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離別前奏

或許，每一次離別是真的可以再見的吧。

晚宴開始的時候，小離就已經在廚房偷吃了半飽了，她本來不想坐在一大群人里一起吃飯的，可是剛想找借口開溜，卻見成子木帶著方易，曲晴，和邢沫走了進來，她一下子心就安了，雖然下午和成子木的朋友有說有笑，但到底是剛認識，這下總算有熟悉的人坐在一起，小離笑眯眯的拉著曲晴和邢沫坐在自己兩邊，曲晴瞪著眼取笑小離穿著裙子連路都走不好了，邢沫淡淡的微笑在她耳邊說好漂亮，三個人坐在一起說笑打鬧，小離心裡覺得無比安心。

成子木帶著方易到處介紹朋友，小孩子不可以喝酒，成奶奶拿出了自己釀的果酒，說今天高興，一人可以喝幾杯，所以小離這一桌就沸騰了，成子木被那群朋友拉著玩遊戲，小離坐在對面看著成子木在人堆里笑的有些沒心沒肺，特別，，開心，就忽然傷感起來，彷彿此刻的他，與自己好遠，他們開著她不太懂的玩笑，小離心中覺得悶悶的，明明自己才是和他從小到大的，為什麼他們說好多事，她都不知道呢？

方易跟著瘋了一會，便坐在曲晴旁邊，兩人埋頭嘀咕著哪個菜好吃，邢沫安靜的喝著果汁，眼神不經意的看著成子木，看著他燦爛的笑臉，臉就紅了起來。

小離越想越悶，一個人坐在那裡不停的喝著果酒，不知不覺，兩瓶酒下肚了，她搖晃著站起來，走到廚房角落，發現了柜子里放好的果酒，又拿出兩瓶，邊喝邊想，這果酒酸酸甜甜，怎麼喝都像飲料，早知道就早些拿出來，放在冰櫃里，熱的時候喝一瓶，那才叫爽。

郭姨去廚房準備果盤的時候，被絆了一下，才發現小離抱著酒瓶對著自己傻笑，地上又是兩個空瓶子，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叫了起來「子木少爺，這小離丫頭醉了。」

偏廳人聲嘈雜，可是正廳卻氣氛安靜，都在安靜吃飯，低頭聊天，郭姨一喊，張天成瞬間站了起來，快步走到廚房，一把拉起小離，看著呵呵傻笑的女兒，剛想吼幾句，小離的眼淚就落了下來，他一時愣住了。

成子木眼神早已注意小離已經離席，應付之間也在尋她，如今看見被她爸爸提在手裡，當下就跑了過來，一把扶住她，看著滿臉鐵青卻又心疼的張父。

「張叔，我先帶她上樓休息一下，你放心吧，別生氣。」

「生氣，誰生氣了？」小離迷迷糊糊的抬頭，看見自己老爸站在眼前，伸手特別豪氣就拍了拍父親的肩膀。

「老爹，誰惹你生氣了，你告訴我，我給你出氣，我去揍他。」

張天成哭笑不得，揮揮手，讓成子木帶她離開。

小離在成子木懷裡不安分的扭動，忽然毫無預警的大哭起來，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委屈和低落，這一哭，成子木那群朋友扁豆圍了過來，其中一個少年嘴角一歪，笑嘻嘻的說「這丫頭還挺逗啊」，成子木回頭瞪了他一眼，將小離圈在自己懷裡。

「嗚嗚嗚嗚，成子木你個混蛋，老是罵我白痴，笨蛋，你最好趕緊滾出青梅鎮，省的在這裡禍害我們乾淨無潔的空氣，走就走嘛，有什麼大不了的，走的乾淨利落一點，幹嘛還留那麼多念想，你走了以後就沒人罵我了，嫌我笨，你才笨，你全家都是白痴，你爸媽，你爺爺奶奶，都比我還笨，我都看得出你捨不得，他們為什麼就看不出來呢，什麼嘛，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搞子承父業這一套，你連我都打不過，我就是投錯了胎，成了女兒身，要不是，老娘以後也可以是共和國軍人，還有你什麼破事，嗚嗚嗚嗚嗚，成子木，我後悔了，你知道最後悔什麼么，你知道么，你不知道，，，，」

