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不做人

「哎呀，你別磨磨蹭蹭的，電影都要開始了，待會兒人家不讓我們進場了。」

小芳捏著電影票，十分不滿主動邀請她出來玩兒的男朋友竟然在新年的第一次約會就遲到，「你都晚了半個小時了。」

小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聽到女朋友的抱怨，趕緊道歉，「是我的錯，我應該再提前一個小時出門，今天路上真是太堵了。」

小芳呶呶嘴，算是接受了小林的理由，畢竟新年裏車多人多是常識。

「行啦，下不為例，咱們趕緊走吧，我看檢票員都檢完票了，咱們肯定是最後一個進去的。別到時候電影都開始了，我好不容易才搶到票的，你不知道為了買到這一場電影的票，我廢了多大的勁兒，要是錯過了一個鏡頭，我都要找你麻煩的。」

小林牽住小芳的手，討好道，「是是是，我知道這是你最喜歡的CP主演的電影，那咱們現在就進去吧。」

說完，兩人拿着票給檢票員，檢票員提醒他們進去的時候小心點，電影已經快要開始，所以燈都關了。

小芳道了謝，隨後懟了小林一把，責怪的意思很明顯。

小林賠笑，摟着女朋友往影廳里走，餘光間卻瞥見還有一對男女比他們兩人更晚。

小林附身到小芳耳邊，「你看，還有比我們更晚的呢，別生氣了好不好，都怪路太窄了，等看完電影后，我們去吃烤肉好不好？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吃烤肉，但我們都沒時間嘛。」

「哼，這次放過你。」

小芳拽著小林找位置，搶電影票時跟打仗一般的艱難，註定了這場電影不會缺少觀眾。

小芳隨便一掃，黑壓壓的全是人頭，等他們坐下后，唯二的兩個空位，竟然就在他們旁邊，也不知道是不是緣分，就是跟在他們身後進場的男女的位置。

小芳側過身，讓兩人進去。

影廳的燈早就關了，整個空間里，就只剩下大熒幕以及安全通道指示牌發出的光亮，昏暗的環境導致小芳看不清這一男一女的面容，但能感覺到的就是這兩人都很高，身材特別好，而且感情肯定也特別好。

走在前方的男人一直牽着女人的手，一邊走還一邊輕聲提醒對方小心腳下。

他的嗓音十分磁性，就像是華麗的大提琴，讓已經有男朋友了的小芳都不由得胸腔一動，耳朵酥麻，覺得這個男人是在勾引人，不過覺得這聲音好像在哪裏聽過似的，有些熟悉。

不過小芳轉念一想，只要是她覺得好聽的聲音都覺得熟悉，好帥的男人都見過。

隨即，她將這個插曲拋到了腦後，認真看起電影來。

然而，小芳萬萬沒想到，就是她這個理所當然的想法，讓她錯失了與偶像深入交流的機會。

顧小嫣推了推平面眼鏡，看着大屏幕上飛速掠過的航拍視角，抱起了一旁的爆米花。

今天是大年初三，《圍城》正式上映的日子。

作為其中的主要角色，顧小嫣覺得她應該來支持一下電影的票房，於是就拖着葉之宸來看電影了。

馮導的作品一如既往的精緻唯美，鏡頭切換恰到好處。

片頭溫文爾雅的太子，大雨滂沱中號啕大哭的官家小姐，低頭穿梭在紅牆之中的宮女太監……伴隨着鷹啼之聲，渲染出肅穆沉重的氣氛。

直到鏡頭一路穿過殿門，進入內室，正對上躺在貴妃椅上假寐的人影。

一身繁瑣紅色官服，四爪蟒袍紋路精緻，又滿是威嚴之氣，卻襯得貴妃椅上的男人蒼白的面容如同紙一般白皙，艷紅的唇角彷彿染了人血，像是惡鬼一般。

倏地，他睜開眼，比墨還黑的眼瞳沒有一絲情緒，就像是地獄大門打開，剛從裏面爬出的惡鬼，令人膽寒。

「嘶——」

顧小嫣聽到了明顯的抽氣聲。

她撓撓頭，心說她長得沒那麼難看吧，難道這剛出場就把觀眾們給嚇到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肯定是馮導的鍋。

