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雨打梨花深閉門

第七章 雨打梨花深閉門

果然沒過多久她就已經撐不住了,雖然是丫鬟,可她作為林懷恩的心腹平時倒是跟個小姐差不多,此時已經有汗滴了下來。

「起來吧。」我扶起她,似笑非笑:「現在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了嗎?」

她拿不准我的意思,又不敢不說話,躊躇了一下才說:「那文小主,雖說禮儀規矩周全,可是神態總是市儈老練,似乎並不是什麼養尊處優的小姐,手上似乎還有老繭。奴婢瞧著,不像是練琴所致,反而……」

我見她說得清楚,應該沒有保留,就讓她坐下了:「以後跟我說話要乾脆些,拖拖拉拉的反而最後是你的身子受不住。」

秋水倒是毫不扭捏,就在我身邊坐了下來,問我究竟。我自然不打算瞞著她,將之前遇見文綉鴛的事情和盤托出。

「這麼看來著實可疑。」秋水眼神閃動:「但現在她已經成了小主,是皇家的人了,現在查出來冒名頂替一定牽連甚大,首當其衝就是救她的小姐您和柳小姐!」

「不錯。」我隨意應答,並沒有太驚喜,這是誰都能想到的事情。

「小主與其揭發她,不如想個法子,抓住她的把柄。」

聽到此處,我眼前一亮,這女孩著實通透,對得起秋水二字。

秋水見我眼中流露出欣賞,更有了底氣:「其實試探她也不難,小主若是同意,我立刻命人去請文小主。」

我與她略商量了幾句,便聽她的話躲進了後面的屏風裡,倒是真的想看看這丫頭能用出什麼計策來。

文綉鴛匆匆來時沒有看到我,眼神閃爍。秋水連忙迎了上去:「文小主快請坐,我家小主稍後就來。」

文綉鴛卻不是坐得住的樣子,湊到了秋水身邊,秋水正在繡花,見狀將手中的東西遞給文綉鴛看了看。

「真是精緻。」文綉鴛感慨,秋水笑了笑:「只不過是給我家小姐繡的肚兜而已,江南府綉院眾多,聽說所有小姐都會學習綉工,以此為美。文小主身為江南府選上來的秀女,一定精於此道吧?」

文綉鴛眼神一閃,吃吃笑道:「小時候吃不得苦,半途而廢,並不會這些。」

秋水卻並不放過她,有說有笑一派親切的樣子拉著她繡花,文綉鴛勉強綉了幾下,果然一塌糊塗。

秋水見狀,對外面使了個眼神,立刻有個小姑娘捧了東西上來,在桌子上布菜。

秋水笑盈盈地說:「方才席間小主總是被拉著說話,一定沒吃好吧。我家小主特意請您一同來添一頓夜宵。文小主是想吃綠粳米還是想吃白粳米?」

文綉鴛皺著眉看了看那晚綠粳米,指著白粳米說:「這碗便不錯,你原是姐姐的丫鬟,姐姐是我的恩人,她身邊的人我自然也敬重,你不必為我費心這麼多。」

秋水不置可否,安頓下她,說:「小主先吃,我去催催我們小主。」說罷便出了屋子。

我此時倒是餓了,施施然從屏風後面出來,與文綉鴛說笑了兩句,又道:「水晶蝦圓?我最是喜歡,還是秋水得力。」

「怎麼秋水卻不知道姐姐其實在屋子裡嗎?」文綉鴛掩面笑道,我知道她懷疑,但他又能奈我何?

