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第 305 章

305|第 305 章

從土壤中找到井岡黴素才是開始,要生產出成品還需要至少一個月的發酵過程,收穫后經鹽干或曬乾才算得了成品。

京里來的天使們趕到吉安府贊助的「桓宋理學實驗室」時,最早一批放線菌菌種才剛從砂土管移種到斜面培養基上。

院裏曾堆放的泥土樣本早已清理出去,取的河沙也都經高溫蒸制消毒,做成一箱箱沙土管,在後罩房精心保存。

天使們來此宣旨時,但能見着一群穿着齊整的淡藍色棉布直身的學子在房內忙碌。人手中持的不是精潔的試管,便是盛着明凈的試劑的燒瓶,令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來傳旨的內侍不禁嘆道:「這齊整勁兒可比得咱家在皇莊上見的實驗室了,誰敢信是外省一個府城辦起來的?」

「不愧是兩位皇親操辦起的實驗室,在京在外都是一樣精緻。」

「只聽說雜交水稻,哪想到種稻還要用這比給人做的葯還珍貴的神葯。怪道尋常人年年種稻,好的也只夠收二石谷,兩位皇親當年在陝西就能種出四五石的嘉禾呢。」

內官們滿面堆笑,「皇親」二字不離口,不待宣旨便將聖上的態度都傳達出來。

禮官們也不嫌內官諂媚,同樣滿心欽敬地誇他們「成天下之志」「救萬民飢餒」,恨不得直接吐出一篇花團錦簇的頌文。

不過他們這一路作的頌人的文章少,頌稻的文章多,誇了一陣,有些詞窮,便向兩人問道:「這實驗室里可是栽培辟寒稻種了?聽說還有新農藥。待會兒接了旨,還望兩位皇親帶我們親作一觀。」

宋桓二人聽他們說話都聽得口乾舌燥,好容易見欽差們激情退去,連忙答應道:「正該如此。院裏已經遣人預備下香案了,咱們先請出聖旨,接旨之後再參觀。」

眾人走到院裏,便見正對着大堂已擺好了條案,燃了香,於是禮官拿出聖旨,眾人依禮而跪,先宣旨再賜金帛。

金銀御酒之賜自不必說,朝廷竟賜了爵位下來。桓凌這原就受了封的永寧侯的從三等侯爵升到一等,宋時一個文官竟也封了個食邑千戶的壽康侯。

——自然是虛封,不給食邑,只給年俸。

即便如此,也是本朝未有的榮寵,宋時震驚得差點站起來:「未聞太子妃家姻親也有封爵的?」

桓凌也滿心激蕩,連他小名都叫出來了:「此爵莫非是為酬時官兒的千斤瑞谷?」

傳旨官折起聖旨塞到二人手中,笑道:「卻是桓大人猜中了。因二位種出千斤瑞谷,有安定萬民之功,聖上著太子殿下與內閣從優議封賞。千歲便依前朝故事,擬請封宋大人一個文爵,聖上英明仁愛,從千歲所奏,欽賜壽康侯爵。聖上與太子還盼你們再立下這樣濟世惠民的大功,將來更進一步。」

當然,就算沒有這樣的功績也不必擔心,反正他們是太子妃的兄……咳,反正待太子殿下踐位后,勢必要升國公的。

養心殿王總管含笑補充:「兩位大人不負聖恩,皇爺和小爺又豈會委屈了你們?今日還只是咱們這些內侍、禮官傳詔,來日入朝後才是大人們享皇爺厚恩的時候呢。」

不光他們兩人得封賞,這些學生也得了金帛御酒、銀錢穀米之類的賞賜。發現野生雄性不育稻的趙瑞趙學生還得了個中書舍人的虛銜,賜了全套官服,當場穿戴起來,簡直比中了進士還榮耀。

其他人雖未直接封官進爵,卻也有機會去掙個可以盡展他們才學的前程——

天使出行前,聖上正令太子與閣老們正議著將雜交水稻推行至兩京十三省后該如何管控。雖有許多細情還未論定,但已擬定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在各州府設農官衙門,由此衙門制售雜交良種和化肥。

聖上之意,怕是不久還要開恩科,選農官。能考上的也有七品官身,不差於進士,往後還有升遷入朝的通途。

這才是真正改變這群學生前程,甚至改變他們桓宋理學地位的大事。

當年王陽明的心學為什麼最後仍敗於程朱理學,沒能成為國學?

