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鬥爭需要勇氣,而我選擇安逸

第一百四十章 鬥爭需要勇氣,而我選擇安逸

被小色女幾番辱罵的慧殊公主本就十分惱火,要不是三宮主和詭計先生先後攔著肯定早已發難,如今小色女主動撲來,慧殊公主可算是沒了顧忌,當即嬌吒一聲:「來的好!」挽出劍花就迎了上去。

小色女進攻的對象變了,其心思也有了轉變。

在進攻三宮主時,小色女除了靠偷襲觸碰到三宮主已然挺立的酥胸,順勢把驚魂未定的三宮主逼下樓,便再也沒有佔到任何便宜;三宮主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樣子,明顯是在向小色女宣告——憑小色女現在的修為,無論如何進攻,都不可能佔到便宜。

最重要的是,小色女還驚覺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在攻到五十餘招后,自己向三宮主攻出的招式不但傷不到三宮主,還開始形成反噬。

招式越兇猛,所用的力道越足,自身受到的反噬也就越大。

小色女好幾次都被自己打出的招式反噬的氣機凌亂,血氣翻湧。

這直接讓小色女不敢全力相搏。

如今進攻對象換成慧殊公主,小色女便沒有了這方面的顧忌,當下將一身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胡作非為上的功力全部提起,嘴裏狂喝出四個字:「全力一掌——」

在這片江湖上,幾乎所有武學功法的招式名稱都是花里胡哨的,唯獨小色女擺脫了這份嫌棄。

小色女的招式名稱主打的是一個直接了當。

只不過,直接是直接,可並沒有實事求是。

小色

女嘴裏喝出的是全力一掌,手頭打出的卻是全力一拳。

這一拳無論是氣勢還是力道,都不是之前攻擊三宮主的招式所能比的。

正轉過身看着這一幕的詭計先生,忽然發現小色女在打出這一拳時,其身後竟似有一條諾大的白色殘影在閃現。

那條白色殘影閃現的朦朦朧朧,隱隱約約,在那磅礴的拳罡和氣機的映襯下幾乎無法察覺,若不是詭計先生慧根獨具,有洞察萬物之能,只怕是發現不了的。

詭計先生雙目一定,還想看的清楚些,那條白色殘影卻已消失在小色女身後。

詭計先生不禁聯想到道門中的元神之說,但小色女一看就不像是修道之人,更別說是修鍊到元神能隨心出竅的天人境界了。

詭計先生又聯想到一門只有遠古時期的那些大神才有可能具備的神通。

誰都知道,遠古時期的那些大神自絕地天通之後便已絕跡人間,唯有從洛水河底蘇醒的那位神女是例外;不巧的是,小色女恰恰是由那位神女所生…

詭計先生有些不可思議。

面前這堪稱惹事小能手的黑衣少女雖身帶上古大神血脈,但實際修為並不算高,她又是如何具備這一門神通的?

難不成,真就是天賦異稟,與生俱來?

若真是如此,那豈不是太不公平?無數求道之人不分晝夜的苦修,終其一生都只能望而興嘆的境界,對某些人而言,卻是早在娘胎里就被賦予。

一想到

這裏,詭計先生的心頭有些不是滋味,湧現出的那股不詳之感也隨之加劇。

詭計先生沒有在多想,緩步向拳劍相爭的所在行了過去。

拳是小色女的拳,劍是慧殊公主的劍。

拳和劍都充滿了怒火,各自都是全力施為,一時之間難分伯仲。

直到「砰」的一聲響,兩股截然不同的氣機逬散開來,僵持着的兩人這才一同退出五六步。

小色女的粉拳雖有罡氣相護,不至於被利劍所傷,但被劍鋒抵過的手指還是傳來針刺般的疼痛。

小色女瞪了慧殊公主一眼,不服氣的道:「就你有劍是吧?奶奶也有——」右掌向立在六七丈開外的兵器架虛空一引,一柄寶劍隨即亮出寒芒。

卻不料,寒芒亮出一半,又忽然沒入鞘中。

從樓邊飛來的三宮主驚鴻般的落下,輕輕揮出一袖,整個兵器架便長了翅膀似的飛下了樓。

小色女看了看三宮主,又看了看正緩步而來的詭計先生,輕蔑道:「看你們三個臭皮匠的架勢,是想聯手欺負奶奶了?」

接了小色女一拳的慧殊公主虎口有些隱隱作痛,換了一個劍式,冷笑道:「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對付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妖女我一人已綽綽有餘。」

