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去而復返

第一百四十五章 去而復返

那山峰巒疊翠,約隔十五六里,三宮主縱身飛掠,只片刻便到了山頭。

山這邊火光大起,火勢自山腳向前蔓延開去,一直燒到對面山下。兩邊山上都長滿松樹,枯葉積有數寸之厚,可那火竟沒有燒上山來,反倒是中間空曠的荒谷中燒的猶為猛烈。

越到中間,火勢越猛。三宮主從那騰起的烈焰中看到了殺氣,殺氣下有數也數不盡的字在瘋狂跳動,「殺呀殺呀」之聲隱隱可聞。

突然,一條人影自烈焰中拔地而起,十多個金色的字也跟着跳出,那人影右手持扇,連揮七八下,將跳出的字擊散成比劃。三宮主喊了一聲:「詭計先生。」那人影已重新落入烈焰當中。

三宮主見得這麼一副場景,只道是詭計先生被那些字纏的脫不了身,正欲下山相助,卻聽烈焰中傳出一聲大喝:「風來。」天地之間如有感應,頓有冷風襲來。

三宮主迎風而立,衣發被吹的盡數飄起,又見月色下烏雲急涌,奔雷聲不絕於耳,心想:「一聲風來竟引出此般變化,這詭計先生難道是有呼風喚雨之能?」右掌前伸,已有毛毛細雨落於掌心。

細雨逐漸變大,兩三個眨眼后已下的嘩嘩作響,接着更是模糊視線,如同傾盆。三宮主回身一看,卻見山的另一邊月色如初,點雨未落,這被呼喚而來的雨只下在火光大起的兩山之間。

暴雨一落,四周的野火立即熄滅,荒谷

中騰起的烈焰也緩緩變小,藏身在烈焰里的字似是不甘心就此消散,還想要四處逃竄,奈何暴雨漫空,逃無可逃,只得泥沙般被沖刷殆盡。

三宮主凝目看去,只見滅了大半的火焰中現出兩人。左側那人一身白衣,一手向上作擎天式,如托千斤重物,右側那人一身深色長袍,左臂上搭著一條拂塵,似是一身道門裝扮。三宮主認得左側那穿白衣的是詭計先生,可右側那穿深色長袍的卻毫無印象。

三宮主見詭計先生身懷呼風喚雨的本領,心中本已驚詫,又見烈焰中尚有他人在側,不禁愈加好奇,思道:「看這人穿着,應是道門中人。天下道門以江南龍虎、江北武當為最,西崑崙次之,東海蓬萊在次之,卻不知他是哪一方的高人?詭計先生能與清都山水郎為敵,這人能和詭計先生並肩,想必也是智能天縱的人物。」待到火勢全滅,那人拂塵一甩,身形未動,人已向對面山上飛掠而去。

詭計先生右掌下放,收了異術,谷中風雨瞬時停歇,三宮主與重現的月色一同從山頭飛下。

詭計先生轉過身來,欠身笑道:「有勞三宮主挂念,清都山水郎的異術總算是破了。」三宮主回了一禮,道:「先生的本領,可真是讓凌音大開眼界。」詭計先生道:「三宮主快別抬舉在下,區區喚雨之術,與清都山水郎的萬字連城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三宮主道:「凌音平時只顧鑽研自然經,卻不知世間還有如此多的奇異本領,說來可真是慚愧。」

詭計先生朗聲大笑:「有何慚愧可言,此般本領,看似莫測高深,實則儘是些只能唬唬常人的旁門左道,三宮主若將自然經修至臻境,只怕是會看不上哩?」見三宮主面色紅裏帶白,遠不及原來俏麗,問道:「三宮主怎會有傷在身?」三宮主道:「凌音剛才與百里先生動手,受傷自是難免。」詭計先生道:「三宮主謙遜如此,怎會與那狂徒動手?難不成是他欺人太甚?」三宮主見詭計先生臉上現出怒容,連忙解釋道:「先生誤會了,百里先生並沒有欺人太甚,是凌音主動招惹了他。」詭計先生詫異道:「哦?」三宮主遂將相救小色女,一戰百里狂徒之事說出,聽的詭計先生半不出話來,只得連連嘆息。