「張小離你太過分了，子木，把她給我帶過來，簡直太放肆了。」張天成氣的臉都白了，這丫頭到底是隨了誰，母親安靜沉穩，而他正直老實，怎麼就生出來這個魔王般的瘋丫頭。

他紅著臉看著不知所措的眾人，尤其是成爺爺那張陰沉的臉，心下惱羞成怒，大步走近，直接將她從成子木手裡拽了出來，，成子木見他真的生了氣，想要護著卻已經來不及，成奶奶走過來剛要勸，小離卻突然站穩，一個扭身，眼神迷離的晃晃悠悠的掙脫了出來大喝一聲「何方妖孽，敢到姑奶奶地盤上撒野，看我不收了你燉湯喝。」

話音剛落，一個掃堂腿過去，張父也吃了一驚，成子木連忙上前推開他，抓住小離的胳膊，小離順勢一套組合拳使出來，打的成子木直躲，也不敢真和她動手，小離的滿身鬥志已經被激起，這下，兩人竟真的在客廳對打了起來，眾人也是面面相覷，也驚訝小小年紀的兩人，基本功竟如此紮實，成子木盡量不傷到小離，心裡也知道，這一架免不了，不打一場，她的氣永遠不會真的消。

走神之際，一個重拳就打中了肚子，小離喝醉了出拳卻是又快又准，腳下也不閑著，連著兩個旋踢，將成子木打的直直後退，張天成也楞了，彷彿此刻的小離，就像她的母親那樣，雖然醉醺醺，可是眼神，速度，卻格外認真。

成子木不知何時從桌上抓了一杯水，一杯水嘩的一下潑在了小離臉上，站在了小離的面前，小離瞬間站住了，身子晃了一下，眼神迷離，成子木氣喘吁吁，又快速拿起桌上的紙巾，替她擦臉，小離噘著嘴，滿臉委屈，彷彿剛才出手的不是她，周圍一群人站在不遠處，下巴都快掉了，這小離可以去演戲了，這表情變的也太快了吧，瞅瞅這委屈勁，好像剛才挨打的是自己。

「氣消了？酒醒了？」成子木嘆了口氣，笑著看著小離。

小離點點頭，身子一動不動。

「累了吧，上去睡覺？」

「嗯。」小離乖乖回答。

「道歉，說話。」成子木拉著她，轉過身。

「對不起，爺爺奶奶晚安，老爸晚安。」乖順的很

成子木責備的看她一眼，臉上卻是依舊笑呵呵的，將她搭在自己肩上，扶著她上樓，很快，便又下來，來到張父面前「睡著了，您再生氣，也等醒了再罰她，而且，她氣的是我，她這脾氣，您也知道，這氣不撒出來，早晚也得弄出什麼事，還不如今天趁喝多了撒出來。」

張父抬頭看了看二樓，嘆了口氣，轉過身「老爺子，怨我，讓你笑話了，她小孩子說話不知輕重，你別生氣，別跟她一般見識。」

成爺爺哼哼一笑「她從小在我這院里撒潑長大，什麼脾性我會不知道，哪會和她一個小娃娃計較，就算我要罰她，小木她奶奶，怕也是捨不得，小張啊，你這丫頭，也是不簡單啊！」成爺爺說道最後，彷彿想到了什麼，竟自顧笑了起來。

經過小離這一鬧，眾人的氣氛反而熱絡了起來，而此刻的小離，躺在床上，睡姿極其難看的進入夢鄉，早已不知神遊何處。

邢沫被方易和曲晴送到家路口，自己一人走在昏暗的路燈下，小鎮的夜晚格外安寧，她腦海里浮現出成子木對小離的溫柔，替她擦臉，打架還怕傷著她，第一時間護著她，心裡酸酸的，抬頭看著暗黃色的路燈，燈光照在她明亮的眼睛里，無限深思。

小離睜開眼，口乾舌燥，頭疼欲裂，搖搖頭，不記得自己怎麼回到床上了，她皺著眉頭坐起來，卻發現怎麼也想不起來昨夜的事，她這才知道，原來，喝醉斷片這事，還真的有。

她揉著眼睛下樓，成子木的母親正在準備碗筷，見她走來，笑咪咪的轉過身端來一碗湯遞給她「頭疼吧，快把這個喝了，緩解一下。」

小離接過咕咚咕咚喝完，張嘴就問「成子木呢？」說完就後悔了，心虛的低下頭。

夏倩捂嘴偷笑「他去給你收拾書包和衣服了。一會送你去學校。」。

小離點點頭，拉開凳子坐下，頭腦還不是特別清醒，抬頭又問「成爺爺和成奶奶呢，叔叔呢，怎麼沒來吃早餐？」

「哦，你叔叔帶他們去檢查身體，過兩天才回來，我們好不容易休假，陪陪他們，你這兩天也常過來，阿姨的手藝也不錯哦。」

小離點點頭，咬了一口手裡的麵包，思緒混亂的嚼著。。f4f6dce2f3a0f9dada0c2b5b

成子木進來的時候，小離已經吃完了早餐，坐在沙發上老實的等著，頭依舊有些疼，可是她還是想不起來昨天後來發生的事，剛才郭姨看她的眼神太奇怪了，昨天自己喝了不少果酒，後來就不記得了，不會發酒瘋，打了誰吧，她立刻環顧四周，發現沒有什麼東西被打爛或者少了什麼。