小色女故意氣道:「你把牛皮吹這麼大,就不怕把牛給吹死呀,哦,也對,長得丑的人一般都喜歡作怪,喜歡作怪的人一般都擅長吹牛。」

慧殊公主一咬牙根,不說二話

,舞出幾點寒星就要動手。

三宮主的臉色甚是低沉,上前幾步擋在慧殊公主身前,極為少有的顯露出一宮之主的氣勢:「請你馬上離開明月廂——」

小色女看着三宮主的秀髮與霓裳全都微微飄起,上下打探了三宮主一眼,怪叫道:「呦吼,你這個樣子倒是挺嚇人的嘛。」

生性善良的三宮主從來沒有用宮主的身份壓過人,遇到什麼事情也不想把事情弄得一發不可收拾,可面對任性至極、無賴至極、開口閉口都要罵人的小色女,三宮主實在是沒了辦法。

為了不讓與自己情同姐妹的慧殊公主再次受辱,三宮主不得不這麼做。

當下不與小色女啰嗦,沉聲質問道:「你走還是不走!」

小色女不以為然的哼哼了兩聲:「你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竟敢這麼光明正大的嚇唬奶奶?你以為奶奶是被嚇大的?」

三宮主滿臉無奈,長長的嘆了口氣:「你若是在不走,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小色女學着三宮主的樣子,也長長的嘆了口氣:「你早就應該不客氣了。」

三宮主已無話可說,一身修為隨心念而開始運轉。

霎時,風愈烈,月愈明。

一身強大到超脫年紀與軀體限制的氣機,陡然湧現,不過眨眼之間便將小色女重重包裹。

小色女只覺得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壓迫,頭上、背上一下子彷彿多了個千斤重的東西,不但是氣機受阻,乃至是連呼吸都

變得艱難。

這是差距的體現。

這直接證明小色女的修為遠不如三宮主。

在這種差距之下,若是真動起手來,小色女根本不可能有還手之力。

常人遇到這種情況,一定是想盡辦法避免、或者直接逃之夭夭,奈何小色女偏偏不是常人。

小色女從來不會去想惹上的是什麼人,自己有沒有還手之力,小色女只會想自己開不開心,怎樣才能達成心中所願。

小色女連天涯淪落人、清都山水郎這樣的人物都不放在眼裏,又怎會懼怕善良純真的三宮主?