三宮主亦知小色女的所作所為十分過分,自己護她頗有些不講道理,又道:「其實凌音這麼做也有些鬼使神差,凌音與她素不相識,可在她危在旦夕的時候,心裏卻莫名湧出了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詭計先生道:「正是因為這突然出現的親切感三宮主才出手相救?」三宮主道:「是。」詭計先生將手中的詩扇刷的一展,道:「如此看來,三宮主應該是被人影響了心智。」三宮主聞言失色:「先生是說那種親切感並非凌音

自己產生,而是受人影響?」詭計先生道:「那小色女胡作非為,囂張跋扈,與三宮主一不相識,二無瓜葛,若不是受人影響,又怎會憑白無故的感到親切?」

三宮主聽完這話,後背已有冷汗溢出。自己向來小心謹慎,如今被人影響了心智卻是絲毫沒有察覺,這一次是出手救了小色女,下一次又會幹出什麼?三宮主不敢在想下去。

詭計先生若有所思,緩緩抬起頭來:「三宮主的一身修為,可以說是深厚已極,然而這人卻能在無聲無息中讓三宮主心生異想,並且還依其行事,敢問天下間有幾人能夠做到?張家天師,呂姓真人,已經仙逝的墨家矩子,來自清都的山水郎,以及——」微微一笑,目光十分自然的向西邊抬起。

西邊正是條天山的方向。三宮主明白詭計先生話中所指,道:「是條天山的那位神女。」詭計先生笑道:「事若如此,合情合理。」三宮主回想起百里狂徒與那位神女說的話,道:「先生也覺得那位神女並非無情?」詭計先生道:「如若無情,又為何要影響三宮主心智呢?」三宮主道:「可那位神女不肯讓凌音帶她女兒下山,還對百里先生說之所以生下女兒就是為了要了結她,這又是為何呢?」詭計先生笑而不答,反問道:「聽三宮主剛才所說,那位神女是在三宮主支撐不住的時候才現出聲來?」三宮主道

:「是的,那時凌音已經受傷,在戰下去不知要傷到什麼程度。」詭計先生又問道:「三宮主可是覺得,那位神女之所以現出聲來,是為了救她的女兒?」三宮主心下這麼認為,可被詭計這麼一問,卻是有些不能確定。

詭計先生搖了搖手中的詩扇,笑道:「如果在下沒有猜錯的話,那位神女現出聲來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救自己的女兒,而是為了讓百里狂徒停手。」三宮主甚是不解:「先生的意思是,那位神女是為了救凌音才現出聲來?」詭計先生道:「那位神女應該是見百里狂徒多次對三宮主留情,只是礙於臉面一直不肯停手,又見三宮主為其所傷,所以才現出聲給百里狂徒一個停手的台階,也算是回了三宮主的相救之情。」三宮主細細想了想,道:「經先生一說,凌音亦有這種感覺,只是那位神女既然肯救凌音,為何又不肯救自己的女兒呢?」詭計先生笑道:「小神女已得三宮主捨命相救,大神女又何必親自出手呢?」三宮主道:「但凌音並沒能真的救下她,凌音只是阻下百里先生,讓那條神龍將她帶走。」詭計先生道:「將其帶走,已解了她的性命之憂,那位神女要三宮主做的,想必也只限於此。」三宮主黛眉一皺,道:「難道就不擔心日後在遇到百里先生?」詭計先生笑道:「那位神女身負上古大神血脈,與之

打交道的都是當今天下的各大頂峰人物,無論是自身修為還是人際關係,都只能用神通廣大來形容,她若想保女兒周全,普天之下又有誰能得手呢?」

三宮主想起有關於那位神女的記載,只從那些記載中便能看到兩位道門掌門、墨家矩子、天涯淪落人、無極真人、超逸主、萬裏邊城等等一類的名字,乃至是早已超脫人世的李愈之、劍謫仙、神墟子都有多處提及。

