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五章 大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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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如誨真的是看都懶得再看她一眼。

這個女人已經瘋了，隨著他和月兒婚期的臨近，她越發頻繁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去酒樓，她也在；他去首飾鋪子，她也在；他去藥材鋪，她還是在；就連今天他來這朝暉寺，她依舊出現了。

雖然每一次她都表現出偶遇的樣子，可是金陵城那麼大，哪裡來的那麼多偶遇？分明就是她在跟蹤他！

而且以前，她行事還有所顧忌，可是最近這段日子，她完全放開了，就算有很多人已經察覺到了她的心思，她也視若無睹，依舊我行我素。

清風和明月看著尹妍暄那張漂亮的臉，真是一肚子的火。

未來主母的嫁隊已經在半路上了，可這個女人卻是絲毫不知收斂，也不聽聽，外面流言蜚語都傳成什麼樣了。她不要臉，他們主子可還是要臉的！

「主子，您先走，這裡交給我們應付。」清風寒著一張臉說道。

這個女人，還真是會挑地方。她堵住的這地兒，正是來往香客的必經之處。就這麼一小會的功夫，四周已經停下了不少人，都在等著看好戲呢！

莫如誨掃了四周一眼，確實，這種情況下他先離開是最明智的做法。

當下，他腳下輕輕一點，整個人縱身而起直接躍到了一旁的古樹上，就此借力飄然而去。

這般舉動，登時引得四周傳來不少驚呼聲。

「尹小姐，恭喜您，又成功嚇走我們王爺了。」明月顯然是想羞辱尹妍暄一把，所以故意放大了聲音說道。

「你胡說什麼呢？！我們小姐——」尹妍暄還未開口，她的丫鬟素兒卻是忍不住怒道，只是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尹妍暄制止了。

「素兒別說了，都是我的不是。」尹妍暄垂下了頭，「王爺約我見面，我應該挑個僻靜的地方才是，這裡這麼多人，他生氣了也是應該的。」

這話一出那還了得？

四周眾人立刻議論紛紛。

「都說尹家大小姐糾纏耀王，可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若是耀王無意，尹小姐這樣出身名門的女子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可不是？而且你看耀王都走了，這擺明了是被咱們這麼多人撞見，心虛不敢繼續呆下去了。只是他走的輕巧，卻留下尹小姐一人在這裡，真是可憐。」

「是啊！先前人人都誇耀王品行卓絕，可是現在，那位中齊的公主已經在路上了，他這裡又和尹小姐不清不楚，還真是——」

眾人說來說去，最後竟是暗暗指責起莫如誨的人品來。

明月一口血差點噴出來！

「你——」他氣沖衝上前，卻是被清風一把將拉住。

「尹小姐，您巧舌如簧，我們說不過你，所以甘拜下風。只是，我希望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想一想尹老太師，想一想你們尹家的門風，切莫一意孤行。」說完，清風直接拉著明月離開了。

尹妍暄轉身看向他二人離去的背影。

他們讓她想想爺爺，想想尹家的門風。可是，有什麼好想的呢

爺爺終究只是爺爺，尹家的門風，也輪不到她一個女子來撐。對她來說，把握自己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自朝暉寺離開后，莫如誨並沒有立刻回耀王府，而是去了尹太師府。

只是看到尹老太師后，莫如誨卻是有些愣住了。不過數日未見，尹老太師竟是形容枯槁，整個人憔悴的不得了。

「太師這是怎麼了？若不介意，讓本王替你看看。」莫如誨道。

「耀王不必替老臣擔心。」尹老太師擺了擺手，「老臣並無大礙，不過是被那個不孝女氣的！」

不孝女？

聽尹老太師這麼一說，莫如誨立刻就明白了。先前他還一直奇怪，尹妍暄舉止如此孟浪，尹老太師為何不嚴加管教？現在看來，老太師是管了，但卻沒有管住，反而把自己氣病了。

他今日前來太師府，本是想讓太師好好管教尹妍暄，不要再做出荒唐的事情來，畢竟月兒就要來了，他不想讓她因為這種事情煩心。可是現在看來，他今天是白來了。

尹老太師自然也明白莫如誨的來意。

「耀王，老臣明白，那不孝女的所作所為給您帶來了麻煩，老臣本也想好好管教她，可是——」尹老太師說著，長嘆一口氣，「先前老臣將她關在院子里，她竟是以絕食相抗，最後甚至餓暈了過去也不肯罷手。老臣兒子兒媳去得早，就留下這麼一根獨苗，老臣不能讓她出事啊！所以只能委屈王爺您了，不過老臣想，等南睿公主過來，她便會徹底死心了，還請王爺再擔待一些時日吧！」

看著年老憔悴的尹老太師，莫如誨無話可說，當即離開了太師府。

不過晚些時候，他再一次潛入了太師府。

尹妍暄的屋子很好找。

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將一節拇指長的香扔了進去。

這香不會要了她的命，只會讓她從此渾身酸軟無力，說不出話，起不了床，從此安安心心的做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如此，也算是顧全了痴心一片的夏侯瑞和孤老無依的尹太師。

