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章：蘇容

她很少會做夢夢到從前。因為自從親眼見到他們都死在面前後，她就一直陷入失眠之中，一天中很少能睡着，更遑論做夢了。

不過近些天來她的睡眠越發的好。

她也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就像是緊繃着的最後的一根弦，有一把小刀放在它旁邊，隨着時光的流轉一點點的磨，眨眼間她也就奄奄一息了。

可能是出於迴光返照。

她在夢裏再次夢到以前和以前的那些人。

有時候她是和自己的妹妹嬉笑打鬧着的，妹妹不喜歡笑，但是她笑起來會比自己好看那麼幾分，帶了些許的靦腆和怯意。

她不會有怯意這個東西。

因為她是這降妖除魔的世家的蘇家長女，又有五蘊珠護著，是這整個蘇家上上下下的掌中明珠，她何嘗受過一些委屈？

又怎麼會察覺有幾分的怯意的呢？

她前半生叫做蘇容，後半生叫做蘇煙。

到了最後這活到最後，她奄奄一息的攤開手時。她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手冰涼刺骨，因為感覺的到，但是他還是想伸手想去抓住什麼，於是便想着伸開手去觸摸燭火，可是她伸出去了手，卻沒力氣再收回來。

那火便攀上她的指尖，然後因為她的手指幽冷刺骨，火苗也不願攀，她最後擁抱到的還是一片冰冷。

如她這很多年間，無數個輾轉醒來的夜。

她不怕冷。

但是她還是想得到溫暖。

她很少做夢，做夢的時候就會夢到那些被當做蘇煙的時日裏，被人給綁在街市上，萬人唾棄萬人不屑。

她渾渾噩噩的抬起眼睛。

想着，若是能有人救救她也好。

可是沒人能救她，也沒人願意去救她，於是她就在一點點的期盼著，也最終一點一點絕望。

絕望是如何來的呢。

要是說的話，能說上幾天幾夜。

其實她之所以院子被放了之後願意真的嫁給葉子楣，還是有一個原因，那個原因後來被她緊緊的埋在心裏很多年，直到自己油盡燈枯的時候她才又想起。

夜半時分的時候。

那是她被困在那裏的第三天。

她竟然迷迷糊糊的發了高燒。

她頭痛欲裂，便垂著頭在呻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到有人輕輕的站在她身邊，片刻后她感覺到有人起了自己的頭髮，開始給自己擦拭儘是臟污的臉。

她迷迷糊糊的。

看不到那個人是誰。

只能隱隱的感覺到那個人的指尖帶着輕微的顫抖和冰冷，她覺得很舒服。

她輕聲道：「葉子楣，是你嗎？」

觸着她的臉的手一僵，然後他有些慌張的收回了手，慌張的就逃開了。她睜開眼卻是看不清那個身形到底是誰，只是朦朧的感覺到他跑的太快摔了一下。

後來就再也沒人來看她了。

她經常聽到那些人的嘆息聲在耳邊炸起：「這蘇家的雙生花，當初可是讓不少人驚艷垂涎的，如今怎麼的這個妹妹居然成了這樣？」

「哎，誰知道呢。」

「不過也是她自己活該，本來就比不過自己的姐姐，還想着什麼都跟她爭，但凡是別人施一些小手段，她自然避無可避了。」

……

她聽得心涼。

卻也是看通透了。

外人都說她嫁給葉子楣后，葉子楣一次和她圓房都不曾，所有人都是這麼想。

可是也只有她知道。

其實在她嫁給了葉子楣的第三天的時候，葉子楣便喝的酩酊大醉的闖入她房間，她還沒來得及作何反應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往床上丟。

她看到他猩紅的眼睛。

便心下猜到了一下低聲道：「葉子楣，你知道我是誰嗎？」

葉子楣並不言語，只是抱住她就開始扒她的衣服，然後二話不說就開始咬她親她。

她如是霧裏看花的抬眼看着頭頂。

卻是只能看到一片茫茫的顏色。

葉子楣在情動的時候緊緊的抱着她，他的手勁格外的大，她根本無處掙脫，他的聲音卻是輕的不能再輕。

「阿容，阿容，阿容……」

她本來想抗拒的手就垂了下來。

第二日葉子楣悠悠轉醒，她看着他醒來的震驚和稍縱即逝的崩潰慌張，心裏滿滿的是笑意，然後她輕輕伸手想去觸摸他的鼻子，卻是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的眼睛依舊是猩紅的。

他的手勁格外的大，這次卻不是那種想要把她給揉進骨血里的力量，而是想把她給殺了的力量。

「我只跟你說一次，」他緊緊的盯着她的眼睛，許久后才一字一頓的道，「這事萬萬不能讓蘇煙知道。」

那時候我才發覺。

他喚蘇煙一直都是蘇煙，喚任何人都是連名帶姓，可只有喚我的時候是喚阿容。

可是他的話卻是這麼薄情。

她頓了頓便勾起一抹促狹的笑來：「那我便不說什麼了，你走吧，日後若是思念起今日的滋味再來尋我吧。」

她不卑不亢。

心底卻是冰涼入骨。

葉子楣的確是瘋狂的，他折騰的她足足有一周未能下地走路。

不久后她問過他一個問題。

「如果你看到的那個起舞的人是我，不是蘇煙，你會愛上我嗎？」

那時候，她心底只對他有最後的一點期望。

因為她清楚的知道葉子楣愛着她，可是他卻是也愛着蘇煙的，如果他能多信她一點，哪怕只是一點，那就什麼都不重要了。

她張嘴想解釋卻是被他一盆冷水給沖了個透。

後來。

她是笑到最後的贏家，也是這三人之間唯一輸了的人。

她最後捧起一捧塵土，在半空中揚起的時候迷迷糊糊的看到有人在這灰塵裏帶來的景色中笑，然後那人對她伸開手。

音容笑貌一如當年光風霽月。

「你便是阿容嗎？」

她也伸開手，那些灰塵落在她手上。

把她的手和袖口都弄髒了。

她以為她遇到的是一場驚鴻，殊不知那並不是什麼驚鴻，而是一場臟污。

她拂了一輩子也沒能拂去那灰塵。

船舫上的翩若驚鴻的一眼，她遙遙起舞，可以看到船舫後面站着的自己的妹妹蘇煙，她看着前面，眼睛裏像是開了大片大片的蓮花，一瞬間奪目璀璨。

於是她也就順着她的目光去看。

只是這一看，就再也沒能收回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