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祝您好運！」藏曆新年前一天，拉薩天氣陰沉，穆九送走最後一位住店的遊客，接過清掃阿姨手裏剛換下的臟床單，說：「您先回去吧，天氣看着要變，路上注意安全。」

阿姨笑着點點頭，照例如往年般詢問她要不要去家裏過年。

穆九說：「不了，我得守着店。」

對方似乎早料到她會如此回答，不再勉強:「洛薩扎西德勒。」

「扎西德勒。」

阿姨走後，客棧頓時冷清下來。穆九將臟床單放進洗衣機里，走到門口把牌子撥到「暫不營業」那一面，順便關好了門窗，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就端出一碗冒着熱氣的面。

麵湯濃香，青菜碧翠，雞蛋兩面煎得金黃，只是一碗泡麵再如何色香味俱全，在這個闔家團圓的日子，仍然顯得寒酸。

穆九端著麵條在窗邊坐下，一邊吃一邊用手機刷新聞。手機來電時，她看着號碼怔了怔，才輕輕吸了口氣，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端不知道說了什麼，只見她瞳孔微微一縮，停滯了幾秒，才重新喘上氣，「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穆九掛斷電話，皺眉看着眼前的面，神色似乎有點嫌棄。

乾脆就不吃了。她像是與自己置氣般，把碗一推扭頭看向窗外，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將院子角落那棵不知名的樹上鍍上一層白晶。

穆九見狀，眉頭皺得更緊些，似乎更不開心了。

「滴」一聲短訊提示聲，驚醒她的思緒。

【新年快樂！】

穆九眉頭稍展，發來短訊的是她曾經的房客，那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年輕女人，應該是受了情傷，獨闖羌塘無人區腹地，出來后在她的客棧一住就是半年，她似乎是個什麼故事主編，每天也不見她出門，反正莫名其妙地給穆九帶來不少生意。單看酒店這一年翻倍的營業額，穆九都不會對這條帶着善意的新年祝福置之不理。

穆九回了短訊，輕車熟路地從桌下摸出一小瓶青稞酒，剛打開蓋子要喝，手機又震了。

【青稞酒的味道很好，但一個人喝總覺得沒些味道。】

穆九看了眼手裏的酒瓶，無語片刻后才回復：【改天來拉薩，我陪你喝個夠。】

【我很期待。】隔了一會，對方的短訊又進來，【我更希望那時，老闆娘願意跟我分享你的故事。】

穆九啞然失笑，真是好執著的人啊！

她回復房客：【你知道客棧院子裏種的是什麼樹嗎？】

對方沒有再發來消息。

看來，她的房客懂得了她的拒絕。

穆九仰頭灌了半瓶青稞酒，烈酒封喉，火辣辣的灼燒感短暫地封住五感，酒意微醺間，腦中閃過一張朦朧的臉龐，讓她唇角的笑意愈發的濃。

她沒有故事，卻有一段往事。那一段不知因何開頭也說不上因何結束、談不上纏綿叵測也稱不上波瀾壯闊，但細細尋思下，倒也可以算有幾分驚心動魄的歲月，似乎已經離她很遠，卻又歷歷在目。

穆九扭頭看向院子裏的樹，又好像是在看向更遠的地方，帶着幾分醉意開口：「……桑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