小色女被三宮主那一身無比強大的氣機壓制的身形微屈,氣喘如牛,但小色女不但不懼,反而更加鬥志昂揚。

她滿目凶光,雙拳緊握,狠狠的吐出兩個字:「來吧!」

三宮主決心下定,翻掌就是極招在手。

緩步而來的詭計先生忽然道:「三宮主請慢些動手——」

蓄招待發的三宮主微微側過頭來,問道:「先生的意思是…」

詭計先生道:「請許在下與這位天生不凡的姑娘談上一談。」

三宮主心知這詭計先生智能天縱,不到緊要關頭不會隨便開口,如今既然開了口,想必是有了其他的應對之法。

能以其他方法解決此事,當然是再好不過;三宮主散了招式,斂了氣機,緩緩退至慧殊公主身側。

小色女怒目而視,道:「誰要和你談,有什麼好談的?」

詭計先生笑道:「當然是在下要和你談,四書五

經、六藝七謀、八略九流都是好談的。」

小色女完全不想搭理,直接罵道:「談你奶奶個熊。」

詭計先生故作嘆息,道:「可惜在下的奶奶沒有熊,若是有的話,與你談上一談卻也無妨。」

小色女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回答,一時之間竟不知從哪裏罵起。

詭計先生有意無意的偏了偏頭,道:「聽這位姓蘇的少俠說,姑娘的芳名叫做小色女?」

小色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將怒火滿布的目光轉向了遠處的蘇如是。

獨自立在原地的蘇如是,還想讓詭計先生幫助自己逃離小色女的魔掌,完全沒去想詭計先生會當着小色女的面把自己給賣了。

蘇如是又氣又怕。

氣的是詭計先生將自己當成了用完就丟的工具,完全不顧自己死活,怕的是小色女滅絕人性的報復。

尤其是當小色女滿是憤怒的目光看過來時,蘇如是怕的渾身都有些哆嗦。

詭計先生會心一笑,又問道:「聽這位姓蘇的少俠說,姑娘是自條天山而來?」

慧殊公主和三宮主聞言,各自吃了一驚,暗暗附道:「自條天山而來,難道是…」

三宮主只道面前這滿口胡言的黑衣少女稱自己身帶上古大神血脈,是在唬弄人,卻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難怪這黑衣少女的真實修為算不得怎麼高強,一身氣機卻是十分詭異。

詭計先生看了看隨時都有可能撲向蘇如是的小色女,再問道:「聽這位

姓蘇的少俠說,姑娘最近心情欠佳,正在四處尋死?」

小色女控制住怒火,打算等會再和蘇如是算賬,轉而向詭計先生罵道:「聽你奶奶個腿,奶奶尋不尋死關你屁事!」

詭計先生道:「的確不關在下的事,只不過在下是個正直的讀書人,打小就喜歡成人之美,助人為樂。」

小色女道:「成人之美,助人為樂?你是擔心奶奶死不了嗎?」

詭計先生道:「確實有這方面的擔心。」

小色女狠狠的盯着詭計先生,咬着牙道:「奶奶就算去死,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詭計先生道:「去死不是姑娘的心愿嗎?姑娘乃是上古大神之後,與我等常人不可同日而語,在下有這方面的擔心也屬人之常情呀,姑娘怎麼還生氣了呢?難不成姑娘並不是真心尋死,只是在裝模作樣鬧着玩?」

向來口無遮攔的小色女被有理有據的詭計先生說的語塞,想要懟回去卻只道出了一個「你——」字。

詭計先生意味深長的笑着:「一般來說,以這種方式鬧着玩的人,十有八九都是為了引起某個人的注意,姑娘如此與眾不同,應該不會是這種人吧?畢竟,這是凡夫俗子才能做出來的事。」

這是一句極具捧殺意味的話,假裝尋死的人聽了,難保不會變成真的尋死。

只不過傷心欲絕的小色女本就是在真的尋死,並不是鬧着玩。

小色女只覺受到了蔑視,怒罵道:「你

奶奶個熊,你才是在鬧着玩,你全家都在鬧着玩!」

詭計先生並不生氣,繼續笑道:「那姑娘就是在真心尋死了?既然是真心尋死,那在下這兒倒是有幾個尋死的絕妙法子,不僅可以讓姑娘死的徹底,還可以讓姑娘死的痛快,死的其所,不知姑娘是否有興趣呀?」

小色女道:「奶奶找死還需要你的法子?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詭計先生向前踏出幾步,悠悠道:「聽這位姓蘇的少俠說,姑娘的尋死之法是由清都山水郎所授?姑娘可別忘了,清都山水郎向來腹黑成性,他傳授的法子只怕並不靠譜。」

小色女一聽到「姓蘇的少俠」五個字,面上禁不住又是一番怒上加怒,只不過轉念一想,面前這身穿白衣的傢伙所說也不是沒有道理。

和清都山水郎關係匪淺的小色女,深知清都山水郎的為人。

清都山水郎不但腹黑成性,而且還腹黑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一般人腹黑,只會坑別人,再有甚者,也只會坑坑朋友和親戚,而清都山水郎腹黑,連自己都不會放過。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這個天地間,已經找不到清都山水郎不會坑的人了。

連坑不到的人都找不出。

詭計先生輕鬆的從小色女身邊走過,半點也不擔心憤怒的小色女會突然出手:「清都山水郎傳授的法子,無非是慫恿姑娘來明月廂闖一闖,鬧一鬧——」

詭計先生看了看前

方的摘星樓,道:「明月廂乃冷艷宮第一大廂,確有不少只有宮主方可出入的禁地,尋常人若是硬闖,基本上不可能再活着出來,然而有一點非常可惜,那就是姑娘天生就不是常人,姑娘乃是由條天山的那位神女所生,僅憑這幾處禁地只怕是奪不走姑娘性命的。」