就是因為科舉不考!

再好的學問,一日不能保送人當官,一日就不能成為這科舉社會的主流!

如今學他們桓宋理學的學生有了科考入仕的機會,哪怕只是個明經科、算學科一樣的雜科,也表示他們的理學成為朝廷支持的主流學問了。

今天只是雜科,到十年二十年後,電力、化工成為國家命脈,人人都離不了雜交水稻和電器的時候,他們所教導的科學知識也必能登上進士正科的考卷!

到時候還怕全國各地建不起大學,考不起全國聯考來?還怕小學生們不學數理化?

到那時候,能有大量有科學素養的學者,工廠、現代化農業興盛起來,一般人都吃穿不愁,能送得起孩子讀書……這樣的世界和後世能有多大區別?

起碼得跨越個五百年歷史進程吧?

莫說學生們喜極而泣,連老師們都激動得難以自持,竟要靠着緊緊握著對方的手來保持冷靜,上前替弟子和天下儒生謝聖恩。

兩名內官極有眼色地上前扶起他們,笑着說:「這些學生還該多謝恩師,幸有兩位大人不肯私藏,將這保國□□的本事教給他們,不然他們也難擎受這份恩典。」

一旁激動的學生們叫他點醒,又哭又笑地來謝皇恩、師恩,半晌才將收拾好心緒。此時吉安府已排下宴席,唐知府同府中眾官員作陪,筵請這幾位傳旨天使,並與兩位侯爺和他們學生慶賀。

內官們在桓宋二人面前竟毫無架子,一面勸酒一面轉述宮中和朝臣如何誇讚他們,又力勸他們早些還京:「咱們到天津下了海船,有一趟太子殿下特地命人預備的小火車專門接送二位侯爺和令弟子——」

王太監只怕他們數年不回京,沒聽過「火車」這名兒,又向他們解釋:「這車說起來有些嚇人,其實正是拿蒸汽機帶着輪子跑的大鐵車,因它車裏燒着大爐子,頭上終日冒煙,得聖上賜了「火車」的御名。」

宋時太聽說過了。

不光在去年聽他老父親信里說了,打他上輩子懂事時就聽說了呢。他師兄稍晚了二十年,也早就從晉江文獻里看過了火車、汽車、大摩托的原理和構造。

想不到穿越五百多年,換了一個王朝,蒸汽列車還是註定了要叫火車。

宋時為這奇妙的緣分笑了笑,謝過太子殿下苦心安排,卻不肯立刻回京:「方蒙聖上厚恩,太子關愛,不敢空手還京。」

他們從井岡山下泥土中發現了一種能治水稻傳染病的菌類,正待粹取成藥,不可離人。此葯約一月左右便可得,請天使先一步回京報信,容他們稍晚幾日還京,到時候還要再獻良藥,令天下稻麥不受紋枯病之害,江南糧產還再增一半兒。

京畿出身的太監和不曾親手耕田的進士自然不知道什麼叫紋枯病,但聽說他二人於農事上又有新成就,也替他們,替朝廷和天下農戶高興。

管他是什麼病,反正宋三元能治,以後糧食又該更富足了!

虧得京師離著瓊州海島有數千里之遙,消息傳遞得慢些,他們來時正趕上兩位皇親發現了這樣的良藥。若是他們提前接了皇親們還京,他二人到不了江西,只怕就要錯過這救荒的良藥了!

這下倒好,兩位大人荷聖恩而還京,進京時又奉上能治稻麥病的良藥報答皇恩,豈不又是一樁足以傳世的佳話?

