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妮兒

第2章妮兒

什麼?

我不禁瞪大了眼睛,爺爺讓我背着死人睡覺?

養父又不是我親爹,讓我背着他冰涼的屍體睡覺,可想是多麼毛骨悚然的一件事情。

再說了,養父都已經死了多少年了,屍體竟然還沒有腐爛?

這簡直顛覆了我的三觀和認知。

養父的墓地就在村外的小樹林里,我每年清明都要去給他上墳,這爺爺什麼時候又把他的屍體搬到家裏了?

一個個疑問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怎麼?你不樂意?」爺爺冷聲問道。

我幾乎是下意識的點頭,然後又連忙搖頭,「沒有,沒有,男子頂天立地,不就是背個屍體嘛,我可以。」

「嗯!」爺爺滿意的點頭,「你是個男人,我不想在你嘴裏聽到膽怯和拒絕的聲音。去吧。」

我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夜光清冷,微風吹拂,我走出院子,感覺渾身發冷,心底直發寒。

但我別無選擇,只有按照爺爺的囑咐去做。

我拿了鐵鍬,走到李子樹下開挖。

我生的強壯,力氣大,挖個坑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不一會兒的功夫,我便挖了一個大坑出來。

再往下挖,挖了一卷席子,我知道養父的屍體可能就卷在裏面。

我停下手上的動作,站在月光下,深深的吸了口氣。

爺爺不知何時站在房門前,披着外套看着我,他點燃了一支香煙,眯着眼睛,緩緩地抽著。

歇了一會兒,我擦了把汗,下定決心,繼續開挖。

將整個席子挖出來,我把它抬了上來,死沉死沉的。

展開席子,一具屍體展出現在我面前。

這也是苦命的人。

身體穿着壽衣,臉色碧青,沒有絲毫腐爛的地方。

這大概就是我那沒見過幾面的養父,我對他並沒有什麼記憶。

從面部輪廓來看,他活着的時候也算是一個帥哥。

可是人死了,屍體看上去是那樣的恐怖!

這麼多年過去了,屍體沒爛,這是個奇迹。

「爹!得罪了。」

我跪在養父屍體面前,磕了三個頭,然後背起他的屍體往回走。

死人的身體要比活人重的多,我力氣再大,終究還是個孩子,心裏脆弱,肩膀稚嫩,這麼重一具屍體背在身上,壓的晃了好幾下才穩住,刺骨的涼意透過衣服把我冰了一個透心涼。

養父的屍體骨瘦如柴,生硬如鐵,鉻的我肩膀生疼。

我艱難走到爺爺面前,大喘著氣。

「很重?」爺爺鼻子冒出兩股灰白的煙霧問道。

我咬牙搖頭,「不重。」

「不重你喘什麼?學會說謊了哈。」爺爺道。

「真的不重,我能挺住。」我斬釘截鐵道。

爺爺滿意的點頭。

「為什麼要背着屍體睡一晚?」我心中不解,問道。

「因為你身上的陰氣還不夠重。」爺爺非常乾脆的回答。

爺爺的回答給了我一個滿意的答案,我知道這次撈屍之行必然是九死一生,不然也不會這麼大動干戈的折騰。

「去睡吧。」爺爺讓出路來,出門去了。

我背着屍體回到屋裏,先把屍體放下,靠在床上喘氣,豆大的汗滴順着我的臉頰往下落。

屋子裏空氣流動慢,放着一具死了好多年的屍體,刺鼻的甜臭味熏的我直犯噁心。

我只好先把窗戶打開,再將屍體背在後背,然後才趴在床上睡覺。

後背壓着重物,我有些透不過氣來,非常難受。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才渾渾噩噩的睡着,睡夢中,全都是噩夢,各種扭曲的畫面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旋轉翻滾,攪的天翻地覆,像是要把我的腦漿都攪亂。

「沒爹疼,沒娘愛,你是一顆無人在意的小草。」

夢裏,一個幾乎詭異的聲音在我的腦海中重複著這句話,我渾身冰涼,能夠清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不知何時,雄雞打鳴,天邊翻出魚肚,這漫長的一夜總算到頭了。

我迷迷糊糊的醒來,渾身上下傳來劇烈的疼痛,像是被暴揍了一頓。

我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還沒有看清事物,濃重的煙味便瀰漫了過來。

我推開背上的屍體,睜開雙眼,看到爺爺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蒙頭抽煙。

「爺爺,你來了。」我和爺爺打招呼。

「嗯!」爺爺點頭,「李鎮長應該快到了。」

爺爺的時間卡的很准,他這話音才一落,屋外就傳來了鎮長的聲音。

「二叔,您老醒了嗎?」

「進來吧!」爺爺沖屋外喊道。

伴隨輕輕的腳步聲,鎮長牽着一個小姑娘的小手走了進來。

這小姑娘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梳了兩個長長的辮子,鵝蛋臉,水靈靈的兩個大眼睛,容貌清秀,一看就是一個美人胚子,不過她的眼睛哭的紅腫,臉上還有一個大紅手印,應該是反抗被她爹打的。