詭計先生轉過身來,問道:「這幾處禁地就在眼前,姑娘看了可有半點能夠達成心愿之感?」

小色女不答話。

當小色女從三宮主口中得知,這幾棟樓就是所謂禁地的那一刻起,心裏便在暗暗質疑,如今聽詭計先生這麼一說,那份質疑立即開始加重。

只不過爭強好勝慣了的小色女不肯承認。

詭計先生也沒有打算讓小色女承認。

詭計先生明白——在某些時候,對於某些人來講,不肯承認往往就是最好的承認。

詭計先生相信接着笑道:「若是姑娘真在這幾棟樓里丟了性命,那可真會成為一個天大的笑話了。」

小色女怒罵道:「你才是天大的笑話,你長的就像個笑話,你奶奶個熊,你以為奶奶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讓奶奶離開這裏,不在找你們麻煩是不是?」

詭計先生沒有否認:「這只是小部分原因,最主要還是怕姑娘不能達成所願。」

小色女冷哼一聲,道:「你以為奶奶會上當?奶奶不妨告訴你們,你們越是想要奶奶走,奶奶就越是不走,你們越是不想讓奶奶找麻

煩,奶奶就越是要找你們麻煩!」

詭計先生轉過身來,問道:「那姑娘到底是來找麻煩的,還是來尋死的?」

小色女的雙拳握的更緊,一身氣機在無形中暗自提起:「奶奶既找麻煩,也尋死!」

詭計先生知道這是即將動手的前兆,但詭計先生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詭計先生只是仰起頭,長長的嘆了口氣:「可憐吶可憐。」

小色女一聽到這五個字,如同遭受了一記晴天霹靂,不但是白了臉色,失了怒意,就連提起的氣機都徹底凌亂。

小色女顫聲道:「你…你…你說什麼…」

詭計先生看向小色女,搖頭重複著剛才說出的五個字:「可憐吶可憐——」

小色女方才還滿是怒火的眼睛,一下子沉寂了下去,不一會兒竟神奇的反射出光來。

可憐的人,必有可恨之處。

可憐的人,最怕人說可憐。

從小就沒有父親,如今又被娘親拋棄,偌大一個人世間,卻連一個可以回的家都沒有,這不是可憐又是什麼?

小色女正是覺得自己太過可憐,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所以才想要尋死。

尤其是從清都山水郎口中得知,自己不過是娘親用來恢復所謂神女之身才化出來的道胎后,這種想法尤為強烈。

詭計先生看到了從小色女眼睛裏反射出的光,也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光。

那種光是傷心、難過、痛苦的代名詞。

詭計先生只要順着話鋒繼續說下去,小色女必

定會崩潰掉,但詭計先生沒有這麼做。

詭計先生不但沒有這麼做,面上還極為少有的湧出了憐惜之色:「可憐姑娘青春正好便對人世深感失望,縱是到了輕生之際都要遭受奸人利用;遭人利用,可能也算是價值的一種體現,但這種體現卻讓人難以接受——」

小色女立在原地一言不發。

囂張跋扈、任性妄為,通通從小色女的身上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孤苦無依、弱小無助。

看上去,小色女就像是一顆打過霜的白菜,一個軟了的柿子。

看到這樣的小色女,三宮主不禁暗自抒了口氣,慧殊公主胸中的怒火也褪散了不少。

詭計先生看了小色女一陣,道:「姑娘能不能接受在下尚不得而知,但清都山水郎的存心利用在下卻是無比篤定,依清都山水郎的才智必然有更好的方法能幫姑娘達成心愿,然後他卻讓姑娘來了明月廂;清都山水郎肯定知道,僅憑幾處尋常禁地是奪不走姑娘性命的,清都山水郎更加清楚,如今統轄冷艷宮三十六廂的三宮主是最為另類的一位宮主,不但從未取過人性命,心地還極其善良,絕不會輕易向人下重手,清都山水郎之所以讓姑娘夜闖明月廂,其真實目地並不是為了幫姑娘尋死,而是想借姑娘之手將明月廂攪的不得安寧,姑娘若真這麼做,那清都山水郎的奸計便得逞了。」