養心殿王總管當場決斷:「咱家全聽兩位侯爺吩咐。請兩位上疏朝廷,咱家選個中官與……」

「於大人?」王太監看向傳旨的禮部官員們,請他們也挑個人回去報信。

禮部這些文人卻是對治水稻病害的良藥比回去傳信,在聖上面前得好處的興緻更強,商議一陣才選出了員外郎周博,與管事太監張公公回京報信。

回去報信也不能空手而歸,總要有些能安聖上與太子之心的東西。

兩位皇親親自領着欽差們又往實驗室參觀了一回。

眾官初到時僅浮光掠影地一瞥,看了看實驗室的枱子和人罷了,這回卻是被宋院長請進菌種保存室,桓院士親自拿出菌種,當面實驗講解。

他們親眼看見了封存在培養皿中的水稻紋枯病菌絲,和成熟后小小的褐色菌核,並在顯微鏡下觀察到了其結構。

這些病菌是從得了紋枯病的水稻上取下黑斑組織,在實驗室中培養出來的。

桓院士對着紋枯病菌給眾人講解,宋院長就用他拍過無數次風景和愛人的穩定雙手托著相機拍攝下一張張圖片,準備讓使者呈遞到御前。

這麼細小的,在顯微鏡下都微若無物的東西,竟能造成連片水稻生出黑斑,莖葉枯萎,不結谷實……

來參觀的天使又是震撼又是厭恨,不禁離培養皿遠了幾步,不肯多看。

此菌禍害甚重,好在宋桓兩位院長已經找到了剋制它們的放線菌。

兩人當面給欽差們做了一遍井岡黴素抗菌實驗,從頭到尾拍下照片,讓他們親眼看着井岡黴素如何克制紋枯病菌。

可惜不能請天使們親眼一睹此葯下在稻田中的驗效,因為他們在這裏種下的水稻都不生紋枯病。

笑話有點冷,卻十分振奮人心。

眾人笑了一場,看着那瓶稀釋的井岡黴素,眼中泛光,精神振奮地說:「有了這千斤瑞谷,井岡黴素,還有二位大人當初做的化肥,咱們大鄭可以處處豐收,人人飽暖矣。日後青史之上,可稱一句『新泰盛世』了。」

宋時自信地說:「豈止如今是盛世,往後代代都是盛世,只會比今日更好。」

什麼時候能從農業社會轉型成工業社會,那才是飛一般的發展呢!

眾人欣喜與憧憬中,周員外與張太監乘上船回京復命。留下的欽差亦不肯枯坐,紛紛換上他們的實驗服,帶上包頭軟帽,進到實驗室……也就是看看、問問,上手摸摸不打緊的儀器,拿着照相機拍幾張照片。

四五天後,斜面培養基上的菌種便被轉移到了廣口燒瓶中拌了草灰的米飯里,再過四五天又換一瓶米飯。半月後米飯熟爛,瓶底流下一層醬油般的褐色液體,便是做成了。

王公公搶著個瓶子,依新學來的實驗規範扇聞着味道,閉着眼嘆道:「有點兒香。這些日子咱們看着學生們往米飯里摻著菌種,看着它熟爛,就覺著有些像人家做醬、做秋油的。」

不過做宮裏做醬都是用干饅頭、餅子,倒是沒見過用米飯的。

同行一位方郎中笑道:「米飯多是放上酒麴造酒的。可惜這治病的良藥做不出好酒,看看顏色就像做壞的。」

他們倒不在乎宋時和桓凌怎麼如此精準地配出培養基,按時接種菌,控制溫度的,只叫人細細記下實驗過程,拍了和這些井岡黴素的合照。

桓宋理學院的學生更不會問——他們打從投奔這兩位先生,就知道他們明天理,仁而愛人,不計個人功名。

有這樣的品德,不是聖人,也合是個賢人。

《周易·繫辭上》云: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

先生們方「通天下之志」「成天下之務」,還未展露出能「不疾而速,不行而至」的本事,不值得大驚小怪。

唯有宋時自己認真地擔心做井岡黴素的過程太順利,會不會有人對他的身份起疑,為此還準備了好幾頁的稿子。結果從頭到尾沒人問過一聲,他那幾頁文稿白寫,心裏還有些空落落的。

他師兄聽師弟抱怨了幾句小心思,忍俊不禁,伸手抓住他曾經寫稿子寫得發酸的手腕,細細揉捻。

手腕早已不酸了,是心酸。

桓凌要笑又不敢笑出來,怕他心酸得更厲害,忙把他的臉按到自己胸前,在他看不到處露出滿面寵溺的笑容。

他一手捋著宋時腦後的頭髮,笑問道:「當年咱們在武平時,你一個少年童生代父親打點衙門,撫民理政,建那些工廠……展露的才具其實比今日的宋三元做出這些事更令人驚訝。我卻從沒想過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你猜是為什麼?」

嗯?難道他那時候不該燒玻璃、燒水泥,建農家肥工廠?

宋時順着他的話反思了一下,還沒反出什麼,便覺他胸膛中傳來渾厚的震動,親昵的聲音響在耳際:

「因為我的時官兒這麼好,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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