這些人物要麼是鎮守一方的大宗師,要麼是實力超群的一代名宿,常人只要識得一位都可以說是不枉平生,而那位神女不但全部識得,還與其中好幾位淵源頗深。與那位神女的神通相比,她的交際好似要更為廣大。

三宮主感慨道:「先生所言極是,那位神女不但自身修為蓋世,還與當今天下的各大頂峰人物都是熟識,她若想保下女兒性命,縱是百里先生也奈何不得。」詭計先生道:「所以三宮主又何必擔心呢?」三宮主笑道:「確實是凌音多慮了。」詭計先生道:「事情已了,三宮主也已寬心,那我們便回城去吧,我們的慧殊公主可是向來不喜歡久等的。」

三宮主笑着應了一聲,轉身與詭計先生一同往回行去。行出不遠,三宮主忽又記起一事,想要一問卻自覺有些不妥,只得暗自壓下。詭計先生慧心獨具,心細如髮,無聲中覺察到了三宮主的欲言又止,邊走邊道

:「看來三宮主還有煩心之事呀。」三宮主道:「煩心之事倒是沒有,只是有一事想問,卻又怕冒犯了先生。」詭計先生無奈的笑了笑,道:「三宮主可是想問,剛才那位與在下並肩而立的道人是何來歷?」三宮主道:「那道人身姿卓絕,又能與先生並肩而立,想必並非尋常之輩。」詭計先生微一沉吟,道:「確實不是尋常之輩。」

三宮主見詭計先生只是點頭認可,並不作答,心中已明白了詭計先生的意思,道:「先生若不便透露也是無妨,凌音只是一時好奇心作祟罷了。」詭計先生道:「三宮主既然想知道,在下又怎能無動於衷呢?只是在下曾答應那位道人,不得與人提及他的來歷,在下只能告知三宮主,他是在下的一位故人。一位非常非常重要的故人。」三宮主道:「聽先生這麼一說,那位道人的來歷定然是比凌音想的還要不同凡響。」詭計先生搖頭嘆道:「三宮主果然是天資聰穎,在說下去只怕是瞞不過三宮主了。」三宮主道:「那就不說下去了,我們回宮去吧。」

三宮主並沒有判斷錯,那位道人的來歷確實不同凡響。尤其是對詭計先生而言。

詭計先生也確實答應過那位道人,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他的身份,縱是慧殊公主問起也不能知會半分,然而剛才詭計先生卻對三宮主有所提及。這提及看似可有可無,實則已

給了三宮主判斷的方向,以三宮主的聰慧程度,在加上冷艷宮遍羅天下的情報網,要不了多久就會知曉。

詭計先生自是知道這一點。他本可以直接拒絕,甚至可以胡亂編個身份騙過三宮主,但他沒有這麼做。

詭計先生驚訝的發現,自己竟不忍心去騙三宮主,就連避而不答都難以做到。也不知是因為與慧殊公主的情分,還是因為三宮主太過善良,又或者是三宮主身上具有某種不為人知的魔力。

待兩人臨近洛陽城時,雞啼已隱隱可聞,不多時東方便翻出魚肚之色。

清麗的第一抹晨光撒進了明月廂的大廳,也正好撒在了慧殊公主身前。

慧殊公主立在大廳口,木然的看着這一抹晨光。她甚是放心不下詭計先生和三宮主,她知道詭計先生智能天縱,更知道三宮主的修為遠非自己能比,可今天晚上面對的卻是當今江湖的兩大頂峰人物。

這兩大江湖頂峰,一個是天下第一狂徒,一個是天下第一智者,無論誰遇到都會深感頭痛。詭計先生和三宮主能夠應付的來嗎?如果應付得來,為何現在還不回廂?如果應付不來…

慧殊公主打住心中所想,抬腳往外走去,方才走出大廳,卻見兩道人影映着晨光自西邊的樓閣上齊身飄落。詭計先生大步向前,向三宮主笑道:「讓公主大人屹立於此,我們的罪過可大了。」慧殊公主心下大喜,面上卻沒好氣

