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七章 動搖

不同於眾人的驚慌失措，梁宣帝眸中浮現出隱隱的冷笑。

那是一種胸有成竹的得意和對逆賊的不屑譏諷。

這整個晚上，直到這一刻，他終於又恢復成了平日里那個高高在上，運籌帷幄，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帝王。

「諸位愛卿不必驚慌。」他淡淡道，「對於那些怪物，朕早已安排好了解決的辦法，就怕它們不出現！」說著，他輕輕的拍了拍手。

下一瞬，就有一名全身包裹在黑色緊身衣中的男子出現在眾人面前。

在場眾人也都是有見識的，自然第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只屬於梁宣帝一人的皇家暗衛。

「那些怪物終於出現了，你讓人帶著伏魔劍去宮門口幫忙吧！」梁宣帝簡單的吩咐道。

「是！」那暗衛領命，又快速消失了。

這就完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皆是滿腹疑雲。

梁宣帝卻並沒有開口解釋的意思，顯然是要賣賣關子了。

竇存良環顧四周一圈，便又充當起了這個問話的人，雖然這一切他早就從宮明月口中知道的清清楚楚。

「皇上，臣聽您剛才所言，好像對那怪物甚有了解？還有那伏魔劍什麼的，臣心中頗多疑問，還請皇上解惑！」

「這個——」梁宣帝突然笑了出來，「其實說起來，這都是安世子的功勞。」

眾人一聽，都齊齊看向梁景修。他們不明白，這又和梁景修有什麼關係？

「事情是這樣的。」梁宣帝繼續道，「安世子還沒有擔任禁軍統領一職之前，曾外出遊歷。遊歷過程中，他聽聞某個江湖門派被一夜滅門，而兇手竟然是一群刀槍不入無法殺死的怪物。於是他便前往查看，只可惜並沒有查出太多東西來。」

「回到廩都后，他將此事告知了朕，朕便派出了暗衛前去查探。後來查明，這些怪物是一個叫做毒公子的人煉製的，已經在江湖中造下了數樁慘案。」

「那些死去的人，雖然都是江湖中人，但也是朕的子民，朕絕對不可以束手旁觀。所以，朕命暗衛們一邊尋找殺死那怪物的方法，一邊追查那毒公子的下落，務必將其一網打盡。」

「後來，暗衛們找到了殺死那怪物的方法，原來那怪物之所以殺不死，是因為他們身上穿著永刀槍不入的天羅絲網製成的網衣，只要能破開天羅絲網，再砍去它們的頭，它們也就死了。而能破開天羅絲網的東西，朕特意命人煉製了出來，就是方才所說的伏魔劍。」

「至於那毒公子的下落，當然也找到了。他不是別人，正是朕的好兒子，三皇子的親舅舅！他煉製那些怪物，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幫助三皇子謀逆！」

梁宣帝這一番話說完，眾人只覺好像有巨錘砸在腦上，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今天晚上謀逆的是三皇子。

而三皇子的舅舅早就被皇上查了個清清楚楚。

這豈不是說——

「皇上，難道在這之前，您早就知道三皇子有謀逆之心？」一位老侯爺問道。

「朕確實早就知道。」梁宣帝道。

「那您為何——」那老侯爺不解，既然梁宣帝早就知道，何不一早就收拾了三皇子，非得弄成現在這幅局面？

「老侯爺，您這可真是——」竇存良搖了搖頭，「三皇子再如何，那都是皇上的親生骨肉。皇上總是念著這一份父子情的，可誰知——」

聽了這話，眾人心中一悟，齊齊看向梁宣帝。

就見梁宣帝眉宇間滿是蕭瑟和悲哀，他擺了擺手，長嘆一聲，「不說了，不說了。」

也就是默認了竇存良的說法。

於是乎，眾人看著梁宣帝的眼神頓時就變了。

他們一向只當他是帝王，敬他畏他，卻忽略了，他也是一位父親。

哪怕是他最不喜歡的兒子要造反殺他，他也一直容忍著，想著給他機會，這怎能不叫人感動？

當然了，所有人眼神都變了，並不代表所有人都被感動了。

其中一些人，不過是跟著做做樣子罷了。

比如李康榮。他心中無奈的搖頭，這次的事情一了，梁景修的地位勢必大幅提升，而二皇子的處境將更加艱難。畢竟今天晚上前來救駕並且一直陪在梁宣帝身邊的是梁景修，至於二皇子，因為一直在府中禁足，並沒能進宮來。恨只恨三皇子，既然要造反，又為何不籌謀的再周全一些？自己什麼都沒有撈著，反倒白白給他人做了嫁衣裳，果然是個窩囊廢！

又比如竇存良，他是真的越發覺得梁宣帝的無恥和偏心。明明是自己一直找不到三皇子謀反的證據，到頭來卻標榜成自己不忍心對他下手。而且有關那不死毒人的一切，明明都是宮明月的功勞，卻被他輕飄飄拿給了梁景修。

而梁景修呢?

