那裡是我生活了一年的地方，即使眼睛看不見，我也能在那裡很方便地生活下去……」

她昨夜裡已經想好，如果她的眼睛註定永遠無法復明，她的臉註定永遠無法復原。她便找一個無人的地方去生活，不麻煩任何人，亦不接受任何人的同情和憐憫——尤其是他。

而一個陌生的地方，會禁不住引起她的好奇，會讓她因好奇而痛苦。所以最後也是唯一的選擇，似乎只剩下了八荒嶺。

儘管，在經歷過人世繁華之後，在有過那麼多朋友之後，她好害怕再回到從前面對一團死水般的日子。但是，她可以用回憶和幻想打發無盡寂寞的時光。

「你的仇，不用報了嗎？」顧珩壓抑的、平靜的聲音，彷彿在怒其不爭。

蘇嬈想了一下，抬頭道：「你已經毀去胡人公主的容貌，想必她心裡亦是痛苦之極，這也算……為我報仇了。」

「我何曾毀去她的容貌？」顧珩道：「我只不過迫她現出原形罷了。」

「現出原形？」蘇嬈有些驚訝。

「你可曾聽說過血藍河？」

蘇嬈搖了搖頭。

顧珩道：「血藍河是魔界中邪氣最重的地方，所有邪魔死後，都會自動被血藍河的邪氣吸引，匯聚在血藍河的上空。」

蘇嬈想起龍岩曾對她說過，所有善良的妖魔死後，靈魂都會化為魔界星河中閃光的花朵。當時，她忘了問一聲，邪惡的妖魔死後會去哪裡？原來，竟是到了血藍河上。

顧珩繼續道：「血藍河受惡靈浸潤，邪氣日重一日。天長日久，河中長出一棵巨樹，通體紫紅，滿蘊邪惡之力……」

「那便是胡人公主的原身么？」蘇嬈倒抽一口冷氣問道。

「不是。」顧珩道：「邪樹化為女魔，嫁與魔君，生下胡人公主……」

「原來胡人公主是血藍河上邪樹的女兒……那麼邪樹化成的女魔現在何處？」

顧珩沉吟道：「五年前，魔界、天界，實力皆至鼎盛時期。兩界皆欲誅滅對方，一統六界。其時天魔大戰之慘烈，可謂曠古未有——」

「比之兩多年前的那場大戰還要慘烈嗎？」蘇嬈好奇地道。

「兩多年前……」顧珩不屑地道：「那也稱得上戰爭么？」

蘇嬈閉上了嘴。

顧珩接著道：「本來，天、魔兩界實力相當，斗得不分輸贏。但人界受天魔戰爭所累，赤地里，民不聊生。當此之際，人界一些有為之士選擇了援助天界，致使天界在天魔戰爭中略勝一籌。」

蘇嬈暗道：原來人界雖然弱小，在關鍵時候，卻能夠左右強大的天魔兩界的輸贏。由此看來，即使再弱小的族類也小瞧不得。魔界平時吃人害人毫不手軟，天界卻好歹有個天條約束著。關鍵時刻，人界幫天界而不幫魔界，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顧珩道：「天人聯手，魔界即將覆滅之際，邪樹化成的女子——即當年的魔后，以血為祭，召喚出血藍河上空的惡靈，殺死已經進入魔界的兩位戰神，並封閉了魔界大門，將天人兩界阻隔在外。魔后血盡而亡，重化為血藍河上的邪樹。」

蘇嬈遙想五年前那場天魔大戰的慘烈，天界損失兩位戰神，魔界失去魔后，一時不由得心驚膽戰。

顧珩又道：「胡人公主乃邪樹之女，原本面貌獰惡無比。但她采魔界百花之精，又引天界皓月之魄，方成就得花容月貌。我雖迫她現出原形，然不消幾年，以她的魔力修為，必然仍能一如從前。」

蘇嬈默然半晌，道：「她既為無數惡靈滋養出的邪樹之女，其魔力修為定然深不可測。我一介凡人修成的神仙，要如何方能勝得她過？」

「只要你想，便沒有做不到的事！除非你自己放棄。」顧珩的口氣不容置疑。

「為什麼你不幫我報仇？」蘇嬈仰頭道：「對於你，那難道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嗎？」

「她救過我。」顧珩簡短地道。

「因為她救過你，所以無論她怎樣傷害別人，你都不會傷害她么？」蘇嬈有點兒生氣。

顧珩淡淡道：「我不會傷害她，但也不會阻止被她傷害的人去找她復仇。你若想要報仇，我可以幫你。你若想要放棄，也隨你。」

「好！你幫我——」蘇嬈咬牙道。

胡人公主毀去她的容貌，傷得她體無完膚，又毒瞎她的雙眼。倘若她和她一樣，容顏被毀也就罷了。哪知不消幾年，她便能恢復容顏，一如既往地在魔界逍遙。這口氣，叫她如何咽得下。

既然顧珩不能動手替她報仇，她便只能依靠自己。何況，與其瞎著眼睛在八荒嶺苟且偷生，不如拼盡全力與仇人放手一搏。

她所要做的，只是扼止心中的愛。無論顧珩對她是同情還是憐憫，她只要學會他蓋世的神功就可以了。

當治癒的希望消失之後，蘇嬈放棄了自憐自艾，每日里只以修行練功為務，再不叫自己胡思亂想。

雖然偶爾夜半夢回之際，她還是會恍惚記起對他的愛，但清醒過來的她立即告訴自己：你這個瞎眼醜八怪，也配去思慕風采絕世的北冥戰神嗎？一個人丑，要丑得有自知之明，不要去奢望註定得不到的東西。不然，不過徒自落人笑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