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末的奏鳴曲

正午的太陽懸在無雲的天空上，熱氣不斷在石板路上翻起，江文軒叼著根快融化的棒冰，腳下踏碎的乾枯的樹葉，隨著蟬鳴發出乾巴巴的聲音。

江文軒一手鬆著自己衣服的領口，抱怨道：「這什麼鬼天氣啊！」。

暑假已經開始一個月了，江文軒好容易撐過了中考，能上一所不錯的重高，所以這個暑假對他來說雖不輕鬆但也沒那麼多壓力了。

撫摸著背後的琴盒，江文軒朝著天空中嘆了口氣，要不是老師要求，早能在家裡好好享受著冷氣悠哉的消磨時光了，偏偏要在這種熱死人的天氣里出去參加什麼音樂比賽。

江文軒暗自在心裡感嘆道：「真是運氣差啊。」

暑假音樂廳照常會舉行夏季的音樂節，形形色色的學樂器的孩子會聚在廳堂里一決高下，聽著數種不同的樂器之間奏響的旋律，在炎炎夏日裡吹著冷氣，應該是一種不錯的享受。

但江文軒不這麼想，他現在腳步都有些不穩了，身上的白襯衫被汗水打濕的甚至有些泛黃。

像他這樣不認真對待比賽的，估計大賽里是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江文軒隨手將冰棍扔進垃圾桶，音樂廳的一角已經露出在江文軒的眼前了，江文軒笑了笑，朝著前方走去。

「我說周叔叔，這事情我一個人一定會辦好的！」一間空置的琴房內，傳出少女的聲音。

「可是你爸爸······」一個頗顯無奈的男人的聲音穿出來。

「沒事沒事！你就跟他說所有事情都已經好好處理好的！」女生悅耳的聲音有些生氣的道。

「好，那比賽結束的時候我在後門等你。」

被稱為周叔叔的男子走出琴房，反手把門帶上，「小姐脾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大啊。」作為張老闆的秘書，卻每次都被拜託照顧琴房內的大小姐——張芸櫻的事情。

「哎，要不是看著這丫頭長大誰來這麼伺候她啊。」周秘書內心笑到，一生未娶的他把恩人的女兒當作自己的兒女來看待。

「這種小比賽還需要人來照顧我嗎，爸爸真是的。」琴房內的張大小姐鼓起嘴巴嘟囔著。

張芸櫻長得確實好看，散開之後披肩的長發在燈光下反射出微微的白光，簡單的白色短袖和夏季短裙，不用化妝都顯得很俏麗的面龐，卻完全無法承托出大小姐的氣質來，此時的張芸櫻正看著面前亂做一團的白色禮服發愁。

「我不適合穿這種東西啊······」張芸櫻發愁道。

就這麼嘟囔著，張芸櫻開始扒拉起自己身上的衣服來。

但是張芸櫻似乎忘了一件嚴肅的事情，她忘記鎖門了。

江文軒小跑著跑進音樂廳里。

「啊我愛科技！我愛空調！」江文軒心裡吶喊著癱倒在一旁的座位上，汗水還是順著臉頰往下流去，江文軒用手背摸了一把，嘖了一聲，向著洗手間走去。

「哇啊！」江文軒看著鏡子里自己被打濕的頭髮和臉，「小夥子長得還不錯嗎」，估計這是有些個人洗完臉照鏡子的錯覺之一。

江文軒一邊摔這手上的水，一邊向外走去。打開手機一看，離自己演出的時間還有挺久。

「找個地方休息會吧。」江文軒想著，看到了身邊一走廊的忙活這準備樂器和曲目的人。

江文軒在人群里穿梭著，好容易到了個算是僻靜的地方，他嘆了口氣，眼前的兩個琴房看起來都是沒有人的樣子。

「嗯——今天我的幸運方向是右邊！那就選右邊吧！」江文軒想著一邊打開了右邊的房門。

「啊！！！！！！！」房內傳出了女性的高分貝尖叫。

「呃···」江文軒抬頭一看，眼前的漂亮女孩正用手護住自己的胸部，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內衣身上僅掛了件穿了一半的白禮服的女孩尖叫道。