他一張臉早就燒的不行。他居然憑白佔了他人的功勞，還是個女人的，還是他喜歡的女人的。普天之下，他最不想看不起自己的人就是她了，可偏偏，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她面前矮了身子。

這一刻，他心裡第一次對梁宣帝起了埋怨。他知道他是為他好，可是也得他願意啊！

自從宮明月和莫如誨訂婚後，他就下定了決心要坐上中齊的皇位，然後光明正大的把她搶回來，給她全天下最好最尊貴的東西。可是現在，他看著梁宣帝身上那在燈光下有些刺眼的明黃色龍袍，心裡突然就不是個滋味了。

他甚至覺得，當初他會在母妃面前說出他要當皇上，不過是因為母妃誘導利用了他的心情。而他，因為實在太想得到她，在沒有任何辦法的情況下，將這突然冒出來的「不是辦法的辦法」當做了救命稻草，並且堅持到了現在。

可是此時此刻，他不禁捫心自問，就算他坐上了皇位，真的能把她搶回來嗎？畢竟要坐在那個位置上，他定然也會變得像梁宣帝一樣，無恥，自私，冷血，強橫。

這是他所討厭的，也是她不喜的。

驀地，他一把捏緊了腰間的佩劍，提步往外走去。他突然覺得這裡的空氣讓他憋悶起來，所以他要離開。

「韶譽，你去哪裡？」梁宣帝見狀，急聲問道。

「皇上，臣估摸著宮門外的戰事差不多要結束了，所以臣想親自帶人去把各位被擄走的家眷救回來。」梁景修道。

眾人聞言，登時一個個喜上眉梢，說實話，他們是安全了，可他們的家眷還在狼窩裡，他們怎麼能不擔心？

然而梁宣帝卻是皺起了眉頭。

那些人都被擄到了三皇子的府中，韶譽要去救人，勢必要去三皇子府。

誰知道那裡有多危險？

他可不能讓他去冒險！

李康榮正一直暗暗注視著他們，他本來還想著怎麼說才能讓梁景修去三皇子府救人，哪知，他居然自己提出來了，這可真是太讓人高興了！

誰不知道三皇子府現在無異於龍潭虎穴，梁景修過去救人，搞不好就會丟了小命。最好他和三皇子兩敗俱傷，一起玩完，那最大的贏家不就是二皇子了嗎？

因此，眼見著梁宣帝要開口阻攔，他大步上前，搶先道：「安世子英勇！老臣替老臣的家人先行謝過安世子了！」

他這一開口，其他人紛紛附和了起來。

如此一來，梁宣帝又怎麼好再說出阻攔的話來？那樣豈不是讓這群臣子寒了心？而且，這也算是一個讓梁景修拉攏人心的好時機。

於是，他只囑咐了幾句，就讓梁景修去了。

不過，在無人看到的地方，他卻是快速的打了幾個手勢。

沒有人發現，又幾道人影竄出了太廟，隱藏在陰影中一路跟著梁景修。其中一人，眸光犀利，正是堂堂的暗衛統領，夏江。

……

視線再轉回安州城。

宮明月的身上已經濺了不少的血，被風一吹，那些血立刻就幹了，如同痂一般死死的巴在衣服上。

「公主，這怕是，怕是撐不了多久了，您還是趕緊離開吧！」陶竟看著下方又一波朝城樓而來的人馬，對宮明月說道。

在久攻不下后，邱舉最終採取了最笨的也是最常用的方法——人海戰術。

叛軍就像是不要命了一般，一波一波朝著城樓攻來。

到現在，他們也不記得已經殺退了多少波了，只知道，叛軍還在不斷攻來，而他們這方——

眼看著城破在即，他只能讓宮明月先走了。

「我不走！」宮明月卻是搖了搖頭，堅定地說道。

依舊守在城樓上的兵士們，要麼身上帶著傷，要麼已經疲乏到了極點，可他們還在堅持著。如果這時候她走了，那麼他們絕對一下子就垮了。

所以，她不走。不過——

她轉頭看向鶯歌，沖她點了點頭。

鶯歌的眼中一下子就湧出淚水來，她明白，宮明月這是讓她離開。

她想大聲地說不要，可是看著宮明月堅定而又信任的眼神，她只得點了點頭，用手攥緊胸口，那裡，是宮明月給她的絕筆信。

流光也明白她是要去做什麼，她默默地站在宮明月身邊，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