月兒就要來了，他不能讓她面對這種煩心事。他自己的麻煩，他自己解決。

……

六月十八，送親隊伍終於到達金陵城。

宮明月坐在高高的嫁輦上，耳邊傳來無盡的喧鬧。

整個金陵城比起當初的廩都城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幾乎所有人都涌到了街上，只為一窺異國公主的芳容。若不是有護衛牢牢攔住，怕是人群早已衝到了她的嫁輦旁。

只是這些，都已無法吸引宮明月的注意力，她全部的心神，早在進入城門口的那一瞬間，盡數落在不遠處那著著鮮紅嫁衣，執手而立的男子身上。

雖然隔著厚厚的紗簾，但她知道，他看得見她。

莫如誨自然是看的見她的，當嫁輦出現在他視線里的那一瞬間，他只覺從未有過的喜悅自心臟噴涌而出，然後在胸腔里激蕩翻滾，沖的五臟六腑生疼。

然而越疼，他就越是滿足。

「王兄，還愣著做什麼？快過去啊！」夏侯瑞見莫如誨一直站在那裡，便急吼吼的拍了他一把。

莫如誨深吸一口氣，雙手使勁捏了捏，然後大步朝著嫁輦走去。

鎮國公主站在嫁輦前笑盈盈的看著他。

「母親。」莫如誨走到她面前站定，雙手交握，無比恭敬的行了一禮。那聲母親，他叫的極其順口，彷彿已經演練了上百遍。

「哎哎！」鎮國公主樂的見牙不見眼，連連應道，「好孩子，人我已經平安送到，現在就交給你了。希望你能永葆初心，一直愛護她，尊重她，讓她快快樂樂的度過這一生。」

「母親放心，我定不會辜負您的厚望。」莫如誨看著鎮國公主，嚴肅而又認真的說道。

宮明月一直靜靜的看著他們。

她一向不是個感性的人，可這一刻，她還是忍不住眼眶發紅。被他們如此真心實意的愛護著，這一輩子，足夠了。

「好了，快去吧，別耽擱了吉時。」鎮國公主一臉慈祥的拍了拍莫如誨，柔聲道。

莫如誨點了點頭，然後一步躍上了嫁輦。

不過他並沒有進去，而是就那麼坐在外面，並且拿起了馬鞭。

他這是要給南睿公主駕車？

他居然要給南睿公主駕車？！

四周頓時傳來陣陣嘩然。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車夫可以說是賤職。而現在，耀王爺居然主動放下身段做這種事，足以可見他對南睿公主的一片情深。

「你——」宮明月看著莫如誨的背影，嘴唇張了張。

「乖，坐好了，從今以後所有的路，我們一起走。」莫如誨微微側首，開口道。

心在一瞬間變得柔軟的不得了，宮明月罕見的紅了臉，嚅囁著應了一聲：「嗯。」

莫如誨顯然是聽到了，他臉上的笑容越發絢爛，拿著馬鞭的手輕輕一抽，嫁輦便再一次啟動了。

「你看到了吧？他對月兒是真的好，所以你也該死心了。」鎮國公主回到自己的馬上，對著梁景修小聲道。

「我看到了。」梁景修只說了這麼四個字，便徹底的沉默了。

鎮國公主還以為他是要死心了，難過的厲害，殊不知，他心中卻是截然相反的想法。

不就是在人前為她駕車嗎？換做是他，同樣也做得到。他莫如誨不要以為今日娶了她便能和她長相廝守一輩子，他告訴他，不可能。

宮明月就是他的心魔，除非他死，否則永遠也擺脫不了。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徹底成魔吧！

嫁輦順著大道一路而行，最終停在了宮門口。

早有穿著紅色禮服的內侍抬著華麗的轎輦等候著。

莫如誨率先一步跳下馬車，然後站定，朝著上面伸出了手。

眾目睽睽下，一隻仿若無骨的纖白柔荑自紗簾中伸出，落在了他的手上。

緊接著，紗簾被人從裡面撩起，宮明月俯身緩緩走了出來。

自鳳冠上垂落而下的珠簾隨著她的動作而擺動，露出她的容貌來。

「古人云『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如今我可算是見到了！」

「先前說耀王爺對尹小姐不屑一顧，我還覺得不可能，畢竟尹小姐那樣的美人，誰能拒絕得了？如今見了這中齊的公主我卻是信了，有這樣的美人在先，難怪耀王爺看不上尹小姐了！」