時間無聲無息的流逝,被揭開傷

疤的小色女心緒逐漸平靜了幾分。

小色女不願承認詭計先生說的這些話是真的,卻又不得不承認。畢竟那幾棟破樓確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那年紀比自己還小的黃毛丫頭也確實很好欺負。

平時的小色女,凡事都要和人反著來,可這一刻的小色女已沒有了和人反著來的心力。

小色女不反駁,不吱聲,一動不動。

詭計先生一直都在看着小色女,不管小色女是怒是罵還是哀,那清澈的目色都顯得平淡無比。

只有這種平淡無比的目光才能看穿世間一切,才能讓自己不被看穿。

詭計先生就是因為看穿了小色女,所以才能以三言兩語改變局面。

如今的局面離最終目地還差一步。

詭計先生打算把這一步走完,平淡無比的目光隨之投向了和慧殊公主立在一起的三宮主,道:「清都山水郎會不會得逞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能不能達成所願,在下可以確定,就算姑娘真將明月廂攪的不得安寧,三宮主也不會置姑娘於死地,在下說的對嗎?三宮主——」

三宮主本點頭答道:「明月廂有損,凌音尚可重修,人之性命有損,凌音卻無回天之力;這位姑娘並非十惡不赦之徒,不過是任性驕縱了些,凌音當然不會與之太過計較。」

詭計先生緩緩回過頭,向小色女道:「三宮主的話姑娘也聽到了,就算姑娘將明月廂攪的不得安寧,三宮主也不會與

姑娘太過計較;姑娘是個聰明人,應該不會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畢竟姑娘與三宮主無冤無仇,只是受了清都山水郎用心良苦的挑撥,對嗎?」

詭計先生的話語說的極其溫和,但小色女還是不反駁,也不吱聲,只一動不動的立着。

小色女不肯低頭。

哪怕是被揭開了傷疤,哪怕是詭計先生說的在怎麼有理,哪怕是明知是錯,明知不可為,小色女也還是不肯低頭。

這是傷心欲絕的小色女僅剩的倔強。

詭計先生為小色女保留了這一份倔強,沒有徹底將其撕碎,往一旁踱了幾步,迎著如銀的月色道:「姑娘如今的心情,在下雖不能感同身受,卻也能夠理解幾分;在下想說的是,生在這紅塵紛擾的俗世間,難免會發生一些不願發生的事,難免會失去一些不想失去的人,在發生與失去之時,我們總是身不由己,無能為力,渺小的如同塵埃,所以我們才要日以繼夜的學會成長,一個人只有成長起來,才能擁有更多的選擇,才能面對更大的風雨;這個過程無疑是痛苦的,但這份痛苦並非無法承受,那些自認為接受不了的事實終有一天都會接受,那些自認為過去不了的日子也終有一天都會過去,一個人之所以會感覺痛苦無法承受,是因為這個人畏懼痛苦,一旦這個人不在畏懼,她就會發現所謂痛苦原來也不過如此。」

詭計先生淡然一笑,

看向小色女道:「畏懼,雖是人的一種天性,但鬥爭卻是人的一種潛能,姑娘天生不凡,是如此的與眾不同,是否甘心就此屈服,選擇做一個任由他人利誘的失敗者呢?」

小色女依然不出聲。

小色女任性至極,喜歡胡作非為,以作弄他人為樂,但小色女從未想過要去鬥爭。

她沒有這樣的勇氣。

往日的小色女什麼人都敢惹,什麼禍都敢闖,那是因為她的身後站着一位絕世獨立的娘親。

不管自己惹到什麼人,闖下什麼禍,那些人都不敢拿她怎麼樣,就算是遇到在怎麼厲害的角色自己脫不了身,也會有娘親出面擺平。

在小色女的心目中,這個人世間還沒有什麼事是娘親擺不平的。

然後這個娘親之所以「生」下自己,不過是為了彌補那受損的神女之身,如今更是絕情的將自己拋棄,全然不顧自己的死活。

難道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真的就是為了被人利用的?