的道:「要有罪過也是你的罪過,可別扯上凌音妹妹。」上前按著三宮主的香肩,不住上下左右打探:「妹妹可有受傷?」

三宮主在回廂的路上調息了不少時間,面色已恢復如初,笑道:「姐姐不用擔心,凌音並無大礙。」慧殊公主見三宮主無事,這才放下心來,捏了捏三宮主的瑤鼻,柔聲罵道:「傻妹妹呀傻妹妹,別人碰到百里狂徒就如同碰到瘟神,唯恐避之不及,你到好,為了一個為非作歹的妖女竟然主動去招惹他,你讓姐姐說你什麼好呢?」三宮主道:「這件事凌音確實魯莽,但也是無奈之舉。」慧殊公主不忍多講,嘆道:「妹妹身處江湖之中,卻是如此慈悲心腸,可怎麼讓姐姐放心得下呀。」三宮主握住慧殊公主的柔荑,道:「姐姐把凌音想的太好了,凌音並非慈悲心腸,凌音只是在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而已。」詭計先生道:「身處這詭譎多變的江湖中,能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也不失是一種幸福,慧殊公主又何必太過憂慮?」

慧殊公主心知憂慮無用,只得不作多想,向詭計先生問道:「那妖女呢?」詭計先生笑道:「這就要問我們的三宮主了。」三宮主道:「凌音讓那條黑龍把她帶走了。」慧殊公主道:「如此最好,她若不走,也不知還要闖出什麼禍來。」話說至此,又覺不對,三宮主天資卓絕,修為固是

少有人比,可百里狂徒是當今天下最負盛名的幾大頂峰之一,依照百里狂徒的脾氣,一旦決定殺一個人就絕不可能輕易放過,奇問道:「妹妹是怎麼從百里狂徒手中救下那妖女的?」三宮主面露愧色,道:「凌音無力從百里先生手中救人,是百里先生一再手下留情,才讓凌音得逞的。」慧殊公主更是奇怪:「百里狂徒嗜戰如命,竟也有手下留情的時候?」詭計先生笑道:「一個像三宮主這樣善良的人,容易被人傷害,卻也容易讓人憐惜,這也許就是南人常說的吉人自有天相。」慧殊公主攬住三宮主的嬌軀,道:「不管怎麼樣,妹妹沒有為百里狂徒所傷,那便是最好的。」

三宮主依偎在慧殊公主的肩頭,嗅着慧殊公主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獨特異香,心頭止不住有些悸動。這位姐姐雖與自己並無血緣關係,數年才得以見上一面,但給自己的感覺卻比兩位有血緣關係的姐姐還要親近。

一想到這位姐姐今日就要離去,三宮主立即抬起面龐問道:「慧殊姐姐留下來多陪一陪凌音,好嗎?」慧殊公主不料三宮主會有此問,不禁一怔。其實她心中亦是不舍,只是另有要事在身,絕不可耽擱,不得不來去匆匆,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好看向詭計先生。

詭計先生會心笑道:「二位如此姐妹情深,實在是讓在下深受感動,只不過天下沒有

不散的筵席,離合已成人間常態,我等除了適應這種常態,又能有什麼辦法呢?」慧殊公主不滿意這樣的回答,暗自橫了詭計先生一眼,握著三宮主的柔荑,正要出言安撫,只聽三宮主忽然叫道:「不好。」

慧殊公主只道是三宮主生了氣,一看三宮主嬌美的芳頰卻是沒有韞色,只有一抹說不出的慌張,連忙問道:「妹妹為何驚慌?」三宮主道:「有人闖進了明月地牢。」

慧殊公主與詭計先生無瑕多問,跟着三宮主一起往北廂掠去。穿過七八重院落,四周樓閣漸少,身下不少宮中弟子正在快速奔走。

跳下最後一道院門,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座偌大的刑台,刑台兩側十餘丈都立滿了石碑,石碑下有新墳也有舊墳,墳場盡頭正是三宮主所說的明月地牢。

