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241，被擊垮的人

杜寒嫣衝進來的時候，也絕未想到自己會看到這樣的一雙眼睛。

她望着他的這一雙眼，望着他眼中的自己。

她只是望着他，即使情蠱之毒在她體內發作，使她痛不欲生，但她卻知道她想見的人，就在眼前。

雲碧宵永遠想不到，這世間再可怕的蠱毒，也終究敵不過最真切的感情。

雙兒眼見出現在她面前的竟是段允劍，欣喜道：「段大哥，你平安無事就好！」說罷，又想到了什麼，遂緘口不言，看了看杜寒嫣。

只見杜寒嫣竟是站在那裏，沒有往前走一步。

段允劍亦是坐在那裏，沒有向前走半步。

崑崙醫聖正要喚段允劍回去療傷，只聽得杜寒嫣傳來一聲痛苦的叫聲，見她整個人已蜷縮在地。

眾人皆是詫異，齊齊望向她。雙兒將她抱住，又抬頭對慕容雲霞道：「大師，她中了雲碧宵的情蠱之毒，求您救救她罷！」

慕容雲霞雙手合十，向雙兒道：「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貧尼倘若力所能及，斷不能見死不救。」

雙兒微微一怔，因為她在落梅宮多年，雖未親眼見過落梅宮主的容貌，卻聽過她的聲音，只覺眼前這個出家人的聲音竟和昔日的落梅宮主一樣，不由得有些懷疑。但她眼下已無閑暇顧及其它，一邊抱着杜寒嫣安慰她，一邊用企求的眼神看着慕容雲霞和崑崙醫聖。

慕容雲霞走到崑崙醫聖面前，正欲說話，只見崑崙醫聖竟揚起手道：「放心，此人在下非救不可。」

慕容雲霞微怔，但她卻不想多問，只是沉默地退了幾步，微微躬身道謝。

崑崙醫聖走到杜寒嫣面前，察看一番，道：「情蠱乃是世間最可怕的蠱毒，要解除此蠱，絕非易事。」

段允劍在聽。

雙兒問道：「前輩，那該如何是好？莫非連您也沒有辦法嗎？」

崑崙醫聖思忖半晌，道：「並非沒有辦法，只不過我要找到一種冰山之蟲，將它打入患者體內。」

話猶未說完，雙兒搶道：「那我這就去找這種冰山之蟲！」

崑崙醫聖卻搖頭道：「這種冰山之蟲只存在於天山之頂，且須寒冬季節之時才偶有生長，並非現在就找得到。」

雙兒聞言惆悵，嘆道：「這該如何是好……」又望了望杜寒嫣，道：「二宮主她看起來快撐不住了……」

眾人聽得崑崙醫聖這般說，雖然擔憂，也是完全沒有了辦法。此時室內一片安靜，令人更生緊張之感。

這時，有人打破沉寂，說道：「他一定有解藥。」

雙兒抬頭循着說話之人看去，原來正是段允劍。只見他此時正望着杜寒嫣，眼神之中說不盡的悲傷、憤怒、不甘……

忽然，崑崙醫聖也看着他這雙眼睛。這時候，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剛才他在段允劍的雙眼中所看見的究竟是什麼。他忽然覺得這一雙眼睛裏充滿了希望，他忽然覺得這一雙眼睛絕對不是一個已經被擊垮的人會有的，而是一隻怪獸的眼睛。

他從未如此迫切地想為一個人治病。

因為他忽然很想知道，像段允劍這樣的人，現在究竟在想什麼，等什麼。

……

雲碧宵也想知道的。然，他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他在做什麼？」

「喝酒。」

「除了喝酒呢？」

「睡覺。」

「除了睡覺？」

「喝酒。」

「你沒有看錯？」

「稟報盟主，絕對沒有看錯！」

自段允劍從金府逃走後，雲碧宵就派去了三名高手，輪流監視着影梅庵的一切。每一次，他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他已經被擊垮了……他成了一個廢人……」雖然雲碧宵很多次這樣下過定論，但每到深夜，他依舊會緊張到無法入睡。