木偶般立着的小色女,心裏莫名萌生出了一些從未有過的想法…

詭計先生在等。

在等小色女萌生出的那些想法破土而出。

三宮主和慧殊公主也在等。

在等詭計先生將小色女的事情完全處理好。

一般來說,值得人為之等待的事情一定意義重大,然而等待卻需要時間。

在等待的這一段時間裏,有浮雲自月下飄過,有春花在風裏紛飛。

山外的洛水亦在這一刻更顯波光粼粼。

看上去,一切

都是那麼的安詳,一切都在詭計先生的掌控之中。

只不過在風裏紛飛的春花卻突然激散開去,溫柔拂過的夜風驟變成呼嘯而過的狂風。

不等詭計先生作出反應,一串詩號已響徹整個明月廂:

「昂姓百里名狂徒,人之最者,豈可為天所縛;敢問此間幾峰孤,百年江湖,當學秦時割鹿。踏遍千山盡愚夫,三拳兩掌,敗盡英雄無數。夙願未了求一輸,白髮窮途,不知敵手何處——」

詩聲未落,一名發髯參白的魁梧老者已出現在月下。

三宮主知道這詩號出自誰之口,但年紀尚幼的三宮主還是第一次親耳聽見,不禁放目望去,驚道:「是一日百里殿的百里狂徒?」

慧殊公主卻並不驚訝,笑道:「是的。」

三宮主沒有想到今夜會有人接二連三的不請自來,先是心懷有異的二姐姐,然後是任性妄為的小色女,如今就連威震江湖、名列天下四大奇人之一的百里狂徒都來了。

二姐姐和小色女都是來者不善,那麼如今來的這位百里狂徒呢?

詭計先生的心裏很清楚,小色女心中萌發的想法正在破土而出的緊要關頭,是不能夠被打斷的,然而見到已然臨近詠月樓的百里狂徒,還是不得不迎身上去。

百里狂徒踏上詠月樓,一步一步的走過來,看上去是那麼的虎虎生風,又是那麼的淡定從容。

從容的就像是一位穩紮穩打的將軍,每一場仗都講究一個

步步為營。

詭計先生在距離百里狂徒兩丈處停下,搖扇笑問道:「看來先生已會過了清都山水郎?」

百里狂徒的臉色有些難看,兩道閃電般的目光落在詭計先生身上:「你的計策並不好使。」

詭計先生目光一動:「哦?先生的意思是——」

百里狂徒道:「他不肯應戰。」

詭計先生道:「以一筆春秋閣、極其所有弟子的性命相要,他都不肯出手?」

百里狂徒不答。

對於這種答案已經非常明了的問題,百里狂徒向來不會回答。

詭計先生嘆了口氣,道:「久聞清都山水郎腹黑成性,卻不料竟已腹黑到這種程度。」

感嘆一了,詭計先生察覺到不對。

百里狂徒是狂徒,天下地上最狂的狂徒;一個狂徒若是沒有達成所願,又怎可能如此平和的立在自己面前?

詭計先生問道:「清都山水郎沒有應戰,先生就打消了與之一戰的想法?」

百里狂徒道:「當然沒有,他答應昂,等禹門大會過後他在與昂一戰。」

詭計先生道:「他為何要等禹門大會過後在戰?」

百里狂徒道:「昂亦不知,昂只要他肯應戰即可。」

詭計先生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即是如此,先生應當趕往禹門靜候大會開始才對,為何要前來明月廂呢?」

百里狂徒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從詭計先生移開,看向了立在詭計先生身後不遠處的三宮主。

三宮主聽見了詭計先生和百里狂徒

的對話,也發現百里狂徒閃電般的目光投向了自己。

百里狂徒一看向三宮主,三宮主立即就明白了百里狂徒的意思。

詭計先生順着百里狂徒的目光轉過身,最終也將目光落在了三宮主身上。

慧殊公主上前一步,將三宮主護在身後,沉聲道:「這絕對不可以!」

百里狂徒道:「這是江湖上的事,你管不了。」

慧殊公主有些急了,當即握劍在前,喝道:「你若是敢向凌音妹妹出手,就等同於是在向我出手!」

百里狂徒本就不好看的臉色,隨着慧殊公主的這一喝變得愈加低沉。

他似是並沒有太將慧殊公主的身份放在心上。

詭計先生回過身來,不緊不慢的道:「百里先生可知曉,面前的這位三宮主今年才滿十四歲?」

百里狂徒道:「昂知道。」

詭計先生道:「百里先生可知曉,三宮主修鍊的是冷艷宮三大秘典中,最難領悟的自然經?」

百里狂徒道:「昂知道。」

詭計先生道:「百里先生既然全部知曉,又何苦為難一個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呢?縱是三宮主在如何聰慧過人,縱是自然經在如何精妙絕倫,也絕不可能是百里先生的對手呀。」

