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八章 幌子

顧貴妃這番話落下，梁宣帝手裡的湯勺頓住了，凝眉道：「他真是這麼說的？」

「可不是？您說，臣妾，臣妾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他，又養他到這麼大，臣妾容易嗎？他竟然一點也不想著留在臣妾身邊盡孝，臣妾一說，他居然還反駁，說什麼臣妾身邊有您，還有那麼多的宮人，不需要他。」

「是，臣妾是不需要他為臣妾做什麼，可是他也不想想，他是臣妾身上掉下的一塊肉，他這要是去四處遊歷，臣妾見不到他，會是何等的擔憂？他，他竟然一點也不體諒臣妾作為母親的心，臣妾心裡實在是太難受了！」顧貴妃說著，竟是真的哭了出來。

梁宣帝定定的看著她。

不得不說，他是真的沒有想過會出現這種情況。

自從二皇子被閹后，他雖然從來沒有說過，但心裡卻比誰都清楚，事到如今，他的皇位，要麼傳給梁景修，要麼就只能傳給七皇子。

而二者相較，七皇子顯然要比梁景修更加名正言順有資格。

但這沒用，他的皇位，只能是梁景修的！

是，他大可以像對付其他的皇子那樣對付七皇子，替梁景修掃清障礙，但，七皇子在他的心裡，終究是有些不同的。

如果說他那麼多的兒子里，他真正疼愛過誰，也就只有七皇子了。這個他老年得來的兒子，讓他真正的體會到了父親這一角色。哪像大皇子他們，他們出生的時候，他不是忙著爭奪皇位，就是忙著穩定朝局，根本沒有時間參與他們的成長。

人，對自己付出越多的東西總是懷有越多的感情。

對七皇子下手，他有些捨不得。

更何況，七皇子是他最後一個兒子了，如果連他也——，那麼世人會如何看他？

他一直糾結的厲害，而現在，顧貴妃的話，卻是突然給了他另外一個選擇，也可以說是最好的選擇。

按著顧貴妃的說法，小七是無意於皇位的，他渴望外面的世界，想遊山玩水，行走天下，既然如此，那他就封他一個閑散的富貴王爺，由著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好了。

如此一來，世人還能說他什麼？

他只是一個疼愛兒子，想要成全兒子的好父親罷了。皇位這幅重擔，七皇子不願意擔，那就讓梁景修這個侄兒「替他」擔！

越想，梁宣帝就越覺得妙哉。他自己沒有察覺，可是顧貴妃看的清清楚楚，他的眼中閃爍著何等的亮光。

當然了，這事也不急在一時，得慢慢鋪路才行。

梁宣帝想了想，對著顧貴妃道：「你先別急，小七現在還小呢，說話沒個准，或許等他長大了就不這麼想了。更何況，就算他長大了真的有這個想法，那不是還有朕嗎？只要朕不準，他就只能乖乖呆在這裡。」

「那皇上，到時候您可千萬不能答應他！」顧貴妃一臉梨花帶雨的道。

「嗯，放心吧！」梁宣帝說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心中卻是不免又想到了另一個人。

同樣是母親，顧貴妃哭哭啼啼不願自己的孩子離開自己，生怕他出一點問題，只想著他能陪在自己的身邊，而她呢？卻是藏起了自己的擔憂，一心想要讓自己的孩子做翱翔九天的雄鷹，哪怕他受傷流血。

相比起來，顧貴妃終究是眼界太過淺薄了。只是，他的生命里，她那樣的女人，有一個就夠了，其餘的，還是像顧貴妃這般的好。

「不過你也不必如此。」梁宣帝又道，「不說別的，小七肯讀書愛讀書，這終歸是好事。看他和李康榮這般投緣，乾脆這樣好了，朕直接封李康榮一個太傅，讓他專門教導小七，你意下如何？」