成子木將書包和衣服塞給她「快去換好，時間不多」

小離拿起衣服上樓，快速收拾好走了下來，一言不發的跟著成子木走了出去，坐在車子後邊，她一路都在苦思冥想，卻是零零碎碎的記起了一些。。

成子木將她送到座位，自己也坐在了旁邊，小離這才意識到，回頭看他「你不是請了長假去參加各種考試么？」。

「考完了，也該回來了，我還想要正式的畢業證書啊」成子木不以為然的說道

小離心裡一絲開心閃過，嘴上卻嘟囔著「真煩人，又要回來礙眼。」可是，眼神深處的開心卻是藏不住。

成子木嘴角微微上揚，輕輕一笑，伸手拿出書本，內心無比平靜的看起來。

曲晴和邢沫走進教室的時候，便看見兩人相鄰而坐，沒有多餘的話，可是卻都帶著無比安然的微笑，認真的看著手裡的書本，就像一幅帶著陽光溫暖的畫面，讓人覺得平和，安心，和諧，美好。

炎熱的六月，在烈日蟄伏了許久的沉悶氣息下，中考如期而至，成子木自從那天進入學校后，一天都沒有請過假，每天幫小離複習到半夜，小離也不記得從什麼時候起就搬到了成子木的房間里，兩人隔著一張書桌，每晚看著彼此的臉龐，在各自的小床上入睡，似乎忘了考試過後，即將要分離的事。。

小離腦袋昏昏沉沉的，滿腦子都是英語單詞，各種政治歷史的事件，考試的前一天下了一下午的雨，似乎也在吹散這讓人無法喘息的炎熱。

成子木的房間里，節能燈發出明亮的光，照在小離滿是細汗的臉上，儘管開著空調，可她還是止不住的緊張，從未有過的緊張，她一遍又一遍的檢查著自己的書包，足夠的鉛筆，尺子，圓規，准考證，草紙，橡皮擦，直到成子木走進來將她拉了出去。

兩人來到成宅後院，葡萄架下的鞦韆輕輕晃動，小離驚訝的發現這裡居然接了一條電線，線的頂端，一個橘黃色的燈泡照亮了這一方小天地，成子木將她按在鞦韆上，在背後輕輕的推她。

兩人都沒有說話，小離閉著眼，感受夜晚偶爾吹來的一絲涼風，成子木站在身後，看著鞦韆上的小離，眼神幽深，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小離漸漸睡意襲來，成子木將她輕輕抱在懷裡，腳下一踩，後院一片漆黑，他抱著小離回到房間，看她一臉平和，笑了笑，手輕輕將她臉邊的頭髮掛在耳邊，她的頭髮已經長長了，披到了肩膀處，成子木忽然抬手揉揉自己的眼睛，看著書桌上小離的書包，眼神黯淡下來。

清晨的小路上，小離坐在成子木的車座後面，雙手摟著他細細的腰，看著他單薄的肩膀，白色的短袖，似乎還能隱約的聞到他身上的汗味，小離抓緊了他腰間的衣服，抿著嘴，看著遠方。

三天的考試時間結束，成子木在這三天里，每天早上騎車送小離進考場，考完試衝出來帶著飯盒在門口等她，晚上等著她走出校門，告訴他今天的試題有多難，考試中間鉛筆斷了，還犯困，所有的小細節，她一遍一遍的重複，他靜靜的聽，一路帶著她回家，小離的爸爸晚上下班也會到成家吃飯，看著小離複習功課，然後回自己的家，他也想像別人一樣，等著女兒考完，帶她去吃點好的，可是他沒有空閑，他送了很多禮物到成家，他知道成子木每天的辛苦，知道他雖然心甘情願，但是，他也用一個父親的心意和無奈，默默替小離加油。

