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忍不救

神州島，龍城，薊家醫館。

「祈淚怎麼還沒回來？」薊子訓一邊搗葯一邊念叨，「會不會有什麼不測……」

「小師妹吉人自有天相。」雨田安慰道。不知這個師妹是NPC還是玩家？如果小師妹一去不回，師傅的絕學就只能傳授給他……他垂下眼帘，暗忖。

自私是人的天性，現實里的競爭已是無比殘酷，何況虛擬世界，玩家間互相爭奪資源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而NPC僅僅是一段虛擬數據，殺死個把NPC，對他這種老玩家來說，毫無道德負擔。

*

第三天為南宮浪塵針灸時，煙竹不知是吸取了前兩天跑腿的教訓，還是真的有事，沒有留在房內旁觀，隨便喊了個NPC侍女給三月打下手。

三月等的正是這麼個機會。找個理由把侍女打發走，反鎖房門，確定四周無人，她將銀針扎進了南宮浪塵頭頂正中的百會穴。

浪塵痛哼一聲，睜開了眼睛。

百會是人體大穴，有開竅醒腦的效用，可以讓浪塵這種昏迷的病人獲得短暫的清醒，大約能維持一炷香時間。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三月直截了當地問。

「你是誰？」

「我是龍城薊子訓的弟子，南宮家請我來給你看病。但我發現，你的情況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你知道是誰下的毒嗎？」

浪塵低下頭：「是姐姐……不，她不是我姐姐！」

果然是煙竹。三月耐心聽著少年的話，時不時附和兩句，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全貌。

原來，南宮家重男輕女，浪塵從出生起便是內定的家主繼承人，若不是從小體質較差、修鍊進度慢，天命者的名頭多半也會落在他頭上。這兩年，他的身體慢慢好轉，對煙竹家族地位的威脅也越來越大，煙竹最終選擇下毒，以絕後患。

「姐姐以前對我很好的……現在的姐姐不是以前的姐姐了，她不是我的姐姐，她一定是被什麼魔物附身了！」浪塵泣道。

三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時無言。人工智慧控制的煙竹對他確實很好，可現在這個角色由玩家操縱，性情大變，可不就是NPC眼中的魔物附身嗎？

作為資深玩家，她當然知道，在很多玩家眼裡，NPC只是一串數據，自然不會把NPC當人看。在現實中，違法犯罪的事尚且屢禁不止，何況是缺少法律限制的虛擬世界？許多玩家的行為根本沒有底線，甚至以屠/殺NPC為樂。像煙竹這樣，除去一個絆腳石類型的NPC，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儘管在角色設定里，他們是情誼深厚的姐弟，但作為剛剛進入遊戲的玩家，對一個系統分配的便宜弟弟能有多少感情？

就連三月自己，雖然堅守著道德底線，卻也沒有將NPC當作平等的「人」來對待……

一炷香時間已經過去，南宮浪塵再度陷入了昏迷。三月替他擦去臉上的淚痕，蓋好被子，收拾工具離開。

浪塵並沒有對她提出什麼要求，只是單純地提供情報……就算提了要求，難道她能做到嗎？煙竹的戰力設定一看就很高，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發生衝突。

*

是夜，月明星稀。

三月提前一炷香時間來到約定地點，卻見刺客已經等在那裡，一如既往的黑衣蒙面。

她將白天收集到的情報一一告知，只略去了浪塵和煙竹的事，問道：「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南宮煙竹實力如何？」

「應該和你在伯仲之間，建議你不要招惹。」

「多謝，這是你的報酬。」刺客朝她擲出一個錢袋。幫NPC跑腿要給報酬，做戲做全套，他自然不會忘記。

三月伸手接過，掂了兩下，笑容滿面：這份量，起碼有一百個銀幣！

「你是什麼人？」在刺客離開之前，她問道。

「北辰家的人。」說罷，刺客的身影已經遠去。

原來是那個被南宮滅門的倒霉家族。算算時間，這個世界的大部分玩家應該都在做新手畢業任務，此人的任務多半是到南宮家搞事……她還是趕緊開溜，免受池魚之災。

三月打開錢袋，往裡面看了一眼，呼吸突然一滯。她拈起一枚錢幣，借著月光反覆打量，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是金幣！這滿滿一袋，都是金幣！

要知道，在幻境，一枚金幣，可以兌換一千枚銀幣！

*

次日一早，三月主動找煙竹辭行，扯了一大堆自知醫術不精，愧對南宮家抬愛之類的話，表達的意思只有一個：這病我真治不了，診金可以分文不取，麻煩另請高明。

這毒就是煙竹下的，她怎麼敢治？治好了才有麻煩吧！

煙竹笑吟吟地聽她說完，果然沒有為難，讓下人送她出門。

她剛剛走出煙竹的房間，就有一名下人匆忙跑來，向煙竹彙報神秘刺客潛入南宮府的消息。三月正好聽了個明白，暗道這人動作真快，腳下不由加快速度，三步並作兩步，火速離開了南宮府。

