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千古團圓永無缺

我去姐姐卧室，無意中發現周五晚上回過一次家的詩茵，竟落下了她隨身攜帶的東西——她的日記本。

我毫無徵兆十分不小心地打開了它，激動的心突突地跳。

只見扉頁上面寫著：「致我的紅紐扣先生和我們的小扣兒寶貝……」

「媽呀！」我趕緊丟下日記本，跑進沈逸唯的書房，他正在聚精會神地追他的電子小說。

不用看，我就知道他追的是我給他推薦的「草木叢生」的新書，每早九點更新一章。

「怎麼啦！」他心疼地站起來攬住我的肩。

「姐姐她中醫調理成功，她懷孕了！我剛

不小心看到了她的日記，她居然還保留著這小時候的習慣！」

「也許父母還不知道呢！這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我喘著氣吐了吐舌頭。

「那我要當姨父了？不對，她是我姐，我是要當舅舅了！」沈逸唯和我一樣激動，立即自我糾正稱呼。

「得得得，她是我姐！我是小姨！你是小姨父！」

「她是我的親姐姐！我是親舅！」我倆追逐，爭辯！

「那好吧，她是咱們倆共同的！」最後還是他妥協，但答案不明。

「不對，那咱們家的寶貝，將來稱呼她是叫姨？還是叫姑？這個問題還是得解決！」

「那要先看他倆的寶貝怎麼稱呼我們,這道選擇題是他們在前面做呢！」我得意道。

「還是你聰明！」他誇讚我，趁機和我親昵。

樓下，傳來父母為爭搶電視頻道傳來的低分貝爭執聲。

沈逸唯示意我下去看個究竟，一會兒我就上樓樂哈哈地告訴他情報：這老兩口就是閑著沒事幹，藉機找樂子呢。

原來父親要看《漢武大帝》，母親要看《衛子夫》，兩人互不相讓。

最後兩人卡著時間，輪流各看十分鐘。兩人互相陪看，但心裡都不服氣，可憐無辜的搖控器已經被他們扔來扔去好多次了。

母親看《衛子夫》時，父親嘀咕：「這有什麼可看的？整天鶯鶯燕燕，兒女情長的，人物都說了半天話了還沒有走出屋子！」

父親看《漢武大帝》時，母親也很不高興：「你盡說你喜歡這些皇恩浩蕩，調兵遣將，策馬奔騰，大起大落的。但哪個劇里沒有女人？沒有兒女情長？男人的戲歸根結底還是女人的戲！」

父親只好極不耐煩地遞給母親遙控器：「好，你一個人看，我不看！我就乾等著到點看新聞！」

母親見父親不情不願的樣子，也發氣道：「別介，就看你的！自己不就是個賣菜的的老百姓么？與領導合了張影，就把自己當英雄了！」

說完把頻道調到了《漢武大帝》，把遙控器又扔給了父親。

哇塞！老人的世界真是好可愛啊！家裡明明有好多台電視，父母兩人卻偏偏要同搶一樓客廳的那台。

「你說老來伴的他倆，是不是彼此離不開，互相嫌棄又相互依賴啊？」我笑道。

「嗨嗨，你別笑，今天的他們，就是未來的咱倆，多幸福嘛！」

咱家的小姑爺沈逸唯，他是不嫌事大看熱鬧哩。

眼看母親正在生氣，家庭天氣由晴轉陰，我豈能坐視不理？

我連忙跑下樓。

我緊挨著父親：「老爸，剛才《衛子夫》真好看，我也想看，您願意嗎？」

「哦，我閨女愛看啊，快看你喜歡的。唯唯呢？」

「爸，唯唯他想跟您在院子里下棋呢！」

「喲，那好，好，好！」

只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可我家的老父親對沈逸唯，那是比對親閨女還喜歡。

只聽沈逸唯在院子里與父親聊天：「老爸，我特理解您！我跟您一樣，我說我喜歡看大星球混戰，快意恩仇，修鍊成道，匡正除惡，多蕩氣迴腸，多有意思！可彩雲就跟老媽一樣，盡喜歡些花花草草的……」