隨便解釋道:「我剛才交代了她,又回去歇著了,許是她忙裡忙外的沒看見。妹妹喝茶,這是特意為你口味準備的茶。」

「多謝姐姐。」

文綉鴛連忙捧了茶,砸吧了兩口之後滿眼感激地說:「正是這個味兒!平日在家還常喝呢,總覺得又回到了江南家中,姐姐如此用心,我不知說什麼話好了。」

我只是笑笑,這茶名為歲寒三友,江南府慣喝的從來都是雲霧茶。她那感激之情溢於言表的表情竟然是這樣信手拈來。

吃完飯又說了幾句話我便命人把文綉鴛送了出去,小丫頭們連餐桌都收拾好了,秋水才回來。

「怎麼樣,試出來了?」我漫不經心地裹上一條藕荷色的長裙,坐在嶄新的梳妝鏡前梳頭。

秋水點了點頭,將文綉鴛繡的那幾筆遞過來給我看:「江南府的女子不會繡花簡直無法立足,文小主能被選上秀女一定是官宦之家的小姐,卻一點都不會繡花,著實奇怪。」

「還有呢?」這些我在屏風之後都聽見了。

「還有就是,文小主甚至都不認識綠粳米呢。」秋水笑了笑:「白粳米是下人吃的,她卻似乎不知道。江南府可是產米的地方。」

「行了。」我將象牙的梳子重重拍在桌子上:「試探來試探去,都是這些噁心的事情。等今houjin了宮,豈非人人都要這樣互相試探!」

秋水見我發怒倒是並不害怕,反而湊上前來為我抽下髮飾。瀑布一樣的黑髮散開,冰涼如水。

「是這樣,不謹慎小心對所有人都抱著防範,就無法生存下去。」

我不想再聽,合衣睡下。

三日houjin宮,雪下得更大了。聽府里的老人說,京城有十年沒下過這麼大的雪了。

天氣太差,風卷著鵝毛大雪吹得人睜不開眼,迎接儀式匆匆而過。我們被從偏門送了進去,一出轎子便看到了一位面容冷峻的太監在寒風中立得威嚴。

不是姑姑身邊的江鍾敏。我下了定論。

「姐姐!」我還未下轎子,轎子在我身後的文綉鴛竟然已經過來,伸出手來親自扶我:「小心摔著。」

文綉鴛眼神有些凝重,我也明白她的意思,這雪這麼大,恐怕是妖異之兆。我又想起選秀那天的雪,天空一如既往的灰暗,心頭不禁一痛。

我一下轎子,那太監立刻領著身後的奴才跪在了雪中:「奴才韓忠德,給兩位小主請安。」

原來是皇后眼前的紅人,怪不得自有一股氣勢。我笑了笑,與他客套兩句,卻並沒有太熱絡。

我是林懷星,姝妃林南月的侄女,身上天然帶了派別之分,我就是對皇後身邊的人再真心結交,她也不會信我真的與世無爭。

「今日的雪下的真是大,皇後娘娘說,當年姝妃娘娘入宮,也是這樣的大雪,小主,您這是帶著姝妃娘娘的福氣來的呀。快請上轎輦吧!」

我心中冷笑,皇后還真是個實心眼,這種怨氣所鐘的話竟然也敢明目張胆說出來,不就是因為我是林南月的侄女所以心有怨恨嗎?說出這番話來,恐怕是逼與我一同入宮的人孤立我吧。

且林南月本人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她因為文綉鴛穿了她當年所用的衣服而來興師問罪的事情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我雖然是她的侄女,卻與她並無半分交情,當年她入宮的時候,我還是個剛被大娘子從乞丐一般的窩棚里拎出來的小丫頭片子,她作為當時的大小姐,看都不曾看過我一眼。

如今我頂著她侄女的名號入宮,皇后拿她入宮時候的事情比著我,不知道她面對我是個什麼心情?

皇后看起來敦厚,暗地裡卻是好手段。

我不回答他的話,準備直接上轎輦。韓忠良竟然還在我身邊聒噪。

「今天雪下的大,路面上灑了鹽,弄得到處都不合適,實在不能讓您下腳。皇後娘娘體恤,特意命奴才過來照顧,您快上轎輦吧。」

韓忠良這有些誇張的客氣討好卻讓我心生警惕,已經上前的身子反而停了下來。

我仔細一打量,剛才沒有發現,這轎輦黑漆漆的沒什麼裝飾,看似低調,所用的木材卻樸實溫厚,有一種黑玉一般的質感。

難道是烏木?

我陡然滴下汗來,烏木可是只有君王才能用的,等閑親王都不可用,製成被人坐在身下的轎輦品級更是極高,只有皇帝和身為小君的皇后可用。其他人若是用了,便是僭越之罪,稱大不敬。這極有可能是皇后親用的轎輦。

我心裡一沉,又想到今日進宮的小主那樣多,皇後為何偏偏派韓忠良照顧我一個?若不是別有居心,著實難以解釋。

我看向那轎輦,只覺得風雪不是自天上來,而是從我的心中噴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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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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