等待結果的日子並不難熬，小離心中知道自己的能力，這次考試她有把握，至少天藍高中的大門，她已經可以走進去，方易選擇了天藍高中，沒有人知道他小小的心裡藏著多麼執著的堅強，因為曲晴這次發揮失常，沒有希望考上鄰市的重點，所以，他心中的信念更加堅定。邢沫的性子，她們都在天藍高中，她也沒有意外的選擇天藍高中，幾個人似乎都確定了會一起走進高中，除了成子木。

他的通知提前下來了，其實在小離考試前，他就已經考過了，不過是在等通知書，bj市的重點高中，小離心裡不知道成子木上了這所學校和他以後當兵有什麼關係，她也不知道之前成家出現的那幾名軍人是來做什麼的，她不願多想，現在她滿腦子都在告訴自己，告訴自己，成子木即將離開這件事實。

在六月底七月初的時候，幾人去學校對了答案，結果也和預想差不多，小離只報了一個學校，就是天藍高中，曲晴的第二學校才是天藍，所以，她還在苦惱或許需要出錢才能順利進入，方易和邢沫的分數似乎會更高些，不管怎樣，總算有個不錯的結果，而畢業典禮，也終於來臨，剛剛因為考上而帶來的歡喜瞬間被畢業分離的不舍抹去，大家都在教室里亂竄著寫同學錄，貼照片，合影，送禮物，小離看著手裡發的畢業校服，心中也難免不舍。

初中三年，是她和成子木，曲晴，邢沫，方易，一起走過的，這樣的日子，以後再也不會有，輕鬆，自由，進入高中以後，學業會更加緊張，陌生的環境，不再熟悉的同學，老師，更多的規距，更多的為以後得選擇，還有人生最重要的高考，小離以前從未考慮過這些，可是，最近她卻越來越多思，越想，越憋悶。

從小學到初中，幾人從未分開，因為青梅小鎮的小學和初中是直升，一所學校，這些年，幾人打打鬧鬧一起長大，這是永遠無法割捨的情分和友誼，一旦一個人離開，總感覺這種平衡會打破，會有缺口，而成子木，就是這個缺口，小離心裡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知道成子木的離開給自己帶來的負面情緒，可是她不願承認，也不敢承認。

這個暑假，再也不像從前那般懷著期待，反而希望它的時間可以走慢一點，再慢一點，通知書下來的時候，張爸高興的請了一天假，帶著小離來到鎮上，買了好多新衣服，又買了新書包，看著爸爸滿臉大汗的騎著車，坐在後座的小離心裡感動萬分，爸爸的關心她心裡知道，雖然偶爾不理解，會埋怨，可是他的一個小關心，自己就能滿足的無以言表，果然是父女連心啊，小離撇撇嘴，看著自己手裡快要拿不住的各種袋子，心情稍微晴朗。

安靜的小院里，青梅樹下，小離乖乖的坐在凳子上，張爸手裡拿著梳子和剪刀，認真小心的替小離剪掉披肩的長大，小離聽爸爸說過，以前媽媽的頭髮，也都是他剪的。

看著鏡子里恢復齊耳發的樣子，小離覺得無比輕鬆，她小心翼翼的穿上白色的畢業校服，又換上新買的白色流蘇涼鞋，有些笨拙的帶上一個銀色水晶發箍，背上洗的異常乾淨的小挎包，對著老爸轉了一圈，張天成面帶笑意，誇自己眼光好，會挑鞋子，小離直到他是在誇自己漂亮，不計較他的打趣，拍拍自己的臉，綻放出最大的笑臉，轉身，走出大門。

成子木穿著一身白色的校服長褲，白色的球鞋，乾淨無暇，天藍色的背包背在背上，帶著一定白色棒球帽，一隻腳踏著自行車，一隻腳踏地，在熱烈的陽光下，等著小離。

小離打開門的瞬間，看著這樣的成子木，彷彿又像看到了漫畫里的王子，陽光，乾淨，清瘦，她站在門口，對著他微笑。成子木也回過頭看著小離，銀色發箍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白色的裙子映著她白皙的皮膚，臉上散發著讓人無比溫暖的微笑，那樣可愛，那樣，美麗。那樣，讓人捨不得。。。

他招招手，微笑的說道「小離，過來。」暖風吹過，知了彷彿也安靜了下來，陽光晃了一下，照在他的臉龐，白色的帽子遮不住他滿是笑意的眼睛。

那個夏日，那個少年溫潤的嗓音，那雙白皙的手，就這樣，深深的裝了小離的心裡，她永遠也忘不掉他微笑的樣子，忘不了他說，「小離，過來。」

直到很久以後得某一天，小離再度回到這個安寧的小院，她也總會想起這一天，想起曾經單純美好的自己，想起那個陽光明媚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