「對，對，女人嘛……」兩個男人一唱一和，聊得甚是投機。

「咳！」我一聲乾咳，他倆立馬止聲。

一會兒，我就沉迷進入了電視劇情中。他們三人已不知何時進了廚房。

沈逸唯是主廚，父母圍著他轉卻幫不上忙！

直到我聽見沈逸唯呼喚我：「彩寶貝，開飯啰！」

「好叻，我來了！」

實際上我並未動，他連請三遍，最後還是他把飯端到我手裡。

「看唯唯都快把你寵成小祖宗了，他以前哪裡這麼侍候過人！明天你回婆婆家可不能這樣表現喲。」

父親慣著我，母親笑著囑咐我，我這受益者心裡樂開了花。

「怎麼樣，我把咱爸媽哄好了吧！」

沈逸唯為我徹好了茶，向我邀功。

「嗯，還行，看來最後還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我倆悄悄耳語。

「我岳父岳母真是挺可愛的，比我家的沈領導和劉老師有趣多了！」

沈逸唯對我家的熱鬧氛圍很是欣賞，樂在其中。

「唯唯，愛你喲！」

趁父母未注意，沈逸唯也猝不及防，我迅速在他臉上印上甜甜的一吻。

「喵——喵！」

「唯唯」懶貓不知何時跟在我的腳底下，它以為我是在叫它，見我們親熱，滿臉的醋意，扭身就跑。

午睡后我回到我的書房準備學習，沒多久沈逸唯便跟了進來。

「看書呀？」他隨便問的一句話，卻差點兒嚇得我魂兒出竅。

「媽呀！嚇死我了！你走路怎麼比貓爪還輕！」

「看什麼書呢？」他好奇道：「這麼津津有味，還出神了？」

我拿給他看，是我婆婆劉芸老師送給我看的《半生緣》。

「咱媽送的，我認真看，準備隨時彙報讀後感呢！以前我也看過，不過這次重看，感覺竟完全不一樣了。」

「有什麼不同？」他發現我淚痕猶在。

「不許笑話我，你看這一開頭，誰看了都會心有戚戚的！」

我翻開剛合上的書頁，給他看此書的開頭：

——他和曼楨認識，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日子過得真快，尤其對於中年以後的人，十年八年都好象是指顧間的事。可是對於年輕人，三年五載就可以是一生一世。他和曼楨從認識到分手，不過幾年的工夫……彷佛把生老病死一切的哀樂都經歷到了。

——曼楨曾經問過他，他是什麼時候起開始喜歡她的。他當然回答說「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其實他到底是什麼時候第一次看見她的，根本就記不清楚了。

「逸唯，這開頭是不是很滄桑？作者好像經歷了多少生離死別似的！」

「這沒什麼呀？還不如刷會兒抖音！唉，我要刪除這軟體，太浪費時間！」

家裡常常回蕩著他看抖音時快樂的笑聲，我笑他的笑點實在太低，和我的淚點一樣！

可我不甘心！我希望他與我產生小說的共鳴。

我再把書從后往前翻，在結尾處找了找。

「你再看這幾處，我就不信你不感動！當初她是如此信他，活生生地讓他給辜負了！女人哪，簡直是信錯一人誤一生！」

我自我感動著，極其耐心地指了指小說的另三處原文：

——世鈞，我要你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人是永遠等著你的，不管是什麼時候，不管在什麼地方，反正你知道，總有這麼個人。

——曼楨道：「世鈞。」她的聲音也在顫抖。世鈞沒作聲，等著她說下去，自己根本哽住了沒法開口。曼楨半晌方道：「世鈞，我們回不去了。」他知道這是真話，聽見了也還是一樣震動。

——她終於往後讓了讓，好看得見他……又半晌方道：「世鈞，你幸福嗎？」世鈞想道：「怎麼叫幸福？這要看怎麼解釋。她不應當問的……也許愛不是熱情，也不是懷念，不過是歲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的一部份。這麼想著，已是默然了一會，再不開口，這沉默也就成為一種答覆了，因道：「我只要你幸福。」

