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南來飛燕北歸鴻
這宮殿雖然奢華，構造卻還是跟別的宮殿基本一樣，我瞧著好像除了那兩顆梧桐之外大體上跟選秀時去的儲秀宮是一個樣子，都是一個大殿後面是寢殿，左右配著兩個偏殿。
如今東西配殿都是空的，今後還不知道會住進什麼人來。
我向裡面走去，地磚是一水的水墨之色，錯落有致碼的都是水磨的大理石，足見用心。梧桐樹下，夏日納涼的小桌被籠在枝葉深處，雖說現在冬日裡沒有蔥鬱綠蔭，白若梨花倒是也別有一番景緻。
一件一件看過宮內設計，倒是彷彿能夠體會當年還是少年意氣的皇帝對姑姑是何等的用心。
「皇後娘娘把當年姝妃娘娘的寢宮賜給您居住，當真是用心啊！小主一定很得娘娘疼惜。」
宮裡的小丫鬟在我身邊嘁嘁喳喳，一瞬間叫我想起了沛兒。我一回頭，她眉眼靈動，估計是個有主意的。
「我來得晚，你們一直在外面等著累著了吧，各自散了吧，有事秋水會通傳的。」我並沒有對這個伶俐的小丫頭太上心，微笑著對眾人說。
宮婢太監各自散去，那女孩眼裡抹不去失望之色，只是這是皇后安排給我的寢宮，其中的宮人究竟帶著什麼背景還不好說，貿然接受她的討好並不是上佳之選。
秋水對我的做法頗有讚賞之意，這丫頭雖說跟我只認識了幾天，倒是合脾性。
「小主以為皇后今天做了這許多事，意欲何為？」秋水一邊為我斟茶一邊說。
「意料之中罷了，日子還長，且等以後吧。」我不以為意。
我搭在榻邊，摸了摸榻上的靠枕，順手推開了窗子。廊下的雪已經掃乾淨了，幾個太監宮女湊在一起交頭接耳。
我將窗子放下，秋水已經從炭盆里揀選了兩塊好炭放進了手爐里遞過來，白鹿悶不做聲的，也弄了個湯婆子來欲放在我腳下。
「哪就那麼冷了。」我不禁莞爾，宮裡地龍燒的暖，一點都不像是長久無人居住的樣子。她們兩個又這麼「雙管齊下」，倒是叫我有些想笑。
白鹿吐了吐舌頭，將湯婆子夾在腋下出去了，不多時回來，又閑不住地擺弄起窗台上的一盆水仙花。
「這花開的真好。」白鹿從小長在林間，喜歡這些植物花草，我見那花朵開得嫩黃可愛，向她招了招手：「也拿來我看看。」
「呀，這花顏色真是艷麗，若說大娘子也算是會擺弄花草的了，可家中那些水仙都沒有這一盆開得亮眼。」
秋水也湊上來，輕輕碰了一下那花朵，手指上已經沾染了花蕊的黃粉。
「這是誰安排的水仙花？」
我也覺得很美，但也有些奇怪，難道這花朵也是皇后安排，我獨一份兒嗎？
「回娘娘的話，這是今日姝妃娘娘叫人送來的！」那伶俐女孩又從外室探頭過來：「雖說時每個小主都有的，可是奴婢瞧著還是小主這盆最亮眼最艷麗呢！」
「哦，那還真是多謝姝妃娘娘。」
水仙花獨有一股異香，我總覺得焚燒香料宮裡雖然暖香卻也有些悶人，花朵香氣盈室是最好不過的了。
我見那女孩遲遲不肯走，仍舊在內室入口附近徘徊，乾脆叫所有奴才都過來。
「你們在我宮裡當差，我都心疼，只要你們忠心耿耿，我也絕不會虧待。」我給秋水使了個眼色，她馬上跟白鹿一起將我們從林家帶來的專門用來打賞的包裹抬了上來。
「我剛入宮，備下的禮物並不貴重，這是一點心意。」
包裹里是十幾個香囊，宮人們歡歡喜喜接過去，交頭接耳的笑鬧，闔宮裡一時倒是快活了起來。
宮人不多，是嚴格按照禮數分的，六個宮女三個小太監，還有一個掌事宮女，一個方才帶頭給我請安的領事太監於順良。
不愧是能坐上一宮領事的太監，於順良極為乖覺，接過賞之後立刻恭恭敬敬行了大禮。餘下的宮人自然依樣畫葫蘆。