小芳拽著小林的胳膊，用最低的嗓音發出了最高的尖叫聲，「看到沒有，看到沒有，我偶像是不是好看到不是人？」

小林：……

小林眼裏也露出驚艷之色，不過與此同時，只覺得那個眼神看得人心底發寒。

他呼吸了幾下，這才壓下了豎起的寒毛，認真道，「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太嚇人了，我覺得她可以去演恐怖片，不需要什麼特效和音效，光是這個眼神就能嚇到不少人了。」

小芳白了他一眼，「這說明我偶像演技好，他們倆夫妻都是實力派，特別棒。」

顧小嫣聽到這裏，小聲道，「還沒結婚呢。」

不過驟然一聲敲鼓的重擊聲剛好掩蓋住顧小嫣的嘟囔，身旁就坐着她偶像的小芳沒聽見她偶像的小小反駁，趕緊將心神都放到了電影中。

她看着無辜的女主角全家被持靚行兇的偶像輕描淡的一句話判了死刑，而本該是這國家第二領導人的太子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忠良的官員全家橫死。

朝堂之上，權力之巔的矛盾的一下子暴露在眾人面前。

老皇帝寵信佞臣，忠義王以色侍君，權傾朝野，朝臣敢怒不敢言。

年輕太子真心救國，老皇帝屢屢偏袒，將忠義王這顆毒瘤擺在了救國誅奸的首位。

眼看着太子跟忠義王明槍暗箭，你來我往，斗得天翻地覆，小芳不由得握緊了手指，生怕太子被惱怒的忠義王直接殺掉。

忠義王實在是太可惡了，竟然因為宮女不小心發出一點聲響，就把人家的手給砍了。

暴君，必須扳倒他，不然百姓不會有好日子過，真是太可惡了。

不知何時，小芳已經忘掉了太子和忠義王是她的偶像。

她全副身心都被帶入了劇情中，看着一出詭譎多變的權謀大戲呈現在她的眼前，她的思緒也被劇中的人物所牽動着。

惱怒，憤恨，無力，苦澀……以及忠義王附身在太子耳畔低聲呢喃時，彷彿要從胸腔里跳出來的心臟。

看清太子冷漠、抗拒下的隱忍在池清行高超的挑逗誘惑下全然崩盤，太子身上的儒雅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怒、是怨、是自嘲，以及藏在心底那不可言語的情感。

雖然觀眾們從前面的鋪墊中已經看出了些許的苗頭，但萬萬沒想到，導演還真的敢拍。

可設身處地的想想，像池清行那樣詭譎強大美麗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難以抵抗他的魅力。

他真的是太出色了，哪怕只是一個太監，都無法讓人拒絕他。

即使知道這是飛蛾撲火，如同太子。

國內的審核體系是不會允許有過激的鏡頭出現的，因此馮導只用了幾個隱晦的鏡頭帶過，短暫的歡愉后，像是有什麼東西壞掉了，接踵而來的是雙方更加激烈的競爭。

老皇帝駕崩，更加激化了各方勢力的矛盾，就連籠罩在巍峨皇宮之上的烏雲都蒙上了一層血氣。

太子終究是人心所向，登上了這九五之尊的寶座，以忠義王為首的宦官鈴鐺入獄，該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放，太子毫不手軟，除了忠義王。

往日的宮殿裏，烏泱泱的宮女太監手捧錦衣綢緞，端著稀世珍寶，比皇帝御前還要熱鬧。

如今，卻寥落無人，只剩下雕樑畫棟，精美又冰冷。

手持盾牌長弓的御林軍一擁而入，包圍住正慢慢品茗的一字並肩王。

一身明黃龍袍的太……不，皇帝陛下退去了身上的溫和之氣，如同絕世名劍出鞘，鋒芒畢露，而平日裏總是盛裝加身，永遠鬼氣森森，讓人不敢直視的忠義王卻穿上了一身青衫，面容雋秀，壓下了眉宇間天生的嫵媚，像是一個好顏色的單薄少年郎。

