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另請高明
郎鶴焰苦笑一聲道:「不瞞兄弟說,這些日子來,弟兄們的吃喝,全是我多年來的積蓄,不過我沒讓弟兄們知道……」
趙小刀道:「總鏢頭押鏢出門的時候,難道沒有……」
郎鶴焰搖搖頭,道:「老爺子闖蕩半生,到如今除了這座鏢局外什麼也沒有,刀口上掙來的全周濟朋友了,老爺子就是這麼個人,他能典當周濟朋友。」
趙小刀道:「總鏢頭好義氣,二哥,總鏢頭曾經一再交待,對死難弟兄們的家小,要從優給恤……」
郎鶴焰道:「當時老爺子以為兄弟到京之後一定會即刻著手變賣鏢局財產,如今兄弟不願意這麼做,拿什麼從優給恤死難弟兄們的家小?」
趙小刀道:「這個不要緊,我自有主張,且等些日子,等些日子之後我自有銀子從優給恤死難弟兄們的家小。」
郎鶴焰道:「兄弟你也是孑然一身……」
趙小刀道:「這個二哥就不必掛懷了……」
鶴冬走了進來,近前一欠身道,「趙爺,狗腿子滾了。」
趙小刀道:「鶴冬,麻煩你,這趟跟鏢出去弟兄多少,都是誰,哪幾個有家小,家裡有幾口,都有些什麼人,一兩天你造個冊子給我。」
鶴冬臉一紅,苦笑說道:「趙爺,這您還是另請高明吧,我斗大的字認不了一籮筐。」
趙小刀頗為歉然的「哦」了一聲。
郎鶴焰—旁說道:「兄弟,還是我來吧,今兒個來不及了,局裡有現成的名冊,明兒個我就在名冊上一個個註明了給你。」
趙小刀道:「那就麻煩二哥了!」
郎鶴焰道:「兄弟,時候不早了,咱倆到處走走之後就該吃晚飯了。」
趙小刀點了點頭,招呼了鶴冬一聲,跟在郎鶴焰之後往後行去。
如意鏢局的後院不大,一小片空地,三五間瓦房,是封騰飛、烏達闕住的地方,兩個人一個人住一間,多出來的兩間則當庫房用,放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封騰飛的大徒弟孟鶴浪跟眼前這位二徒弟郎鶴焰,則偕同幾個鏢師帶著趟子手一干鏢伙住在前院。
趙小刀在後院繞了一圈,看了一遍之後道:「二哥,如意鏢局如今只剩下這麼幾個人了么?」
郎鶴焰輕輕嘆了口氣道:「這趟鏢是趟重鏢,加以托鏢的是禁軍統領,而冷靖仇他又要親自跟去,非同小可,老爺子跟二叔一商量之後,親自押鏢,把人都帶走了,誰知道如意鏢局的精英,竟然就毀在這趟鏢上……」他吸了口氣,住口不言。
趙小刀道:「人死不能復生,二哥也不必難過了,江湖生涯刀口舐血,尤其干保鏢這一行,難保不出事,一出事不死即傷……」
郎鶴焰道:「固然,兄弟,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走多了黑路難保不碰見鬼,可是這一回兄弟們不是死得太慘、太冤了么?連個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趙小刀道:「二哥,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公理,咱們欠人家的,要還,人家欠咱們的,也要收回來。」
郎鶴焰微一搖頭道:「兄弟,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老爺子英雄半生,是一個寧折不曲的人,幾曾受過這個?可是畢竟他受了,忍下了這口氣,兄弟,咱們這點實力太薄弱了,簡直就是拿雞蛋往石頭上碰,要知道咱們斗的並不只是冷靖仇一個人,而是官家,冷靖仇那三千禁軍里,不乏昔日江湖上的好手……」