只是我冷眼瞧著，那掌事宮女行禮的時候卻有些敷衍，眼神也飄來飄去的不正眼看我。
「公公怎麼行如此大禮，您入宮早年歲長，我年紀小不懂事，今後諸事還要多請教您。」我作勢要親自扶起於順良，他立刻受寵若驚一般又埋頭叩首：「小主說這話真是折殺奴才了！您是老奴的主子，老奴哪敢不用心侍奉呢？您便叫我小良子便是！」
雖然不知她心裡究竟怎麼想，最起碼面上做的謹慎妥帖。我心裡這麼想著，叫秋水扶起了他。
而那個掌事宮女，就這麼冷眼瞧著，眼中隱隱露出不屑來。
我不動聲色向後靠了一下，秋水得了我的眼神，朗聲笑道：「我瞧著這位姑姑不像是一般的宮女，一定是位老成持重的，今後我們兩個跟著小主從娘家來的陪嫁，公里的規矩還要您多提點。」
那姑姑竟然沒回話，要知道陪嫁丫鬟的地位是極高的，她敢不理秋水，多半是一點都沒將我放在眼裡。
「大姑娘客氣了，這是洗梧宮掌事宮女蒼雲，跟咱們一樣是伺候小主的！」於順良心裡苦，剛站起來，又陪著跪了下去。
我有些奇怪，我就是再不濟也是林家選送，姝妃侄女，皇后親自派人送至宮中的，她這究竟是給誰擺臉子？
再一細看，雖說她只是穿了一身發褐色的尋常宮女衣裳，容貌上竟然格外出挑，年即略大了些，卻難掩清麗。
難道這位頗有來頭？
我押了口茶，本想再問一句，但是看她現在對我這個態度估計當面試問不出什麼了，只好輕輕放過。
我還沒說什麼，於順良一斤緊張得不行，暗中扯了蒼雲好幾次不見她動彈，直接開口罵了她：「你今天是丟了魂兒嗎，小主的陪嫁跟你說話，你也敢不應答，宮裡的規矩都叫你和著水吞了？」
他罵蒼雲倒是跟我罵秋水是一樣的，我這樣想著，不禁笑了出來，於順良尷尬賠笑，心驚膽戰。
「蒼雲姑姑莫不是在外面等久了，凍傻了？」白鹿哈哈一笑，於順良的臉上才好看了一些。
「天色不早了，你們各自散了吧，好好休息。」我寬容笑笑，才叫他們起來。
「小主，你說那個掌事姑姑是不是腦子不太好使？」他們剛走，白鹿就湊了上來，擠眉弄眼：「我當年剛到懷恩公子身邊也是這個樣子，獃獃的不會說話，可是我現在好多了，她怎麼了一把歲數了還這樣？」
我差點將口中的茶噴了出去，用盡平生淑女氣質才勉強忍住。
「你個獃子。」秋水笑意盈盈，用手點了一下白鹿的額頭。
「我說真的！」白鹿委屈：「小主，你不會把她趕走吧？其實人傻一點沒什麼，不是一定完全沒救的。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對，你好著呢。」我與秋水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說起來，小主怎麼不給他們一個下馬威，立起來主子的氣勢？」白鹿竟然還知道下馬威這樣的高級辭彙：「我見懷恩公子剛掌權林家的時候就是這樣做的，對人可凶了。」
「這茶不錯，我覺著有一股松針香氣，多半是這幾日新取的雪水，倒是清香撲鼻。」我把玩著手中茶盞，把白鹿晾得摸不著頭腦。
「小主，理我！」白鹿忽然喊了一句，我沒想到她會來這麼一出，倒是秋水像是早就知道她的台詞，預備著要笑出來了。
「你呀，」我假意嘆了口氣：「在這方面，你顯然沒得你公子的真傳。我問你，路遙知馬力的下一句是什麼？」
「日久……」白鹿臉色一變，「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