「快出去啊色狼！！！」張芸櫻感覺自己快要流下眼淚來，自己穿禮服已經夠難受了，而且自己這幅樣子居然被一個不相識的男性看見了。

「啊啊啊啊我要嫁不出去了啊！」張芸櫻一把鎖上門，蹲在地上像只受傷的兔子一樣懊惱起來。

江文軒感覺這世界是如此的不真實，靠在一旁的牆上，一隻手扶著額頭哀嘆著。

「怎麼就今天會這麼倒霉啊！」江文軒在腦海里盤算這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碰！琴房的門被粗暴的推開，張芸櫻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使那樣走了出來，雖然臉上掛這層褪不去的紅暈和墮天使一樣危險的表情。

江文軒立馬鞠躬超過九十度道：「對不起，這件事是我的不對，我應該先敲門在···」

「哼。」張芸櫻嬌哼一身，便忘旁白走去。

「哎····」江文軒長嘆一聲，身子靠著牆滑落下去「怎麼這麼倒霉啊！」

白色的身影漸行漸遠，江文軒看著張芸櫻窈窕的背影，又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江文軒起身向外邊走去，鋼琴獨奏的時間已經到了。鋼琴聲在樓道間奏鳴著，陽光透過斑駁的樹影，稀稀落落的灑在樓道間的地毯上，江文軒手指在一旁的牆壁上敲擊著，這樣的環境有點令人昏昏欲睡。

從一旁的小門走進演奏廳內，之前彈奏的少年正在向著觀眾席鞠躬，觀眾席上響起一陣掌聲來。

江文軒挑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下，現在在這裡的觀眾大多是來免費欣賞音樂會的，這種隨性挑選樂曲的娛樂性質的比賽能吸引不少外行的人來鑒賞音樂。但像江文軒這樣的參賽選手如此悠閑的坐在那裡的，確實可以是被稱為「罕見」的心大孩子。

「下一位，12號張芸櫻。」前排的評委喊道。

身著白衣的少女從另一方緩緩地步入現場來，觀眾席上響起了不少讚歎的聲音。

江文軒也小吃了一驚。沒想到這麼快就碰見了，這種性格的女孩子居然是學鋼琴的也是神奇，江文軒在心裡想到。

張芸櫻已經在那座椅上坐下來了，勻稱的背挺的和椅子成了九十度，露出背上少些雪白的肌膚來。

「曲目是李斯特的《愛之夢》，請開始。」已是步入老年的評委念叨。

張芸櫻吸了一口氣，雙手開始在琴鍵上律動起來，《愛之夢》悠長而不冗長的主旋律響起，期間碎小的音符在張芸櫻細長的手指敲幾下，從琴鍵上升騰起來，這種美妙的音色在空氣中交織著。

