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附骨之疽
「聖佛，白前輩近日好像痛苦減輕了不少，甚少狂躁的嘶吼了！」
少女模樣的錦蒔端坐蓮葉之上，眼中帶有憐惜、尊崇還有希冀，對了空緩緩言道。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這對於蓮花的讚歎，也是對如今的錦蒔最恰當的形容。
她是當年青廬府的一朵小荷花妖，得到了飛升上界的九品金蓮留下的靈運血蓮子，於是修行如入坦途，又在巫族北地得到妖王道果，歲月流光，一睡兩百年，醒來便是妖王。
而如今，赫然已至妖皇境巔峰，卻依舊如同爛漫少女。
髮鬢幾片嬌粉荷瓣添了一分靈秀，一身流彩碧衣映着水波漾著水霧，真的如同仙子落凡塵。
「近日是嘉禾城九尾狐仙廟立廟六百年的日子，香火祭祀十分昌隆。
滾滾祈願，化作滔滔天運，昭昭信仰，熾如熊熊陽火。
反哺之下，硯歡自是能夠得到一些神秘力量，壓制體內的陰邪之力，暫時輕鬆一些！」
了空聖佛盤坐水面，看向遠方，目光跨過一重重山河，能夠看到嘉禾城中的煙火繁盛。
九尾狐仙廟外，正人流擁擠，各個眼中都是虔誠的狂熱。
「原來如此......」
錦蒔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這些年辛苦你了，當年只是直覺上知道你與硯歡會有因果，卻不曾想是應在了此處！」
了空看了看蓮蓬中睡去了的九尾狐，對着錦蒔感謝道。
「聖佛前輩客氣了，一飲一啄皆有定數，小妖能夠為聖狐大人效勞，已是極大的榮耀！」
錦蒔連忙擺手，淡淡笑着，臉上升起一絲靦腆和自豪。
原來，這五十年裏，散去了肉身的白硯歡，抵抗意識內的陰戾，消磨靈體之內的邪氣，需要極大的力量供持，了空的經文聲只能安撫鎮壓，損耗的，其實是玉香如意蓮花的靈韻。
可自那日白硯歡主動斷了周圍靈氣供給之後，玉香如意所能提供的便有了極限。
一日日的磋磨消耗，不過十年時間，蓮葉便隱隱有枯萎的跡象。
如若等到蓮花謝了，蓮蓬枯死了，白硯歡也便真的消失了！
而能夠給玉香如意提供靈韻的，只有走上了凈蓮之道的錦蒔，即使她只是妖皇境。
所謂凈蓮之道，則是荷蓮之妖修行百法中比較上乘的仙途之一。
與傳說中的十二品凈世白蓮具有的神通相似，可以助人清醒神智，穩固心神，這是它精神層面上的特有元效，而在萬物根本之上，它又有着凈化萬物的元效。
所以自錦蒔得了空召喚來到這如意湖，這裏的湖水便從未渾濁過，清澈的倒影著九天雲海。
四十年的時間，日升月落，錦蒔將本體紮根在玉香如意旁邊，根芽交錯，互通靈韻。
使得神秘狀態的白硯歡對抗陰邪之時總能得到源源不斷的力量，凈化著靈體，消磨著陰邪。
修為只有妖皇境，這一日日的消耗對錦蒔來說是極度危險且痛苦的。
可她堅持了下來，沒想過逃離，儘管沒人強求她，也沒人控制她、壓迫她必須如此。
這讓了空無比的欣慰。
當年送出靈運血蓮子以及在北地收養她，是多麼準確的舉動，雖然仔細想想是有點功利性！
就在此時，遠方几聲人語傳來，打斷了了空與錦蒔的交談。
那些來此尋仙的修士，五十年裏未曾斷過，甚至有人長居於此，有了空的揮出的神異結界阻擋，他們明明什麼都找不到，卻一直鍥而不捨的尋覓如意湖的上上下下。
了空聖佛看着他們，神色平靜至極，未曾煩厭，所以也未曾驅趕過。
聽了一會兒他們的交談，沒有什麼新奇之後，便捻起手中菩提佛串，開始念誦經文。
五十年如一日，周而復始。
今日念誦的是《楞伽經》，此經是禪者明心見性的無上寶典。
聲音平平淡淡，溫和無比。
經文緩緩，具有神秘的韻味，令聞者心平氣和，心思澄明，漸見心海之浮屠。
錦蒔也緩緩的融入了水下，只留下一朵清雅嬌艷的荷花浮在水面，不時蕩漾起漣漪。
水面如鏡，映着澄凈的天空雲海，下方是水草依依。
了空一身皎皎僧衣飄飄而動，滌盪著清明的水澤，也留下一個偉岸的佛陀倒影。
清風縷縷，縈繞在九片蓮葉和紅蓮之間，帶起一絲波動，如同幻境。
紅蓮中心的蓮蓬之上，九尾狐的尾巴微微擺動，如游魚靈動，如蜉蝣秀雅。
緊閉着眼睛似在熟睡，神色在經文聲中愈加安定，可又總有一絲痛苦纏繞在眉眼之上。
這是白硯歡成道途中遲來的心劫，雖然是由外物所致。
時間過得很快，沒多久便有紅霞籠罩湖面。
待紅霞退去，四周也就暗沉了下來，夜色清涼，月兒高高掛。
星海燦燦映在水中，再加上各種流螢飛舞，伴着荷香陣陣，使得如意湖更加美的不真切。
與之相伴的，還有狐吼連連，縹緲虛幻，痛苦又瘋狂，令人心生寒意。
每日夜裏，是白硯歡最痛苦的時候。
陰邪躁動，戾氣橫生。
他抵抗的異常艱難，眼睛赤紅，九尾抽動，嘶吼不斷，好像受着無盡的折磨。
嗜血、殘暴，是觀者唯一的感受。
小小靈體，明明有着九尾狐的高貴與靈動，卻如同九幽之魔王，睥睨人間血海。
而深夜狐吼的同時，往往也是了空和錦蒔最痛苦的時刻。
錦蒔便不說了，從水面不斷抽動的粉荷便可察覺一二。
了空聖佛此時念誦著的經文已有大不同，融合了他的佛道，耗損着他的仙力。
藉助夜色，可以看見絲絲縷縷的金光在不斷從了空的身體內飄出，緩緩的包裹於蓮蓬之內。
沒用多久，了空的臉色便慘白了許多。
這無疑是無比值得驚異之處！
要知道，了空已經成聖佛了，是此界最頂尖的佛仙，是可直接藉助天地規則的存在了！
久戰之下都不一定會讓其虛弱，此時好似只是耗損了一些仙力便能面色慘白？
由此可知，其看似是在念誦經文，其實所付出的，遠不止於此！
隱隱間，倒是與妖劍仙他們仙祭的時候頗為相似。
可縱然如此，五十年過去，以九尾狐本身的天資，以了空的強大，依舊未曾消磨掉那陰邪。
足可見此邪異的詭奇。
來自幽冥，如附骨之疽。
若所料不差，是那冥主殘靈的反撲與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