地牢門口圍着的冷艷宮弟子,十有六七都有受傷,傷重的倒地不起,傷輕的亦是衣裳破碎,口吐鮮紅。

三宮主飛身掠到門口,眾弟子齊身行禮道:「見過宮主。」三宮主往四下一看,見五個傷重的弟子都還有命在方鬆了口氣,吩咐道:「先帶受傷的姐姐下去療傷。」又向一黑衣首領問道:「凌樺姐姐,是什麼人闖進了地牢?」凌樺一身勁裝已然破碎,下巴尚帶着血跡,作揖答道:「稟宮主,闖進地牢的不是人,而是那條黑龍。」

三宮主萬沒有想到,好不容易才讓其帶着小色女脫身

的六爪黑龍竟然會回來,而且還闖進了廂中的地牢。地牢無論是在哪裏都是禁地,又怎能隨意亂闖?若是讓兩位姥姥知道,只怕是會認為有損冷艷宮威名,不肯善罷甘休。

三宮主無心多想,抬腳就往牢中行去。凌樺領人在後,正要跟上,三宮主道:「諸位姐姐都退下吧,這件事凌音一人處理便可。」

三宮主獨自步入地牢,牢中的石門已被撞裂,前幾代宮主命人精心設計的機關遁甲盡數被毀。三宮主沿着階梯下行,一直行到沒有階梯處方才停下。

階梯下方是一個巨大的水池,池中的水黝黑、熏人,讓人作嘔,不知在這牢中沉積了多少年;如墨的水面時有漣漪點點,也不知這水裏孕育的是些什麼生物。

知道的是水池中立着八根三丈余高的石柱,依次從三宮主身前向前排開,每根石柱上鑲嵌著兩根成人手臂粗的鐵索,鐵索橫貫左右,上面各自掛着十三座精鋼鐵籠。

這鐵籠囚的住龍,困的住虎,能降服世間一切不服之物,但如今所有籠中都空無一物。

三宮主愛惜著冷艷宮的一切,唯獨對這裏愛惜不起來,甚至還曾下過決心,往後無論是仇敵還是在怎麼罪大惡極的人,自己都不會把他們關到這裏來。

三宮主看向烏黑的水面,勉強笑道:「水鬼婆婆,凌音來看您了。」偌大的地牢無人回應,如墨的水面一陣波紋蕩漾,無聲現出六個

字:「承蒙宮主抬愛。」三宮主問道:「婆婆可曾見過一條黑龍進來?」水面又盪起一陣波紋,一個箭頭筆直的指著對面已經破裂的石門。三宮主道:「多謝婆婆。」起身就向對面掠去。

石門后與石門前截然不同,石門前是一座水牢,石門后卻是一座旱牢,旱的如臨烈日,裂痕滿地。

旱牢幾乎也都是空的,但三宮主還是感知到了人的氣息。三宮主向著氣息傳來的地方行去,不多時便看見了被闖破的牢房中躺着兩個人,正是小色女和蘇如是。

三宮主往左右看了看,並沒有發現六爪黑龍的身影,記起昨夜六爪黑龍現出身來的場景,料想應該是回小色女衣袖中去了。

三宮主行入牢中,見得躺在地上的小色女面白如紙,一身黑紗被鮮血侵濕了半邊,氣息雖未完全斷絕,但已極其微弱。旁邊的蘇如是倒是沒什麼大礙,只是受到了驚嚇,暫時昏死了過去。

三宮主思緒難定,一時也分不出到底是悲傷還是歡喜。這黑衣少女乃神女之後,從一出生就註定不同凡響,又為何要如此胡作非為,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呢?這黑衣少女以這幅模樣出現在自己面前,又怎能視若無睹?

三宮主並出劍指,虛空往蘇如是眉心一點,一股真氣透過眉心湧入蘇如是身軀,蘇如是頓時噩夢般驚醒。

驚醒的蘇如是首先看見的是三宮主,正想說話,又撇見躺在自己

身邊的小色女,當下撞見厲鬼般驚叫一聲,連滾帶爬的開始逃命。

三宮主看得出蘇如是極其懼怕小色女,也不阻止,只是抱起地上的小色女緩步跟了上去。

蘇如是想要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個鬼地方,奈何卻做不到。別說能不能過護立在外的冷艷宮弟子那一關,只水牢中的八根石柱蘇如是就過不去。