「太傅？」顧貴妃聞言，明顯一愣：「皇上，太傅不是——」

要知道，太子的老師那才稱得上是太傅呢！

梁宣帝看著她，伸出手抵住了她的唇，笑道：「有些話不必說的那麼清楚，朕現在就只有小七一個兒子了，朕的一切，都是他的。」

若是旁人聽了這話，一定會高興的無以復加，畢竟梁宣帝這算是間接的承認了他要封七皇子為太子。

可是，對於顧貴妃來說，她卻是恨不得拿刀割開梁宣帝的胸膛，看看他那顆心到底是怎麼長的，究竟偏到了什麼程度！

他這哪裡是疼愛七皇子，他這分明是拿七皇子給梁景修當幌子啊！

他封李康榮為太傅，專職教導七皇子，那麼在很多人眼裡，七皇子便是欽定的太子了。如此一來，那些反對梁景修以及對他偏愛侄兒不疼親子頗有微詞的大臣們，也都會偃旗息鼓。

等到幾年後，他再提出七皇子無意於皇位，想要遊山玩水，而他這個做父親的，為了成全自己的兒子，只能答應他。之後，他再順勢推出梁景修，那麼，還會有多少人反對？

畢竟現在算起來，除了七皇子外，也就真的只有安王父子可以繼承皇位了。只是安王歲數也大了，哪裡及得上樑景修正值年輕力壯？

好，好，好，好一個仁君慈父！

顧貴妃攏在寬大衣袖裡的手緊緊捏住，修剪的圓潤精緻的指甲深深卡進了掌心裡。

可繞是如此，她面上卻還是絲毫未露。她現在對梁宣帝已經是越發的厭惡了，所以對著他做起戲來，也是越發的容易。

「皇上，您，您對臣妾母子實在是太好了！」顧貴妃一臉感動的不得了的模樣。

「哈哈，你是朕最愛的女人，小七是朕最愛的兒子，朕不對你們好又能對誰好？」梁宣帝道，「好了好了，擦擦眼淚趕緊用膳吧！至於朕剛才說的話——」

「皇上您放心，臣妾絕對守口如瓶，絕對不會泄露一個字。只是——」顧貴妃皺了皺眉，「李康榮這還擔著右丞相的職呢，若是再讓他當太傅，會不會太過勞累？畢竟他歲數也不小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梁宣帝道，「他歲數確實大了，最近在政務上總是有些心力不足，所以朕就只讓他做太傅好了，如此想必他也不會有怨言。」

如果直接撤掉李康榮的右丞相一職，他定然會心生不滿，而其他的大臣也會有想法，覺得他這個皇帝太過薄情。

可若是將他換成太傅，那這一切就都解決了。

看看，一箭幾雕的好事，實在是叫人高興！

梁宣帝心情大悅，連帶著食慾也好了許多，竟是比平常多用了小半碗飯。

飯後，他又極有耐性的陪著顧貴妃坐了許久，這才離開了。

顧貴妃恭送他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御駕的影子，她才慢慢站起身來。

她眼中的溫柔小意早已化作如冰沁冷，梁宣帝想要利用他的七皇子，卻不知她們同樣也想利用他。至於結果究竟如何——

她相信，她們絕對不會是輸的那一方。

第二天早朝上，梁宣帝當眾宣布任命李康榮為太傅，同時將原本的左丞相竇存良提為右丞相，而空出來的左丞相一職，他只說了一句「日後再議」，就任由它空著了。

李康榮在短暫的愣怔后，很快就回過神來。

一個右丞相換一個太傅，天地君親師，做未來天子的老師和做現任天子的臣子，而且這個現任天子明顯已經不待見他，隨時都有可能讓他回家。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傻子都知道這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

他立刻上前，叩拜謝恩。這一跪，怕是他這麼多年以來跪的最有誠意的一次了。

而他的那些門生親故，也一個個興奮非常。

本來因為二皇子的事情，他們這一系算是完了，但是現在，他們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二皇子沒戲了不要緊，還有七皇子啊！

其實，他們先前不是沒有想過轉投七皇子，卻苦於無法搭上線，可現在，李康榮成了七皇子的老師，這不就是現成的最好橋樑嗎？

更重要的是，太傅，那是太子的老師，梁宣帝雖然沒有親口封七皇子為太子，但卻給了他太子才能享有的特權，這說明什麼？說明梁宣帝是把七皇子當做皇位繼承人來看待的！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根本不用做太多，只要幫著七皇子維持住現在的優勢局面就可以了。

眾人按捺住激動地心情直到退朝，然而回府後，卻都及有默契的一個個悄悄去了李康榮的府邸。

仁義侯府中。

「小姐，那些人果然都等不及跑去了李康榮那裡。」流光站在窗前，對著宮明月說道。

宮明月將手中的首飾花樣子放下，轉頭道：「那安王府那邊呢？」

「安王府那邊什麼動靜都沒有。」流光道。

「什麼動靜都沒有？」宮明月挑了挑眉，這不應該啊，就算梁景修沒動靜，安王妃怎麼可能也毫無反應？

「叫碧鴛她們盯緊了，我就不信，聽到李康榮被任命為太傅，專門教導七皇子的消息后，安王妃還坐得住。」她開口道。

說實話，對於安王妃這個女人，她簡直無話可說。

早先她在安州城中並不知曉，回來后疏影她們告知她，原來三皇子謀逆的那天晚上，安王妃居然跑到了她們府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