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清風(五)

醉清風(五)

蘇沉央撇下凈安獨自上瞭望山,儘管是一路狂奔,但等他趕到鴻蒙觀時,天還是已經大亮。

大殿里,不二拿著戒刀對梅玄機道:「剃了度,你便是我鴻蒙寺的尼師。寧侯之女梅玄機,就將與你再無關係。玄機,你可想好了?」

「信女想好了。」梅玄機跪在地上,面色還帶著些許蒼白。

「一入鴻蒙,終身鴻蒙。」不二摸著她的秀髮,「玄機,你當真不會後悔嗎?」

「信女不悔!」

「既然不悔,那我便為你剃度……」餘音未落,不二就已經拔下了梅玄機頭上的梅花簪。梅玄機偏了偏頭,在那支簪子即將墜地時,她眼中忽然又帶上一絲不忍。

捉到了她眼中的那絲不忍,不二頓了一下,「放不下嗎?」

梅玄機閉上眼搖了搖頭,道:「不過是身外之物。」

「你放得下身外之物,可你未必能捨得了心中紅塵!」蘇沉央站在殿外,他看著地上的碎簪,宛如看到了他的那一顆真心。

聽到蘇沉央的聲音,梅玄機動了一下眼皮,「早晚都會捨得的。」她抬起頭,對不二懇求道:「還請大師為信女剃度。」

「願你當真不悔。」不二抓起了她的一縷長發。

「不要!」長發落地,蘇沉央也跑進大殿,因為太慌張,他還險些被門檻絆倒。

「繼續。」

「不!」知道勸不住她,蘇沉央便對正準備動手的不二大叫:「她是寧侯梅世章的女兒,你不能這麼做!」

見蘇沉央也拿梅世章做幌子,不二不由冷臉道:「貧尼知道。」

「你知道?」蘇沉央先是驚訝,而後又晃了一下身子,「既然你知道,那為什麼還敢讓她出家?」

「蘇公子!」不二厲聲道:「對於出家之人,貧尼只看緣分不論出身。梅姑娘拋棄紅塵俗世一心向佛,這既是與貧尼有緣。若是蘇公子心中還有怨氣,那貧尼無話可說。」

蘇沉央抿了一下嘴角。

不二是跟藥王穀穀主齊名的人物,他不敢和她爭論。於是他轉過頭,看著梅玄機眼底的堅決,這個不輸於唐慕白桀驁尊貴的男人猛地跪到了地上。

「玄機,求求你……」蘇沉央哽咽了一下,「就當是蘇大哥求求你,你跟蘇大哥回去好不好?我們一起回京畿……不,我們去姚城!去藥王谷!只要你開口,只要你不在鴻蒙寺出家,不論你想去哪裡蘇大哥都會陪著你!」

蘇沉央堅持不讓梅玄機在鴻蒙寺出家,是因為他知道,一旦梅玄機入了鴻蒙寺,她將再也沒有還俗的機會。因為不二……不會再給她還俗的機會。

「蘇公子!」不二難得的動了怒,「難道在蘇公子的眼中,鴻蒙寺就是如此不堪?」

「大師說笑了。」避開不二的目光,蘇沉央握緊了袖子地下的雙手,「沉央之意,本不在鴻蒙。只在……」

「蘇大哥。」梅玄機回過頭,「不要再說了。」

「你想通了?」蘇沉央一臉的欣喜。

「想通了。」她不能再回京畿,也不能去姚城找她母親和外公,更不能跟著蘇沉央去藥王谷。所以,她只能在鴻蒙寺落髮出家。

蘇沉央以為梅玄機是想通了不再出家,他剛想站起來,梅玄機就已經從不二的手中奪了戒刀。等她的一頭長發變成了齊肩短髮,蘇沉央也差點昏倒在地。

「梅玄機!」蘇沉央竭聲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今日你無端斷髮,他日又該如何對梅伯母交代!」

「他日之事,他日再說。」把戒刀還給了不二,梅玄機又低聲道:「大師,您是不是該給信女賜個法號?」

不二接了戒刀,看了一眼蘇沉央,道:「凈空,從此往後,你便是凈空,是貧尼的第一十七個弟子。」也將是最後一個弟子。

「謝師父。」梅玄機規規矩矩的磕了幾個響頭,不二眉眼含笑的一一應下了。隨後她拿著戒刀,將梅玄機剩餘的頭髮也都剃除。

蘇沉央跪在殿中,他緊緊地盯著不二的手,好似不二每一次落刀,都是在狠狠地往他心上扎。

剃度之後,梅玄機便脫了身上的雲雁細錦衣換上了一身素衣。摸著那串仍帶有涼意的佛珠,她舉步走到了蘇沉央的身邊。

「蘇公子。」梅玄機一開口,就讓蘇沉央徹底死了心。「天涼了,你該下山了。」

「不!我不走!」蘇沉央伸手想要抓住梅玄機,結果卻被來人打了手。

「瞧你那點出息!」

蘇沉央回頭看著來人,當即驚叫:「伯母?」

「叫叫叫,就知道叫!」才從姚城趕回來的梅夫人捏住了蘇沉央的耳朵,「我的這雙耳朵,就是這麼被你給叫聾的!」

「娘……」看見梅夫人,梅玄機心虛的往後退了一步。

「娘什麼娘!」手裡拎著蘇沉央,梅夫人又瞪了梅玄機一眼,「你都出家了,你還敢管我叫娘?」

梅玄機被壓制的不敢說話,一旁的不二救場道:「梅夫人,蘇公子與凈空不過只是問候一句,夫人又何必如此動怒?」

「叫誰梅夫人呢?」梅夫人放過了蘇沉央的耳朵,轉而看向不二,「本夫人是寧侯爺的正妻,你應當叫我侯夫人!」

梅夫人將怒火轉向了不二,這讓還站在兩人中間的梅玄機略感尷尬。

她的這個娘啊,當真是哪裡都好,唯一不足的,就是生了一個潑辣火爆的性子。

從姚城到京畿,若沒有個一天一夜的狂奔怕也是到不了的。讓一個暴脾氣的人一天一宿不合眼,她不逮誰懟誰,那才叫做奇怪呢!

梅玄機低著頭盡量減少存在感,梅夫人噎完了不二,果然又去找了蘇沉央。

「你說你,你就不能再有點出息?」梅夫人用手指點了點蘇沉央的腦袋,「為了一個不喜歡你的姑娘,你值得么你?」

「值得!」蘇沉央撿起了地上的碎簪,他透過梅夫人對梅玄機苦笑,「她不喜歡我,那是她的事。我只知道我喜歡她,喜歡到我的眼裡只能容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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