「是啊，看來以後啊這南耀第一美人的頭銜要換嘍！」

遠處圍觀的人群中傳來各式各樣的讚歎聲。

宮明月和莫如誨卻是充耳不聞，他們一個站在地上，一個立於車邊，彼此對望，眼裡再也容不下其他。

片刻后，莫如誨握著宮明月的手用力一拉，在人們的驚呼聲中，他竟是直接將宮明月抱了下來，然後親自將她抱到了轎輦上。

宮明月的臉越發的紅了。

莫如誨坐到了她的身邊，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手中。

他素來體溫低於常人，可此時此刻，宮明月卻是清楚的感受到他手心裡灼熱的溫度。

二人坐著轎輦一路來到太廟。

淳正帝和皇室眾人以及文武百官早已等候多時，見二人到來，全都翹首望去。

莫如誨依然先下了轎輦，然後去扶宮明月。

「瞧瞧，耀王爺對南睿公主還真是心疼的很吶！」見狀，岑皇后微微一笑，頗有些意味不明的道。

「夫妻本就該互相扶持，瀛兒越是疼惜南睿公主，朕越是高興。」淳正帝看也不看岑皇后一眼，開口道。

聞言，岑皇后眼中頓時浮現出哀怨之色。原來他也知道什麼是夫妻之道，可是這麼多年以來，他都是怎麼對自己的？

莫如誨牽著宮明月的手，二人順著鮮紅的地毯一步步往前走去。

淳正帝看著他們，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小樂子，你看看他們，你看他們！」他笑著對身旁的樂公公說道。

「是啊陛下，耀王爺和南睿公主當真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啊！」樂公公也笑著附和道。

見狀，岑皇后越發的不高興了。瞧瞧，皇上就算是找那個閹人說話也不願意和她多說一句，她這個皇后當的還真是失敗。

莫如誨和宮明月上到近處，在禮官的指引下，二人先是祭拜了祖先，然後便跪在了淳正帝的面前。

淳正帝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高興過了，自從端順皇後去世后，他只真真正正的高興過兩次。第一次是知道莫如誨的真實身份父子相認得那一次，第二次，就是現在了。

莫如誨和宮明月對著淳正帝三叩首，第三個頭剛剛磕完，淳正帝就忙不迭的道：「好了好了，快起來，快起來！」一邊說著，一邊竟然站起身，親自將二人扶了起來。

這可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情，足以可見他對莫如誨夫婦的重視，準確的說，是對莫如誨的重視。

不少朝臣從中又探尋到了一些訊息，但一個個都極為聰明的將心思壓了下去，只靜靜觀看這一場盛世婚禮。

按理來說，莫如誨和宮明月還要跪拜岑皇后，但早在淳正帝和莫如誨相認之時，淳正帝就給了莫如誨特權——除他之外，莫如誨誰也不用跪拜。

當然了，莫如誨也捨不得宮明月托著沉重的鳳冠去跪拜，因此他索性裝了個不知道。

他不拜，宮明月自然也不會多事的去跪拜。要知道，她安排在金城的人可是告訴了她不少有關這位岑皇后的事，這位皇后，平日了沒少找莫如誨的麻煩。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

禮官看看莫如誨夫婦，又看看曾皇后，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得看向淳正帝。

淳正帝當然也看到了這一幕，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讓樂公公宣旨。

這聖旨，自然是給宮明月二人的，先是稱讚了二人一頓，然後又說了一堆夫妻要和睦之類的訓誡，最後便是一長串令人瞠目結舌的賞賜了。

眾人聽著一件件珍寶的名字從樂公公口中傳出，皇上他莫不是要把自己的寺庫搬空了吧？

岑皇后長長的甲套直接卡進了手心裡，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聖旨念完，淳正帝便擺駕離去了。

莫如誨夫婦連同一眾皇室宗親以及文武百官便往耀王府而去，畢竟耀王府那邊，才是真正舉行婚宴的地方。

整個王府已經徹底翻新了一遍，是莫如誨按著仁義侯府的樣子重新設計的，為的就是讓宮明月住的舒服。

一路走來，宮明月自然發現了這一點，越發感到幸福。

莫如誨選了府中景緻最好的地方，修建了一座琴瑟院，作為二人的住處。

剛一入院，宮明月就看到院中坐著一群女眷，當中一人約莫六十來歲，慈眉善目，氣質華兒不傲，讓人一見便心生親近之意。

宮明月猜想，那應該就是莫如誨的外祖母，周太傅的夫人了。

莫如誨當下並沒有讓宮明月認親，而是帶著她近了卧房，周老夫人等人也笑著跟了進去。

有一名穿著喜慶的婦人上前，讓二人在灑滿了桂圓紅棗等物的床上坐下，然後唱起「口彩」來。

想來這就是喜娘了。

這喜娘的口才極好，唱的那是抑揚頓挫，滿室笑聲連連。待她唱完，宮明月看向一旁的疏影，沖她點了點頭。

疏影會意，當即取出一隻荷包給了那喜娘，同時道：「王妃有賞！」

在場的都是明眼人，那荷包做工精美，上面的圖案一看就是用金線綉成的，而且那麼鼓，定然價值不菲。

傳聞這南睿公主的娘家仁義侯府原本是中齊第一富商，此言果真不假。

接下來，莫如誨和宮明月又一道吃了餃子，喝了合巹酒，將所有該走的流程都走了一遍。之後，莫如誨才正式向宮明月介紹了周老夫人。

宮明月向周老夫人行了禮，周老夫人取出一對鐲子戴到了宮明月的手腕上。她拉著宮明月的手，一臉慈愛的看著她，道：「這般漂亮的姑娘，老身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見到，好，真好！我那可憐的女兒若是泉下有知，也一定會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