她站在門口,一臉委屈和倔強的瞪着我,水靈靈的眸子中那飽含的怒吼就快要蓬勃而出了。

「你是不是就叫孫仲謀?」小女孩一看到我便指着我大聲質問。

我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誰知,她趁着她爹一個不注意,掙脫了她爹的手,直接跑到我面前,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打的我頭都是歪的。

我只感覺嘴裏一股腥味,一絲鮮血順着嘴角流了出來。

爺爺和鎮長都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事發突然,一下子全都愣住了。

我緩緩地抬頭,冷冷的看着她。

她指着我的鼻子罵道:「你這癩蛤蟆想吃我這天鵝肉,做夢,去死吧,狗東西!」

說着,又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這一下算是左右開弓,之前把我的腦袋打的向左歪,這一巴掌下去又給我扇的歪向了另一邊。

她眼裏含着淚,手都腫了,我頭髮散亂,臉上火辣辣的疼。

「混賬!」

鎮長晃過神來,勃然大怒,上前拉開小女孩,甩手就是一巴掌。

啪!

這一記耳光格外響,打的妮兒原地轉了轉,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好了!打孩子做什麼!」爺爺一看事情不可收場,大聲喊道。

鎮長也顧不上管女兒,而是連忙給爺爺道歉:「對不起二叔,這孩子平時慣壞了,一點也不懂事兒。」

「我看是你不懂事兒!」爺爺瞪着鎮長,厲聲呵斥。

鎮長慚愧的低下頭,不說話了。

妮兒咧著小嘴,背對着我們,跑到柜子前,一邊哭,一邊抹着眼淚,可憐巴巴的自言自語。

「沒人疼妮兒了,妮兒要嫁給癩蛤蟆,媽媽,媽媽,你不要妮兒了。」

妮兒的模樣讓人心疼。

雖然她打了我,可我一點都不生氣,我擦了擦嘴角的血,說道:「讓妮兒回去吧,屍體我去撈,死了算我命背。」

鎮長一聽我的話,眼睛頓時一亮,忐忑的看向爺爺。

爺爺面無表情,冷哼一聲道:「不行,這事兒不由你。」

鎮長頓如泄了氣的氣球,心如死灰。

我也不敢反駁。

「好了,吃了飯就動身,去牛眠山的路你認識,必須要在太陽出來之前趕到。」說着,爺爺轉身離去。

「爺爺!」我叫住了爺爺。

爺爺詫異的回頭看着我,我問道:「爺爺你幹嘛去?」

「去給你做飯。」爺爺沒好氣的說。

爺爺出去后,妮兒還對着柜子哭,我想要安慰她,但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和鎮長面面相覷,都感覺很尷尬。

鎮長沖我擠出一絲比哭都難看的笑,問道:「怎麼樣仲謀,還疼嗎?」

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爺爺做好飯給我端了過來,香氣四溢,又是一碗肉。

這些年來,我一直都以吃肉為主,幾乎很少吃主食。

「吃罷,一定要吃飽,不然沒力氣。」把肉放在桌子上,爺爺對我說道。

我用力點頭,大口吃肉。

吃罷飯,爺爺把他過去用的背包給我,這裏面只有一把鐵鏟,一把搞頭和一捆繩子。

然後又安頓了我相關事宜,並取了鎮長指尖的一滴血讓我含在嘴裏記住氣味,用以尋找屍體。

我從小接受爺爺的訓練,熟練掌握撈屍技能,憑藉這一滴血的氣味,足以找到屍體。

「去吧,記住爺爺的話,莫回頭。」一切準備妥當,爺爺看着我說道。

我背上背包,向爺爺和鎮長鞠躬,然後大步離去。

我謹記着爺爺的話,男兒到死心如鐵,一旦決定不回頭,於是我頭也不回的往前走,身後傳來了爺爺嘆息的聲音。

鎮長說:「生子當如孫仲謀,這孩子真讓人心疼。」

爺爺說:「人生在世,肩扛身挺,這都是他應該做的,算不得什麼。」

「哎,也是!」鎮長嘆氣。

凌晨的霧似如渾水猛獸,磅礴洶湧,霎時間吞沒了我瘦小的身軀。

沙沙沙!