我又忍不住涕淚泗流，窸窸窣窣地不能自抑。我使勁努力，這才平復心緒，從小說里回到現實中來。

「你怎麼啦？又多愁善感了吧？我真服你，看書能拿自己當主角。哈哈！」

沈逸唯還樂呢，真令我無法忍受！

「好了，好啦！」他抱著我，不停地拍打著我的後背。

「我覺得顧曼楨和沈世鈞真的好可憐，沈是怒其不爭，顧是逆來順受。最可氣的是她的姐姐，活生生地毀掉了自己妹妹的幸福！」

「那是小說，不是現實！小說嘛，都是假的。」沈逸唯不停地安慰我，提醒我。

「可是，我就是心裡難受。你說如果咱們跟他們一樣，等我們人到中年或老年才相遇，一切都成了年深月久，成了不可挽回，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我眼圈紅了，聲間變了，雙手柔軟地勾住沈逸唯的脖子，把臉緊緊地靠在他的懷裡。

這樣柔弱的小女人，沈逸唯自然是毫無招架之力。

「那你說怎麼辦？我聽你的。」

「如果是我們，我非要改成幸福團圓的結局，我希望我們是《一生緣》，《世世緣》！」

「那是當然，因為我們能主宰自己的命運。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

「那你喜歡我嗎？是從什麼開始喜歡的？」我還沉浸在《半生緣》里。

「我說過了，我是從第一眼看見你就開始喜歡你的呀。」

「哦！」

我只沉吟了一秒：「那你喜歡我什麼？今天須得說出六點原因，要真實具體，別敷衍我。可別像沈世鈞一樣，竟記不清第一次是何時見的了！」

「寶貝，你平時只讓說三個就夠，怎麼今天翻倍啊？」

同樣的問題我問過成百上千遍，他不想陪我鬧了。

「不行，今天我就問你最後一次嘛。你今天說的對我特別重要，我要把它們載入YW《一生緣》的史冊！」

他樂，我也覺得自己可笑，卻拚命忍住。

和沈逸唯相處起來，我怎麼就變成了這樣一個黏人的小妖精？

「好，我說！」沈逸唯伸開雙手，開始掰手指。

平時他一隻手綽綽有餘，今天六個原因，他必須兩手出動了。

「我喜歡你的膚白貌美，蘭心蕙質，冰雪聰明！行了吧？」

「不行，還差三個呢，休想矇混過關！」

其實我現在的智商，也就只能數得清六個數了，再多一個絕對記不住！

「我想想啊，那我還喜歡你的詩情畫意，古怪精靈!」

「古怪精靈？你這是褒貶不明！」

「行，勉強湊合吧，還差一個呀！說嘛，說了你就能載入史冊！還有哇，我獎勵你特別的禮物！」

我毫不氣餒，恩威並用。

我怎麼養成了這撒嬌耍潑的小姐脾氣？我時而懂事，時而無賴，時而得理不饒人，越來越活成了自己曾經討厭的不可理喻的樣子。

也許是我的優點實在太有限，沈逸唯被逼無奈，一直在認真地苦思冥想！

「最後一點，靈魂高潔！對，我還喜歡你的靈魂高潔！」

他終於如獲至寶，為自己尋出這樣的萬靈丹很是得意。

「哇塞！喜歡我的靈魂！」我一下子被他抬上了雲端。

「你這是起初還行，可越說越離譜。本來是一百分，現在只有九十九分！其實你還不如像上次在大柳樹下說的那樣，上交零分答卷呢！」

「什麼零分答卷？」

「就答喜歡你沒有理由啊！」

他後悔不迭：「可你不是說六個嗎？做題需先審題，不能跑題的！」

「好吧，奉天承運，皇后詔曰：你的答案已正式載入YW《一生緣》史冊！」

「那，我的特別禮物呢？」他竟然還惦記著。

「喏，你看！」我指了指牆上當年我畫的那幅畫。

我告訴他我當年畫的是我和他若干年後的某一天，在慶祝我們第一次望月的紀念日。

畫面上，我倆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我送你一本書，我親自寫的，你我是主角，你可喜歡？」

幾度月下畫你，幾度夢裡尋你，終不如我寫下來，送你一本書，這本書名仍然不變。

「我只願讀到此書的每個人都能如我們一樣：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我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團圓永無缺！」

他說：「只要是你喜歡的，我就喜歡。因為，我已歸來，守你一生，我只要你安好！」

這本書名和此畫一樣，仍然叫做——《明月請伴彩雲歸》。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