三宮主從後面走上來,問道:「你怎麼不走了?」蘇如是看了台下一眼,兩條腿不受控制的往後退,駭然道:「老子…老子過不去。」三宮主看了看身前的小色女,又看了看蘇如是,確定蘇如是沒有半點修為後說道:「一個自稱奶奶,一個自稱老子,還真是物以類聚呀,只不過她天賦異稟,你卻普通的不能在普通,這樣只怕是有些不妥。」蘇如是最恨別人瞧不起自己,怒叫道:「要你管,老子喜歡…」話說至此,驀的記起一事,立即又溫和恭謙的補充了四個字:「…你管老子。」

三宮主忍俊不禁的笑道:「你喜歡我管你?你是怕我不帶你過去,才不得不改口的吧?」蘇如是心想:「沒想到你個黃毛丫頭還挺聰明。」面上卻笑嘻嘻的道:「怎麼會呢,你長的這麼漂亮,心地這麼善良,說這麼有道理,還是冷艷宮的三宮主,誰又不想被你管呢?老子是真的喜歡被你管的呀。」三宮主向來不喜歡油舌滑嘴之人,沒好臉色的甩出一袖,

直接就將蘇如是甩了出去:「還是等這位小神女醒來,讓她來管你吧。」被甩出去的蘇如是彷彿又碰到了厲鬼,雙手在空中亂舞,口中驚叫連連。

等蘇如是落到階梯上,驚魂未定的往光亮處逃去,三宮主一縱身,驚鴻般從石柱上一掠而過,在階梯口停住腳步,回身向下方的水池道:「水鬼婆婆,凌音要走了。」如墨的水面緩緩浮出四字:「恭送宮主。」三宮主笑問道:「聽二姥姥說,婆婆是與她同時閉關的,如今二姥姥已然順利出關,不知婆婆還需閉關多久?」水面波平如鏡,隔了一會才現出兩字:「不知。」三宮主料想這位從未見過真身,只從兩位姥姥口中聽說過的水鬼婆婆,應該是和自己一樣遇到了瓶頸。自己遇到的瓶頸在百里狂徒的點撥下,已然可以突破,這位水鬼婆婆又該如何才能突破呢?

這位水鬼婆婆如此神秘,其名字常出現於兩位姥姥口中,一身修為就算比不上兩位姥姥想必也相差不遠。三宮主自知無力相幫,只得留下一句:「婆婆若有需要,可隨時知會凌音。」

蘇如是從牢中一逃出,立即就被護立在外的冷艷宮弟子架住。看着壓在肩膀上的劍刃,蘇如是根本不敢動彈,支支吾吾的叫道:「老子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幹嘛要害老子。」凌樺低沉着臉道:「你擅闖明月廂,已是死罪。」蘇如是叫道:「你哪

隻眼睛看見老子闖了,老子是被那妖女抓來的。」凌樺道:「不管你是怎麼來的,都要等宮主發落。」三宮主抱着小色女邊走邊道:「放開他吧,他確實是被抓來的。」兩名架住蘇如是的弟子應聲收了劍。

蘇如是一脫身,拔腿就要跑。三宮主道:「我建議你還是不要走的好。」蘇如是惡狠狠的盯了三宮主一陣,做下決定:「老子不接受你的建議。」三宮主也不阻止,立在原地道:「那條黑龍把她帶回這裏,擺明了是沖你來的,你若想少吃點苦口,我勸你最好是老實一點。」蘇如是早就知道六爪黑龍纏上了自己,只是求生心切顧不上這麼多,如今聽三宮主這麼一說,不得不停下腳步。

詭計先生緩步走上來,笑道:「蘇少俠,我們又見面了。」蘇如是認定這身穿白衣的傢伙不是善茬,冷著臉道:「你想怎樣?」詭計先生笑道:「在下一介無用書生,除了感嘆蘇少俠神通廣大,又還能怎麼樣呢?」蘇如是一愣:「老子神通廣大?」詭計先生道:「蘇少俠初入江湖,就能為清都山水郎所用,還能讓那條上古神龍去而復返,不是神通廣大又是什麼呢?」蘇如是心頭直想罵娘,掃了在場的人一眼,冷冷道:「老子在怎麼神通廣大,也不如你們神通廣大,你們可都是開口閉口就得要人性命的主。」詭計先生道:「蘇少俠這陰陽怪氣的