「段允劍……」他反覆念着他的名字，因為他很難相信他已經打敗了他。

這一夜，他仍然睡不着。忽想到了什麼，披了衣服就走出去。

夜黑如幕，他的身影看起來竟有些憔悴。

直走到水牢。只見水牢內鎖著一人，一頭白髮凌亂，身上滿是傷痕，此人正是逍遙三斷。

雲碧宵站在他面前，久久地凝視着他。

逍遙三斷微微抬頭，一雙發紅腫脹的眼睛瞪着他。

雲碧宵道：「我所練的武功，當真已經是天下第一？」

逍遙三斷面無表情。

雲碧宵將臉一沉，道：「我在問你話。」

逍遙三斷忽笑道：「怎麼，你在害怕什麼？」

雲碧宵繼續道：「我問你，你回答我就好。」

逍遙三斷仰頭大笑，笑罷了，便緩緩說道：「明王神功天下第一。」

雲碧宵展顏道：「當真？！」

逍遙三斷沉色道：「但這世上不只有一個第一。」

雲碧宵聽到這句話時不由得退了幾步。他整個人已怔在那裏。

許久后，他才回過神來，揪住逍遙三斷，喝道：「你休要胡說八道！我苦練九天回魂訣和明王神功，這天底下決沒有人可以和我爭第一！你在騙我！」

逍遙三斷不再說話，只是仰頭大笑起來。

雲碧宵鬆了手，又喝道：「是什麼武功？」

逍遙三斷道：「冥王殺佛。」

雲碧宵惑然：「你在說什麼？」

逍遙三斷又道：「冥王殺佛……我此生都未曾見過他……」

雲碧宵不解，正欲繼續追問，只見逍遙三斷竟已昏了過去。原來，他長時間被困在這水牢中，即使曾經是習武之人，也難抵抗這裏的濕氣，又因舊傷一直未用藥醫治，身體病得極重了。

雲碧宵憤然離去。然，他雖到了大堂，卻無法平靜下來，只覺如坐針氈，心中略略有些惶恐不安。

現在的他，已是江湖中人人畏懼的武林盟主，論內力無人能敵，論地位無人不敬畏他。

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是值得他害怕的？

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足以令他不安？

但是，他的確從未如此緊張過。

他站起來，坐到西廂房去。

房內一片安靜。裏面竟像沒有人。

他停在門口，壓低了聲音，道：「我有事問您。」

「進來吧。」說話的是一個婦人的聲音，聲音也很低，但這聲音不是故意壓低的，而是因為她的聲音已疲憊和憂傷。

雲碧宵推門而入，只見易婉珠坐在那裏，她看起來頭髮發白，臉色憔悴之極。

雲碧宵道：「你本不該逼我……」

易婉珠道：「是……本不該……」

雲碧宵微微一愣。

易婉珠緩緩道：「本不該讓你來到這個世上……」

雲碧宵一怔，臉上雖然已有些許怒氣，卻抵制住了，說道：「我不想和你吵，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易婉珠沉默。

雲碧宵繼續道：「冥王殺佛……他……可曾跟你說起過這個人？」

易婉珠依舊沉默不語。

「這是什麼人？他沒有跟你說過嗎？」

易婉珠憔悴無神的臉色忽然有了變化，她彷彿想到了什麼。當她想到這些的時候，她的手已在微微發顫，即使她努力保持鎮定，依舊逃不過雲碧宵的眼睛。

他用力抓住她的手，喝道：「你知道什麼？快告訴我！」

易婉珠道：「我曾聽你爹講過……」說到這裏，她的眼睛已泛起淚花，「冥王殺佛不過是江湖中一個久遠的傳說，傳說中，他獨創的劍法天下第一，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雲碧宵追問道：「什麼劍法？這套劍法現在在誰那裏？」

易婉珠搖頭，道：「這不過是一個傳說……沒有人知道……也許根本就不存在。」

雲碧宵見她臉色痛苦，知道自己的手未免太過用力，這才鬆開了，道：「你若隱瞞我什麼，我定也不會放過你！」說罷，霍然起身離去。

易婉珠雖沒有再動彈一下，但她始終聽着他的腳步聲，直到確定他關上了門，並已走遠了，這才鬆了口氣。

但是，她知道，這個秘密雲碧宵遲早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