江文軒靜靜的聽著那快令人進入夢幻的琴聲，不由得回憶起剛逝去的初中生活來，不由的舒緩起來。

曲子不長，鋼琴的聲音漸漸小下去的同時，觀眾席上也響起了比前一次更響的掌聲來。

江文軒沒再看台上的女孩站起來的身影，向門外走去。

張芸櫻鞠躬完，抬起頭來正巧瞥到唯一一個離場的人的身影，臉不由的一紅，心裡對自己感到一陣羞惱。

江文軒朝著後台走去，小提琴表演的人雖然不多，但也還是儘早做準備為好。

推開準備室的門，裡面已經有不少的人了，江文軒進去揀了張桌子放下自己的琴來。

臨近舞台那邊突然傳來一陣躁動，張芸櫻完全不顧形象的撩起帘子進來。房內的人都被她吃了一驚，張芸櫻大步走向江文軒身邊，江文軒打了個冷戰回頭望去。

「那件事絕對絕對不可以說出去！還有你最好也給我把這件事忘掉！」大小姐雙手叉腰向江文軒宣誓主權道。

江文軒無奈的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那就好！」大小姐閉著眼扭頭道。

「那個······」江文軒無奈的用手指指向周圍，旁邊的人明顯是被這兩人的交談驚到了，紛紛停下來手裡的工作。

「啊！」張芸櫻臉上又不由的暈上一層紅暈來，唔上嘴向面前的人們鞠了一躬，匆忙的出去了，還不忘回頭瞪江文軒一眼。

還沒等江文軒鬆一口氣，旁邊的男孩子就已經貼過來了。

「喂，江文軒，你什麼時候認識到這種漂亮女孩的？」隔壁琴房的男孩子問到。

「沒沒沒，只是因為一件小事情而已····」江文軒無奈的道。

隔壁的狐疑的看著江文軒，理了理自己的西裝，拿上自己的小提琴：「江文軒你不會就穿成這樣上去吧？」一邊做著上台的準備。

江文軒把自己襯衫的袖子往上卷了卷，道聲「沒事，又不是啥大比賽。」

那位感嘆了一聲：「還是你心大，我先去了！」

江文軒應了一聲，開始給弓子上松香。

張芸櫻換好衣服，才走出音樂廳，突然轉念想起來什麼事情似的，將衣服拋給等候已久的周秘書又轉頭走回了音樂廳，扔下秘書一個人在原地發愣。

又過了一段時間，江文軒站在舞台背後，聽著台下觀眾又發出一輪的掌聲，還是感到一絲緊張的壓迫感來。

「小提琴獨奏最後一位！12號江文軒！」

江文軒咳嗽了一聲，朝著舞台上透出的光走去。

台下角落裡，少女縮在角落裡嘟囔著：「什麼嗎，名字取得挺文藝居然做那種事。」

江文軒的眼神有些遊離，台上的光對他來說顯得有些刺眼，鞠躬時一滴汗低落在舞台的木質地板上，瞬間化為一小攤水漬。

「聖桑的《引子與迴旋隨想曲》，難度很大的一首曲子嗎！」底下的評委不由竊竊私語起來，在這種比賽上選擇這種頗長時間的曲子也是了不起。

江文軒卻露出來笑容，自從自己開始練琴到現在，整整十幾年，整個初中生活都消磨在這種難曲之上還要托那位嚴格的恩施所賜。

開始進入演奏狀態的江文軒無視了台下人對於他衣著的討論，將弓子搭上了琴弦。

手指開始熟練的揉動著纖細的琴弦，弓子也在多個連續下弓和跳弓間肆意的催發音樂的美來。

議論聲逐漸消失不見，不少人發出讚歎的聲音，每一個音符和段落之間的停頓，都在牽引台下人的心弦。

張芸櫻對於江文軒的表演也是吃了一驚，耳邊想起的不斷跳動的切分音，讓她不由自主的注視這台上的少年。

曲子中本應鋼琴彈奏而出現的間斷，被觀眾如雷的掌聲所填充。

他在享受演奏的過程啊，張芸櫻這麼想著，看著台上正因快速的切換把位和換弓揮灑這汗水的男孩，笑了一笑。

江文軒每次結束這種演出都會讓自己感到雲里霧裡，晃晃悠悠的走下舞台，恍惚的踏出音樂廳的門，有些令他摸不著北的不真實感，靠在道旁的樹上休息，卻控制不了自己發出兩聲暢快的笑來，引的周圍的路人紛紛投過實現來，江文軒才好不容易回到現實世界中來。

天上已是充斥著烏雲了，江文軒才想起來今天會下雨，難怪音樂廳里的人都帶著雨傘，原來不是為了遮陽。

江文軒正思索著，天上已經飄落的雨滴已經響起了危險的信號。

「真是不幸啊我！！！」江文軒喊著，一手護住自己的琴衝進雨幕當中。

狂放的大雨砸落在杭城的地面上，奏響了屬於夏末的奏鳴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