本事可真是出神入化,也難怪會為清都山水郎所用了。」蘇如是鄙夷道:「陰陽怪氣總比滅絕人性的好。」

詭計先生並不辯解,雙目中突然放出殺氣,逼問道:「蘇少俠既已知道我等都是滅絕人性之輩,那就應該識趣一些。」蘇如是被迎面而來的殺氣嚇得不住的往後退:「你…你…你想幹什麼…」詭計先生一步步的逼近,道:「在下不想幹什麼,在下只是想讓蘇少俠把清都山水郎的後手都說出來。」蘇如是甚是着急,叫道:「他有什麼後手,老子怎麼知道,他只是逼着老子和那妖女一起來明月廂而已…」

三宮主見蘇如是被嚇得面色慘白,道:「先生只怕是逼問不出什麼,這位蘇少俠身上沒有半點修為,又如此貪生怕死,清都山水郎就算是有後手鐵定也不會交給他。」詭計先生自是明白這一點,只是深知清都山水郎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作風,還是想在蘇如是的口中探一探。

慧殊公主完全不關心清都山水郎有沒有後手,看了看三宮主抱着的小色女道:「凌音妹妹打算如何處置這妖女?」三宮主道:「她傷的如此之重,凌音自然是要先幫她療傷的了。」慧殊公主聞言愕然,想要阻止,又自知阻止不了,只得為生性善良的三宮主深感不值,提醒道:「她雖未死去,但氣息微弱已極,要想為她療傷,只怕是會耗損不少功力。」三宮

主微笑道:「凌音儘力而為。」說完抱着小色女就往剪風樓掠去。慧殊公主放心不下三宮主,隨即跟上。

慧殊公主一走,詭計先生也只好跟着離開。場中只剩下蘇如是和十數名冷艷宮弟子,一人向凌樺問道:「統領,這人如何處置?」凌樺道:「宮主將他從牢中放出,意思是不讓我們在關押他,給他準備一間廂房,好生看護,等宮主忙完眼下之事在行稟報。」

蘇如是逃不脫,鬥不過,只好不甘心的認命。慶幸的是小色女身受重傷,冷艷宮的弟子也沒有過多為難,他暫時沒有了性命之憂。

蘇如是被兩名冷艷宮弟子押進了一間廂房。房間里裝飾華貴,香氣襲人,一看就是女人住過的房間,要換做是平時蘇如是一定會好好享受一番,可如今蘇如是完全沒有享受的心情。

蘇如是不禁回想起近幾日發生的事情,同時也不禁開始思考一個問題——這江湖到底是入好,還是不入的好?

蘇如是生平有兩大夢想。一是活着,二是成為一名劍客。不了解蘇如是的人,會覺得他想成為一名劍客是想要步入江湖,只有蘇如是自己才知道,他想成為一名劍客只是想要更好的活着。

蘇如是覺得自己這十多年,活的還不如一條狗,不但是遭人欺負,受人凌辱,還得靠偷來度日。他從街頭巷尾的說書人口中得知,那些劍客都是風度翩翩、名揚天下的,他

便想成為這樣的人。他認為只有這樣的人才是一個真正的人。

蘇如是當時硬要跟着流玉楓去梅山,就是想要步入江湖去成為這樣的人,可如今的蘇如是忽然有些不想了。

俗話說,人命關天,殺人償命,可江湖上的人捏死一個人就像是踩死一隻螞蟻,完全不像俗話中說的那樣。他怕自己還沒有成為一名劍客,就被人隨手捏死了。

他想成為一名劍客本就是為了更好的活着,可要是連性命都沒有了,那還能怎麼活呢?

蘇如是想起了自己救過的流玉楓,喃喃道:「流玉楓啊流玉楓,你現在到底是死是活呀,你要是死了你就拖個夢告訴老子,你要是還活着,那你他娘的可要快些來救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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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未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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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去而復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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