是了，世人皆知忠義王濫殺無辜，殘暴如惡鬼，卻很少有人知道他與當今太子是差不多的年紀。

新皇望着在長槍羽箭中面不改色的池清行，不知為何掩在袖袍下的手指微微收攏。

他想，他該當着所有人的面斬殺這個大奸臣，那他便是民心所向。

池清行會不會跪地求饒，求他放過，求他寬恕，會後悔沾染了滿手的血腥，犯下了那麼多罪孽。

哦……他不會。

新皇站在池清行身旁，看着他慢慢地閉上眼，像是在聆聽屬於他的最後的自由的風聲。

然後，他端坐在石桌前，再也沒有睜開眼。

一字並肩忠義王，是生是死由他自己決斷。

……

「……就，就這麼死了？」

小芳說不出什麼感覺，明明她恨池清行恨得要死，為什麼看他就這麼死了，心裏卻覺得空落落的。

「嗚嗚嗚……為什麼要死？跟太子和和美美不好嗎？」

「太子是不是傻？媳婦兒都做沒了！這麼好看的媳婦兒，天底下他找得到第二個嗎？！」

「這麼好看的反派導演也捨得讓他死？馮導簡直沒有心。」

顧小嫣聽着四周傳來的抱怨聲，不由得額頭落下一顆巨汗。

池清行的背景、遭遇，註定了他不會活在世上，一切早就註定了。

忽然間，邊上伸出來一雙手，握住了她。

看電影時，一直安安靜靜的葉之宸此刻附身到顧小嫣耳邊，輕聲道，「誰說我找不到更好的媳婦兒了？現在不是抓到了嗎？」

顧小嫣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小聲嘀咕道，「你最好低調一點，現在已經開燈了，要是笑出來的話，說不定會被觀眾們毆打的，畢竟你現在可是一個負心漢！」

葉之宸，「不怕，有媳婦兒包郵我。」

顧小嫣輕嘖了一聲，「你可比太子會說話多了。」

葉之宸驕傲臉，「那是當然。」

兩人交談間，已經有很多觀眾開始離席，也有部分觀眾還沉浸在劇情中，不能控制情緒。

大熒幕上，已經全是參與製作這部電影的人員名單。

顧小嫣，「等人走光了，我們再走吧。」

葉之宸牽着顧小嫣的手，覺得無所謂。

不想，一直等到電影結束，黑壓壓的背景色一變，轉換到了一座眼熟的庭院。

還留在座位上的觀眾反映過來，這就是片中之前被池清行害死的老將軍府邸的前院，之前的靈堂就設在這裏，池清行還來羞辱了一個死人一番呢。

觀眾正當不解之時，就見一個溫婉的女人沖着院中叫喊，「清兒，你又在胡鬧了，被你爹爹看見，肯定饒不了你。」

眾人還未看到人影，到先聽見了一陣清脆的笑聲，還很稚嫩，年歲不大。

隨後，一個俊俏的少年郎提着兩壇酒，坐在屋頂上，揚著小臉，眉宇間皆是驕傲之色，「娘，我才沒有胡鬧，我剛打敗了爹的副將，這是爹說好了給我的獎勵，不能耍賴。」

溫婉女人搖搖頭，「可有受傷？」

少年郎長笑一聲，信誓旦旦，「男子漢大丈夫，一點小傷那是勳章，就像爹爹一樣，以後我也要成為爹爹那樣的大英雄，懲惡揚善，保家衛國，名留青史！」

鏡頭一轉，宮牆之內，頭戴鳳冠，身披鳳袍的女人衝堂下規規矩矩沖她拱手的小少年諄諄教導。

「鎮遠將軍府上的小公子年少有為，又受將軍教導，性情純良，將來必定成為名鎮一方的大將。你要待他真誠，他便會回饋給你忠心，將來你繼承皇位，他便是你的左膀右臂。」

小太子認真的點點頭，「母后，兒臣記得。」

大熒幕整個暗了下來，宣告著電影徹底結束。

影廳里鴉雀無聲，過了幾秒后，哭聲和罵聲齊齊炸裂開來。

「這是彩蛋嗎？這算哪門子的彩蛋？馮導你簡直不是人！」

「嗚嗚嗚，這是在流血的心口上又插了兩刀的節奏，導演太壞了。」

……

在罵聲中，顧小嫣趕緊拽著葉之宸溜了出去，一路跑齣電影院，她才鬆了口氣，「哎呀，馮導真是太壞了，我都不知道他竟然還準備了一個彩蛋。」

葉之宸笑道，「但明顯達到了馮導想要的效果不是？」

顧小嫣也笑，「我猜馮導的微博肯定已經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