百里先生沒有回答,可一雙讓人不敢直視的眼睛卻一直都在看着三宮主。

詭計先生道:「在下心知百里先生戰意壓制已久,急欲尋得對手,但百里先生的這個對手絕不該是今時的三宮主;年方豆蔻

的三宮主不但不能讓先生戰的盡興,傳出去還會有損先生威名。」

百里狂徒遠遠的看着三宮主。

閃電般的目光里,三宮主的面容就像是一朵還未完全綻放的花。

這朵花,美麗、嬌嫩,且高潔。

百里狂徒看了好久才說道:「昂亦沒有把她當作對手,昂只與她對一掌。」

詭計先生沒有在勸下去。

詭計先生知道,若是這樣都不能讓百里狂徒打消與三宮主動手的想法,那其他的說在多也無濟於事。

三宮主行到慧殊公主身側,欠身道:「凌音修為淺薄,無意與百里先生過招,還望百里先生見諒。」

百里先生道:「你之修為,昂已看穿,你又何必如此謙遜?還是說你覺得謙遜一些,昂便會就此作罷?」

此言一出,三宮主已知這一掌是無論如何都避不過去了。

三宮主不是害怕,三宮主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自己與百里狂徒無冤無仇,為何百里狂徒卻要為難自己。

人與人之間,和睦一點不好嗎?為何非要爭個勝負,分個高低?

木偶似的小色女背對着月光,獨孤的立在一旁。

在百里狂徒出現之前,她是當之無愧的焦點,自百里狂徒出現之後,她便被所有人遺棄了。

幾人口中的話題都換了幾個,但還是沒有一個人想起她。

在這一段時間裏,小色女心頭萌生的那些想法悄無聲息的被掩埋。

鬥爭終極是需要勇氣的,而且還是巨大的勇氣。

不管是與

人斗、與天斗、與娘親斗,都是如此。

與其花費那麼多勇氣去鬥爭,倒不如屈服來的安逸。

尤其是在看見百里狂徒之後,小色女更是這麼認為。

小色女深刻的記得,自己怎麼作死都死不了,但卻被百里狂徒輕而易舉的殺死過一次。

那一次自己是真的死了,只不過後面又被無所不能的娘親給救活了過來。

小色女還記得打死自己的那一掌,是三拳兩掌中的「誅神掌」。

小色女也記得百里狂徒為什麼要用這一掌打自己…

小色女什麼都不在想,抬起腳就向百里狂徒走去。

剛開始的時候,她走的很落寞,但走着走着她就笑了起來。

她甚至還笑嘻嘻的向百里狂徒打招呼:「嘿,百里叔叔,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色兒呀。」

百里狂徒目光一轉,看向小色女。

小色女一邊笑一邊走向百里狂徒,一臉的人畜無害:「百里叔叔,這麼久不見,我好想你呀。」

百里狂徒閃電般的目光有了一絲異樣,但他並沒有喝止小色女:「你想幹什麼?你別以為昂答應過你娘,不在傷你性命,昂就不會拿你怎麼樣。」

小色女笑嘻嘻的道:「我不想怎麼樣呀,我就是想你了,想和你親近親近。」

慧殊公主、詭計先生、三宮主,一起看着向百里狂徒的小色女。

小色女嘴裏說要和百里狂徒親近親近,手頭還真就和百里狂徒親近起來。

小色女不僅直徑走到百里狂徒身邊

,還一把挽住了百里狂徒的手臂。

只聽小色女嬌笑着問道:「百里叔叔,你也想揍那個看上去很好欺負的三宮主呀?」

百里狂徒竟然沒有推開小色女。

也不知道是鬼使神差,還是百里狂徒喜歡這個胡作非為貫了的小色女。

小色女若無其事的道:「百里叔叔,我告訴你呀,你別看這個三宮主看上去很好欺負,其實可厲害的很呢,我剛才向她打了上千招,能使的全使了個遍,她一動不動的全接住了,不但是毫髮不傷,反倒是把我給震傷了…」