趙小刀道:「二哥,這個我不是不清楚!」
郎鶴焰道:「那麼兄弟既然明知不可為……」
趙小刀道:「我說句肺腑之言,二哥可別誤會,二哥要是不願意,我可以送二哥出京!」
郎鶴焰突然停步笑了,道:「兄弟,這如意鏢局老爺子花多少年心血,冒多少次風險,出生入死手創的,我是老爺子的二徒弟。」
趙小刀道:「那麼麻煩二哥告訴弟兄們一聲,別讓自己的兵刃銹了,今兒晚上抽空把它擦擦磨磨;同時麻煩二哥,把鏢局現有的十二個弟兄編成三組,輪班值夜巡更。」
郎鶴焰高揚著一雙眉道:「兄弟,我這就去。」轉身大踏步向前院行去。
京城掌燈的時候,趙小刀、郎鶴焰正跟弟兄們坐在前院里聊天,鶴冬從大門口快步走了過來,一臉凝重色道:「趙爺,狗腿子到了,剛拐進這條街,狗腿子坐的是頂軟轎,後頭跟著二三十個,我先進來給您報個信兒。」
郎鶴焰臉色為之一變,弟兄們霍然全站了起來,有一個叫道:「他這是什麼意思,要動手?好么,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咱們一個陪他一個,走,大伙兒拿傢伙去!」
十幾個弟兄,轉身要走。
趙小刀抬手道:「大伙兒別衝動,我看他們不是來動手的,他們要動手的話早就動手了,何必等到今天。」
鶴冬道:「趙爺,那您說他這是什麼意思?」
趙小刀道:「白天跟他說好了的,今兒晚上咱們要是賠不了失鏢,任他封如意鏢局,怕就是為了這句話!」
只聽砰砰敲門聲響起。
趙小刀一擺手道:「大伙兒回屋裡去,好漢不吃眼前虧,萬一動起手來,自有我跟二爺應付,別人不許插手,鶴冬開門去。」
答應聲中,弟兄們散了,鶴冬轉身走向大門。
鶴冬走後,趙小刀望著郎鶴焰道:「二哥,敵眾我寡,實力太以懸殊,咱們絕不能跟他動手,我要跟他斗也不是全在這一個力字上,凡事二哥要忍著點兒,必要時由我一人應付。」
郎鶴焰淡然一笑道:「兄弟,你放心,我忍了不是一天了。」
說話間,鶴冬帶著梅師爺走了進來,白天來的時候身後跟著兩個,如今身後帶著四個,白天那兩個也在其中。
只帶進四個來,其餘的自然全留在外頭,說不定已經把如意鏢局給圍上了,沒錯,鶴冬沖趙小刀直遞眼色。
趙小刀看了他一眼道:「鶴冬,搬幾把椅子來,今兒晚上我要向梅師爺多領些教益。」
梅師爺忙一抬手道:「別客氣了,我奉有上命,不能久留。」
鶴冬沒理他,答應一聲走了。
趙小刀這才沖著梅師爺一抱拳,含笑問道:「梅老,吃過了?」
一聲梅老叫得梅師爺有點飄飄然,他矜持地摸著兩撇小鬍子點頭「嗯」了一聲。
趙小刀跟著又是一句:「梅老真是個信人,說天黑到,果然一上燈就到了。」
梅師爺兩手往後一背,道:「用不著多說什麼了,我也不能在這兒久待,賠鏢的事預備好了么?」
趙小刀點頭笑道:「好了,早就預備好了,只等梅老來取了,別的鏢可以遲幾天,賠這趟鏢就是變賣財產也得如期奉上。」
梅師爺微一點頭道:「那行,拿出來吧,我還要點收呢。」
說話間,鶴冬一人扛著三把既大又重的太師椅走了過來,鶴冬那裡放好了三把太師椅,趙小刀這裡抬手說道:「梅老請坐會兒,我有事請教。」
梅師爺遲疑了一下,大喇喇的坐了下來。
趙小刀也讓郎鶴焰坐下,隨後他也落了座,目光一凝,望著梅師爺開口說道:「我請教,梅老可知道這趟鏢丟的是什麼?」
梅師爺道:「我當然知道!」
趙小刀道:「請梅老說個明白,咱們好議價。」
梅師爺道:「是一尊玉觀音像,價值連城。」
趙小刀笑笑說道:「梅老,世上除了人命之外,都該有個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