野草打在褲腿上,露水濕透了我的褲腿和鞋子,我的心情很複雜,信念卻依舊堅定。

「星光與朗月長伴照耀,清風與白雲永不分開,陪着你正義柔情永在,生生世世亦難被替代……」

不遠處村裏那傻女又在墳頭唱戲。

聲聲凄涼,悲拗酣人。

委婉而凄涼的歌聲伴隨着我一路遠去,在我耳邊繚繞,久久無法散去。

一口氣走了半個小時,我來到了牛眠山禁區。

這裏是黃河的一條岔口,水流湍急,深不見底。

大旱那幾年,其他河道都有乾涸,河床龜裂,土氣蒸騰,也只有這裏依然潺流如常。

「跪河神!」

我大喊一聲,跪在地上磕頭。

這是規矩,撈屍體前必須跪下和神靈打招呼。

「起搞頭!」

我從背包取出搞頭,踏進牛眠山。

一走進牛眠山,溫度驟然下降,冰的我打了個冷顫,牙齒磕碰。

神秘的牛眠山,人跡罕至。

在我們當地可謂是凶名在外,無人敢往。

但我孫仲謀卻敢。

我所欲不能擋,我所為不可阻,這就是我,孫仲謀,從今日起,我就是繼爺爺之後,又一個撈屍人。

順着河道,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就沒有路了。

渾濁的黃河水漫過了石頭,潺潺流淌。

我的雙腳踩在冰涼的河水裏,涼意自腳底灌透全身。

嘩嘩嘩!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河水已經漫過胸口。

爺爺說,鎮長父親的屍體被衝到了牛眠山第一道水窟,裏面兇險萬分,要我多加註意。

來牛眠山的路我雖然熟悉,可這牛眠山我還是第一次進來,好在依靠舌尖上鎮長這滴血的氣味,我可以辨別方向,並用搞頭在石頭上刻下沿路的記好,以避免回時迷路。

大約走了半個小時候,我終於找到了第一道水窟。

這是一個山洞,半個洞口都被流經的河水所漫淹。

上懸三個大字:「第一窟」!

洞口距我三米多遠,收起搞頭,我一個猛子扎進水裏。

嘩!

身體入水,水花飛濺,冰涼的河水浸透衣服,激的皮肉生疼。

黃河邊長大的孩子都練就了一身好水性。

我游到山洞口,雙手趴在石頭上,爬上去,抹了把臉上的水,大口喘氣。

這裏水流湍急,力氣小,身軀不夠矯捷的爬不上來。

進了山洞,我四下一看。

嚯!

頓時被眼前的景象所驚住了。

遍地屍體,都是經年累月從上游衝進來的。

這些屍體穿着不同的服侍,有古代的,也有現代的,有的穿布衣,有的穿戰甲,甚至還有一些是國jun將士和日本鬼子的軍服。

古怪的是,山洞裏這麼多屍體,竟然都沒有腐爛,一陣陣冰寒的冷氣自山洞深處湧來,打在我的身上。

我身上的衣服本來都濕了,風一吹,格外的冷。

我認真嗅了嗅,鎮長父親的屍體就在不遠處,氣味雖然很淡,但我聞的格外清晰。

此外,山洞裏混合了各種刺鼻的古怪氣味,格外難聞。

我循着氣味向前走,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直至腳底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我猛地低頭,才知道我被什麼東西咬了。

是一條蛇,咬在了我的小腿上吸血。

這可不是普通的蛇,渾身長滿了瘤瘡,花花綠綠,就像是被硫酸浸爛的皮肉,別提有多噁心。

我嚇的頭皮炸裂,出於本能的抓住蛇身,想要把它甩出去。

這是屍蛇,靠吃死人屍體的血肉來生存,渾身佈滿寄生蟲和病毒。

一把抓去,啪啪啪的幾聲脆響,屍蛇身上的瘤瘡全都破了,流出花花綠綠的液體,又黏又滑,根本抓都抓不住。

瘤瘡破了,屍蛇也疼,鬆開我,嗖的一下竄跑。

我小腿上兩個血洞,沾着它的毒液和粘液,一股股黑血順着傷口往出冒。

屍體瘤瘡里的液體具有腐蝕性,劇烈的疼痛和灼燒感從我雙手和腿上的傷口傳來。

疼的呲牙咧嘴,用力甩著粘在手上的粘液。

屍蛇有劇毒,甩了沒幾下,我感覺後腦傳來一陣陣懵痛,身體晃了晃,神智開始模糊,眼前也出現了一層血霧。

我的眼睛花了,我奮力搖頭想讓自己清醒過來,可卻無濟於事!

然後,雙眼一黑,我暈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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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撈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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