百里狂徒被小色女說的有些心煩,這才一把揮開小色女:「昂心裏有數,無需你來多說。」

小色女嘟起嘴,咬了咬腮幫,卻是不在說話。

百里狂徒向三宮主道:「你可想好用哪一招來與昂對掌?」

三宮主道:「以百里先生之修為,凌音用哪一招都無濟於事。」

詭計先生甚是擔心三宮主為百里狂徒所傷,還想在努力一番,當即上前道:「在下剛才仔細思索了一番,先生這一掌還是不出的好。」

百里狂徒道:「為何。」

詭計先生道:「一是先生就算出了這一掌也不能戰的盡興,二是在下想到了一位不與世出的高人,這位高人絕對可以讓先生戰個盡興,戰個痛快,不知先生可有興趣?」

百里狂徒果然來了興趣,目光也隨之看向詭計先生。

詭計先生道:「這位高人目前尚未步入江湖,不過在下相

信,要不了多久這片江湖就會為他寫下華麗的一章。」

百里狂徒道:「你說的是誰?」

詭計先生道:「在下尚無法確定他到底是誰。」

百里狂徒只覺受到了玩弄,面上無聲的露出了怒容。

詭計先生道:「在下只知道他目前正在梅山上修行。近百年來,梅山是哪位高人的修行之處,先生想必比在下要清楚得多。」

百里狂徒道:「神虛子——」

詭計先生道:「江湖已有傳聞,這位高人就是神虛子的弟子。」

百里狂徒似是有些不信,道:「神虛子絕跡人間五十餘年,又是如何有的弟子?」

詭計先生道:「在下亦不得而知,不過這個信息卻是千真萬確。」

百里狂徒道:「你如何斷定。」

詭計先生微微回過頭,以餘光看向三宮主:「因為,就連冷艷宮的如玉公子都在前往梅山的路上。」

三宮主一聽這話,芳頰不禁有些變色。

三宮主只知道久藏心底的如玉哥哥與一名姓花的江湖浪子一同南下了,卻不知其詳細去向,這詭計先生又是如何知曉的?

百里狂徒沉默了半響,這才說道:「好,昂相信你。」

詭計先生心底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下,傾身行禮道:「多謝。」

百里狂徒依次看了慧殊公主和三宮主一眼,轉過身就要離去,卻不料有人在身邊冷不伶仃的啐了一口。

一陣破風之聲立即傳入耳中。

憑百里狂徒的一身修為,完全是可以避開的,

但百里狂徒沒有這麼做。

百里狂徒完全沒有想到,身邊的人竟然還敢這麼做。

上次這麼做的時候,百里狂徒一掌就要了身邊的人的性命,這一次身邊的人竟然還敢這麼做!

其實,小色女也沒有做什麼。

小色女不過是和上次一樣,向百里狂徒吐了一口口水而已。

上一次是吐在百里狂徒的麻布衣上,這一次則是吐在了百里狂徒的臉上。

這已經不只是一種挑釁,這更是一種羞辱。

百里狂徒想不明白,這個世界上為什麼還會有這種人存在!

這種人怎麼可以活在現在!

百里狂徒閃電般的目色里湧出兩團火焰,面容以人目可見的速度扭曲著。

他一伸手,將小色女拎在半空中,一拳就打在了小色女的腹部。

沒有慘叫,沒有呻吟,只有鮮血泉水般從小色女口中噴涌而出。

鮮血噴涌在風裏,噴涌在月色里,也噴涌在百里狂徒臉上。

看着這一幕的人,全部都被驚的目瞪口呆。

詭計先生只道百里狂徒能就此離去,卻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

誰都看得出,這敢向百里狂徒吐口水的黑衣少女,是真的不想活了。

誰都看得出,如今的百里狂徒已成了真正的狂徒,任何人都無法阻止。

被舉在半空中的小色女,生機被這一拳打去了一大半,卻還是用滿是鮮血的喉嚨哽咽道:「別…用拳,用…用…掌,用…誅…誅神…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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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未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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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鬥爭需要勇氣,而我選擇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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