出府後，好奇心卻又佔了上風。她躲進南宮府附近一片樹林里，遠遠關注南宮家的動靜，想知道這個刺客的結局如何，若是和煙竹打上一場就更妙了，可惜這裡搞不到瓜子花生礦泉水爆米花……

少頃，南宮府冒出黑煙和火光，黑衣刺客翻牆而出，逃向樹林，煙竹在後面緊追不捨。

就放了把火？三月撇了撇嘴，見兩人離自己藏身的地方越來越近，不敢大意，收斂氣息，極力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煙竹不知用了什麼技能，竟然瞬移到黑衣刺客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電光火石之間，兩人已近身交上數招。

「你是什麼人？」煙竹笑問。

她沒有如大部分刺客一般黑衣蒙面，著一襲淡紫色的羅衣，兩手戴著白色手套，黑色長發披在肩上，臉上可以看出精心畫過妝容，硃唇皓齒，笑靨如花。

這肯定是個愛美的女子，三月想道。

煙竹的實力意外的高，黑衣刺客明顯處於下風，如果他是經驗豐富的老玩家，或許還有一戰之力，可惜……

黑衣刺客似乎也意識到了這點，沒有答話，抬手擲出一把飛鏢，他的投擲手法似乎有些獨特，飛鏢的路線刁鑽詭異，煙竹不得不避讓。刺客趁機奪路而逃。

「原來是北辰家的小強，你們人真的不少，怎麼殺也殺不完。」煙竹輕笑，說話間以漫天花雨手法撒出了一把毒砂。

刺客背上的衣服明顯被暗器劃出了幾條口子，但他沒有停留，眨眼間便失去了蹤影。

煙竹沒有追趕的意思，自言自語道：「中了凄雨沙，越是運功，死得越快。」轉身朝南宮府的方向去了，大概是去救火。

凄雨沙，這個名字不錯啊。待到兩人離開，三月才小心翼翼地從藏身之處走出，撣掉白袍沾染的塵土，解除「易容術」，回龍城復命去了。

無巧不成書，她剛走到城門不遠處，就瞧見那黑衣刺客倒在路邊，附近還有幾隻黑狼虎視眈眈。

這個傢伙，怎麼就陰魂不散呢？

想到那一袋子金幣，她嘆了口氣，認命地走了過去。

*

「師傅，我回來了！」三月用腳推開醫館的門，大聲道。

「知道了，快進來！」薊子訓笑道，「這是你師兄雨田，前兩年去了瀛洲島行醫，你還記得嗎？」

「小師妹好。」

「師兄，正好，快來搭把手！我帶了個病人回來。」三月絲毫沒跟這位剛見面的師兄客氣，救人要緊嘛。

雨田幫著她把昏迷的刺客拖了進來，安置在病床上，受傷的背部朝上。

「徒兒，南宮府一行可還順利？」薊子訓問道。

「順利，很順利！師傅，別管南宮家了，先看看他的傷勢！」三月搖著薊子訓的手道。

薊子訓走到病榻前，瞧了瞧刺客的傷口，正要吩咐，三月貼心地遞上手套和工具。

雨田隨口問道：「小師妹，這人你認識？」

「不認識不認識，回城路上看他倒在路邊，傷勢很重，就帶回來了。」三月大搖其頭。

薊子訓挑出了傷口裡的毒砂，又在病人背上簡單扎了幾針，抹了把額頭的汗，說道：「毒砂上的毒極為兇猛，現下毒氣攻心，神仙難救。為師封了他的穴道，只能保他兩個時辰的性命。」

「師傅，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三月不甘心。她正是看出刺客中毒已深，超出了她的能力範圍，才急著帶回來找薊子訓治療。

「除非……」薊子訓沉吟。

「除非什麼？」三月搖著薊子訓的袖子，「師傅快說吧！」

「聽說龍城有家商會收購到一株千年何首烏，待價而沽。」雨田插口道，「師傅是想說此事吧？」

「正是，何首烏能解百毒，如果有千年何首烏，應該可以救他一命。只是……商會那個鬼谷先生的黑心是出了名的，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也要量力而行……」薊子訓猶豫道。

「這樣吧，師兄陪我去商會看看，可以嗎？」三月拽住雨田的袖子，笑眯眯地問道。

雨田從她眼中讀出了不容拒絕的意味。他不著痕迹地抽回袖子，說道：「小師妹醫者仁心，值得敬佩，我就陪師妹走上這一遭。」

「多謝師兄！」